虹影 其实我说的都是重庆

　　12月22日，福建中路112弄。一身黑衣，虹影随意而婉妙地往石库门墙上轻轻一倚。当记者介绍说，这里从前叫“四马路”时，她用轻柔的普通话补充：“这一带从前叫‘乐会里’。”街坊很惊异，不明白这个从外地来的作家怎么对自家的弄堂这么熟悉，他不知道这个作家小说里的枝枝蔓蔓就是从老上海的弄堂、戏台和码头搭建起来的。

　　镜头里虹影的眼睛特别大，像一个纯真的小女孩一样,调皮地鼓起腮帮的神情像在思索什么问题。

　　不管写哪里，都在写重庆

　　“如果我对一个地方特别感兴趣的话，我在那里生活一天就相当于别人生活十年。”她对上海是着了迷一样的感兴趣，她在这里生活了远远不止一天，所以她不仅用“父亲的故乡”来拉近，自己与这座让她觉得“神秘、诡异、妖艳，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城市之间的距离”，也用“像罂、夜来香、茉莉或曼陀罗”这样的比喻来赞美它。但她又说：“这座城市充满了魔力，一旦靠近它，不是被它吸进去，就是被它吞没，那样我就完了，所以我不能搬来上海住。”再后来，她终于承认，其实她说什么地方都是在说自己的故乡重庆，“就像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里马可·波罗对忽必烈说，‘无论我提到哪个城市，都有点在讲威尼斯，不能全部讲述威尼斯，是因为怕一下子失去它’一样，不管我写什么地方，都是在写重庆。朝霞出来或夕阳西下时，从重庆沿着长江往下走得远一些，眺望长江和嘉陵江交汇处依山而建的朝天门半岛，那就像是一个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童话之地。”

　　养父教会我懂得宽容

　　和虹影的对话在出版社楼下的一个小西饼屋里进行。席间，她像一只有着温暖羽毛的小鸟一样歪着脑袋自在地斜倚在沙发上，眼眸温和明亮。这个昔日的“问题少女”将现在的好状态归功于“1996年我写《饥饿的女儿》时，重新过滤了自己以往的生活，也重新定位了自己今后的人生；1999年，养父去世也使我重新认识了生活。他曾经教给我穿越黑暗的方法、对付可怕事情的本领和经验，教会我懂得宽容。以前我总是无法找到与这个世界调和的途径，受养父的影响，现在的我比较宽容，比较能体谅这个世界，和它相处没有太大的困难了。”

　　她像一个小女孩赌气似地说讨厌提及曾被媒体称作改变了她生活的丈夫，“生活中有许多变故，也许还会继续变故，所以暂时还是不要提的好。”一个像电影《指环王》里一样的戒指戴在她纤细优雅的中指上。对话:“因为盲目，初恋才这么难得”

　　东方早报：你以往的小说似乎带点残酷和阴冷的气息，这次出版方为什么称《上海魔术师》为“暖爱小说”？

　　虹影（以下简称虹）：《上海魔术师》写了两个家庭，都是特别奇怪的生活。犹太家庭里的所罗门王和他的儿子加里王子，既是师徒，也像父子，他们之间是平等的关系；中国的张天师平时看起来对他的徒弟很冷酷，但关键时候甚至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来救孩子。另外包括普通人平时为了竞争、抢饭碗，彼此之间一种非常“扭”的关系在关键时刻转变为一种真心相助的温情，这里面都有一种特别的希望。所以大家觉得这部小说是“暖爱”的。

　　东方早报：你在小说序言里说，兰胡儿就是你自己，我发现你们长得还真有点像。性格上也这么像吗？

　　虹：兰胡儿语气傲慢，连跟加里王子说话的时候都倒翻着跟斗，但她在还没有搞清楚究竟是共产党好还是国民党好的时候，就爱上了一个人，很真，很善良。我过去对亲人的感情也有些像兰胡儿对张天师那样，又恨又爱，又失望他们不重视我。

　　东方早报：现在你如果回想从前，包括那位曾把你归入“问题少女”的历史老师与你之间的纠葛，你后悔自己当初那样不顾一切吗？

　　虹：当年就是很单纯地为了爱一个人而去爱，是很盲目的，也正因为盲目，初恋才这么难得。

　　东方早报：那后来是怎么走出那段岁月的阴影的？很多人说是因为你遇到了现在的丈夫？

　　虹：其实我在早上的发布会上已经把问题说清楚了。我的生父曾经对我说：“你的身世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丈夫。”这句话后来是应验的，影响到我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人有时候看起来好像很幸福，但生活会有很多变故，每到关键的时候，这一点就会被触及，无可回避。我不太喜欢诗人，因为我自己就是个诗人。我天生喜欢画画，觉得画画的色彩、线条表达要比诗歌直接得多。《绿袖子》中的很多插图是我自己画的。

　　东方早报：这次选择魔术这个题材是因为你平时喜欢魔术吗？

　　虹：所有的魔术表演都是靠智力训练而成的。我常常去看魔术，参加魔术团的表演，小说中，我把人物对身世的探索贯穿在杂耍、魔术中，使它成为一种更高于魔术的魔术，其实爱情就是这样一种更高于魔术的魔术。

　　东方早报：如果爱情不成功，你还会像年轻的时候那样离家出走吗？

　　虹：每个人的每个年龄有不同的状态。托尔斯泰到了80岁的时候还是会这样做，但我现在不会了，特别疯狂到了极致的时候，我就会去写诗或写小说，前者释放我的感性，后者让我转向理性。生活中很多遗憾可以在作品中找到补救的方式。做菜和莱恩·柯恩的音乐也能让我平静。

　　东方早报：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谁？

　　虹：那当然是妈妈。我妈妈是一个特别不安于现状、特别喜欢新奇的事，认准了事情就不回头，忍耐力特别强的人。在这点上我和她很像。我觉得自己以前和她最大的冲突是觉得她不爱我，但后来懂得了事实不是那样。

　　东方早报：好像女儿长大了常常会和妈妈闹别扭，还不只是像你这样特别身世的。

　　虹：那是因为母亲一直是母亲，到一定的时候她不再前进了，而女儿还在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