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报告：问题与希望

　　核心提示

　　在刚刚结束的全国两会上，关注留守儿童现象成为一个热议的话题，多名代表委员提出，建立留守儿童教育机制，切实保障农村留守儿童健康成长。3月8日，福建省委常委、教育工委书记陈桦到全国留守儿童家教示范点———南安市英都镇西峰小学看望了留守儿童。

　　而来自泉州市教育部门的消息说，近期，教育部门将对全市留守儿童进行一次大范围的摸底调查，进行留守儿童课题研究，加强对留守儿童的教育。留守儿童，这个特殊的青少年群体，再次引起人们的重视。

　　早报记者刘波陈丽萍文／图

　　留守故事1

　　洪家三兄妹上学

　　“生池啊，生池啊，快起来了！”6时30分，天亮了，爷爷照例大声催着孙子洪生池，提醒他该起床上学了。

　　“唔唔———”洪生池一边应着，一边裹紧被子，蒙头又睡了过去。

　　“起床了！起床了！”两个妹妹来到床前，掀开洪生池身上的被子。生池哆嗦着，硬生生地被妹妹们拽下床来。

　　生池耷拉着脑袋，睡眼惺忪地坐在椅子上。迷糊间，大妹洪惠敏吃完饭，先帮着奶奶收拾一些家务，然后推出自行车，冲着正在饭桌前磨蹭的小妹洪慧芬说，“快点，不然我不载你了。”

　　慧芬赶紧扒几口饭，放下碗筷，背上书包，磨磨蹭蹭地跨上自行车后座。惠敏握紧车龙头，摇摇晃晃地沿着门前水泥路，带着慧芬奔学校而去了。10分钟后，当这对姐妹走完三四公路的水泥路，到达学校时，哥哥生池刚刚吃完饭从家里出发。

　　每天早上，南安英都镇良山秋芦村洪生池三兄妹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起床、吃饭、上学。

　　三个孩子，哥哥洪生池，13岁，西峰小学六年级（1）班学生；最小的洪慧芬，11岁，西峰小学五年级学生。因为爸爸妈妈长期在外，兄妹三人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他们个头相仿，二妹慧芬甚至高过哥哥。以至于当兄妹三人走在一块，有人问慧芬“你弟弟上几年级”时，生池就郁闷得不得了。

　　“都是她贪吃，所以长得比我高。”生池冲慧芬说，“她的脸皮也很厚。”

　　“哼，你（的脸皮）更厚。”妹妹回敬哥哥。

　　兄妹

　　这种兄妹间的嘴上争锋时常发生，激烈时，甚至爆发肢体“冲突”。

　　“一般都是哥哥跟慧芬打架。”大妹惠敏说，“战争”往往是以哥哥败北而告终。

　　“她打不过，就哭。”生池说，妹妹的哭泣会引来爷爷的干涉，“爷爷也总是认为我不对，因为他认为我调皮。不过，我觉得，我们兄妹的问题，我们自己来解决。”

　　“孩子们间的争吵是难免的。”对于孙子孙女的“明争暗斗”，爷爷看得很清楚，“‘头尾’（指生池和慧芬）比较会吵，老二（惠敏）随意些，但是老大有时候会动脑筋，找些话题让老二老三也吵上一吵。他们斗嘴打架时，我会大声斥责，孙子孙女还是比较听我的话。”

　　当然，孩子间也不仅仅是“战争”，兄妹间更多的是相互照顾。生池和惠敏分别拥有自己的自行车。而慧芬则因未满12周岁，暂时还不能骑车上路，为此，慧芬上学放学的交通工具就由哥哥姐姐解决。更多时候是惠敏载着慧芬往返。

　　父亲

　　春节后不久，父亲就前往广东东莞做生意去了。再过一段时间，帮爷爷奶奶种下花生、插完秧，母亲也将到父亲那里。到时，家里留下的，又是三兄妹和他们年近七旬的爷爷奶奶。

　　每晚6时多，孩子们吃过晚饭不久，家里的电话照例会响起。这时，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地冲向电话机摘取听筒。

　　在电话中，孩子们除了汇报工作，还要请教一些功课方面的问题，尤以慧芬为多。有一次，慧芬因为一个拼音出了差错，请教哥哥姐姐，他们也说不清楚。慧芬急得哭了起来，拿着电话就向爸爸求救去了。

　　此外，看着同学们有精美的文具等东西，兄妹三人非常羡慕，他们就在电话中向父亲索要礼物，爸爸总是“满口应承下来”。

　　“但很多时候，他都忘记了。”孩子们说。

　　爷爷

　　父母长期在外，照顾洪家三兄妹的责任就落在了爷爷奶奶身上。

　　“儿子为了生计到广东去，孩子们从小跟着我们生活。责任不小，我也不识字，就只懂得签自己的名字。孩子们的学习主要是靠‘先生’。”在谈到孩子们时，生池的爷爷为没有及时把生池送到学校上学而耿耿于怀。

　　生池为什么没能及时上小学呢？爷爷说，良山村以前设有西峰小学良山分班，良山的孩子们一般就在这个分班上学。六七年前，等生池到了该上小学的年龄时，良山分班被取消了，“我心想，要不等明年开班了再送他上学。哪知道，第二年还是不设分班。我当时着急了，如果我孙子是个上大学的材料，那我这不是耽误他吗。”爷爷赶紧把生池送到西峰小学上学，即使远一点也没关系。

