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草原上的生存与情爱

　　龚金平

　　看《图雅的婚事》无疑是令人沉重的，这既源于它直面了生活的酷烈、辛酸、无奈，关注了恶劣生存环境下底层小人物尤其是女性的苦难和刚毅，也源于它粗粝苍凉的影像风格。

　　影片中的图雅，生活在贫瘠干涸的内蒙古草原上本身就是一种生命的无奈，再加上丈夫巴特尔丧失劳动能力，她面临在情义与生存之间抉择的两难。

她可以自私、冷酷地抛下丈夫和孩子去改嫁，也可以留下来，无力地看着整个家庭一步步陷入绝境。对此，图雅选择了一种理想化的圆融：“觅婿养夫”。于是，在那片日渐枯黄沙化的草原上，在铺天盖地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的肆虐中，图雅面对苦难生存仍坚毅挺立，书写出真挚深沉的人性人情，更书写着对生存艰辛、绝望的苍凉直面。

　　剽悍泼辣的图雅开始像男人一样骑骆驼放牧、驮水、拉柴、挤奶、煮奶茶，想凭一己之力来完成对整个家庭生计的担当。只是，由于劳累过度，她自己也面临瘫痪的危险，她不得不发出“谁养巴特尔，我就嫁给谁！”的女性吁求。但巴特尔无力面对被生存压垮的尊严，即便是亲情和爱情也无力救赎他的生命渴望，他在福利院生不如死的煎熬中欲用碎酒瓶割腕自杀。好在图雅终于找到自己一家可以倚靠的坚实臂膀——邻居森格。在婚礼上，巴特尔和森格借着酒劲在荒草滩上翻滚打斗，巴特尔的儿子与森格的儿子也像两头疯狂的小牛厮打在一起，——严酷生存环境下的生命力带着任何艰辛都无法冲垮的力量重新蓬勃。

　　影片对于图雅的苦痛、两难选择作了一种客观沉静的注视，同时又在其中融入悲悯的哲思，进而穿透生存背后的多种况味，在场面与细节中流溢出对人类共通的人性人情的咀嚼。因此，影片中既有生存不易的多侧面复沓：缺水、缺劳力、贫穷、艰苦，更能将此上升到对人类生存的一种警醒反思。

　　影片的背景是一个现代化的进程，粗暴的工业开发导致草场严重沙漠化。在这个进程里，人类将失去他们所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并将在远离故土的迁徙中使心灵也四处漂泊。对于图雅这些坚守草原精神传统的人来说，他们所面临的困境，将不仅仅是物质的匮乏和生存的威胁，还有情感上的辎重和难于割舍。所以，图雅会依照草原的传统带着残疾的前夫，为自己找一个新家，希望在保证物质生存的前提下不背叛自己的情感立场。只是在影片结尾，在人们的欢笑、祝福和溅洒的奶酒构筑的热闹欢娱中，图雅重新陷入孤独和落寞。确实，面对传统的草原生活方式在现代化发展中逐渐解体的社会现实，她的精神世界又将在何处找到休憩的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