　　“哎，为了这三个孩子的学习，我不知和生池的爸爸急过多少次。”爷爷说，因为自己能力有限，即使着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孩子们做饭洗衣服。

　　家书

　　爷爷在同记者聊着孩子时，生池则趴在房间一角的饭桌上，提笔给父亲写信。

　　生池说，爸爸曾给他们写过一次信，一寄就是三封，兄妹三人人手一封。生池也给爸爸妈妈写过信，但没有邮寄出去，因为那是老师布置的作业。提到那次作文，生池突然泪如雨下。“爸爸妈妈为了我们读书，在外面忙着做工，他们很辛苦。”

　　这次，爸爸出门也快一个月了，生池决定写封信，给爸爸汇报一下最近的学习。

　　“敬爱的爸爸：好久不见，十分想念您……爸爸，我最近语文考试考了94分，数学成绩也不错。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学习，不辜负你的期望。我和妹妹都很乖，我一定帮妈妈做一些家务，并不惹妈妈、爷爷和奶奶生气。告诉你，最近我要去参加毛笔书法比赛，我会替你争光的！”

　　“哥哥，你把我们也写进去吧。”妹妹慧芬站在背后，见哥哥没提到自己名字，急了，“你就告诉爸爸，我和姐姐都很想念他。”

　　“嗯。”生池继续写道，“惠敏和慧芬都很都非常想念你，听慧芬说，她这次数学考试得了满分。惠敏学习成绩也很好……”

　　“你一人在外，要注意身体健康，不好太过辛苦，妈妈要过一段时间才出去。”

　　写好信，生池将它叠好。次日，作为西峰小学的代表，他将前往英都镇参加毛笔书法比赛，借这个机会，他要把这封写给爸爸的信寄出去。

　　留守故事2

　　问题女孩青青

　　西峰小学六年级（1）班的青青同学最害怕的是别人问起爸爸的事。因为她有将近8年时间没有见着父亲一面，只能偶尔从电话中听到他的声音。

　　父亲八年没回家

　　青青从不在同学面前提家里的事。每当有人问起“你爸爸为什么不回家”时，她就无所适从，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

　　还在青青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外出务工了，至今也没回过家。妈妈为了给孩子们挣学费，外出到石狮打工了。因此，青青和哥哥从小就由外公外婆抚养。外公说，青青刚到家里时，就三四岁吧，走路还不稳当呢。一晃8年，青青差不多成了大姑娘，上小学六年级了。

　　“家里有事或碰上节假日了，妈妈就会回来。可能因为爸爸不在家吧，妈妈总是尽量地挤时间回来，住一个晚上再赶回去上班。”妈妈每次要离开家时，总要叮嘱青青：你们要好好学习，不要贪玩。

　　偶尔，在外省做事的爸爸会给家里打来电话，但他究竟在什么地方谁也说不上。有关他的信息，也只能通过电话了解一些。

　　“在我小时候，我总是认为，爸爸不回家是为了挣钱让我学习。有时候，我做错事惹外婆生气了，外婆为了让我哭，就会故意说爸爸的事情，我这才慢慢明白爸爸不回家肯定是有原因的。”

　　青青常常和哥哥小声讨论爸爸不回家的原因。她说，哥哥曾经问过妈妈，但妈妈伤心地哭了，也问过外公外婆，但都没有得到回答。

　　“我现在不敢随便问家里的大人这个问题了，我怕他们伤心。奶奶肯定知道为什么，但奶奶太老了，我怕一问她就哭了。”青青说，因为奶奶80多岁了，没法带着他们生活，他们才随着60多岁的外公外婆生活的。

　　曾经撒谎爱打扮

　　“上三四年级时，我的学习不怎么好，还偷偷去上网。后来在老师的帮助下，我才改掉坏毛病的。”青青一点都不怕别人提起那段时间的表现，她说那时自己不太懂事。

　　当时，她总觉得爸妈没在身边，特别是爸爸总不回家，心里觉得特别没劲，所以慢慢地不爱学习了。

　　“我从小爱打扮，不喜欢出门，就常常躲在屋里对着镜子打扮，一会儿梳这个发型一会又解下来换个发型。”青青还迷上了上网，为了能到英都镇上上网，她多次向宠爱自己的外公外婆撒谎要钱。

　　后来，青青偷偷上网的事情被妈妈发现了，妈妈把兄妹俩骂了一通，青青内心却还是很想找机会再去网吧，直到学校里开展了结对子活动。

　　“班主任、科任老师和我们这些留守孩子结对子，老师常到家里给我补课，我这才慢慢地重新对学习有了兴趣。”

　　老师的家访对青青的触动很大，在学习上和生活上都是这样。四年级时，有一次老师到家里，外婆说“青青还小，还不懂得要帮忙干家务活”，老师就教育青青要帮着外婆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打那以后，每当外公外婆忙时，青青会先把饭煮好。外公外婆看到青青的变化，都觉得很欣慰。

　　“我现在还是很爱打扮呀，你看，我头上扎的发饰还是上个星期和舅舅到镇上买的呢。不过，我的学习成绩进步很大，上个学期末，我语文考96分，数学考了100分。”

　　青青急于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爸爸。“春节前，我给他打电话，他总是直接挂机。等打通了，他听我说完后夸我说，‘真是我的好宝贝，为我争气了’。我很生气，他不像别的爸爸妈妈那样鼓励我，我冲他嚷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青青说，她最盼望的就是爸爸能早点回家，无论在外是否有挣到钱，“我每次在电话里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总说，‘过段时间，比较不忙的时候我就回去’”。（注：青青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