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之子]王沂蓬

　　人物专访：王沂蓬

　　王沂蓬，49岁，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北京2008奥运会奖牌设计者。

　　2007年3月27日，北京奥运会倒计时500天，北京奥组委在首都博物馆隆重发布了北京2008年奥运会奖牌式样。

　　奖牌直径为70毫米，厚6毫米。正面为国际奥委会统一规定的图案，背面镶嵌着取自中国古代龙纹玉璧造型的玉璧，背面正中的金属图形上镌刻着北京奥运会会徽。在色彩搭配上，金、银、铜牌分别配以白玉、青白玉和青玉。

这一设计是中华文明与奥林匹克精神的又一次“中西合璧”。“金镶玉”的创意也引起了广泛关注。

　　记者：你在当时设计的时候，想到玉那么一开始，就奠定了这么一个思路和方向，当时是怎么考虑的？为什么一下子就会想到玉？

　　王沂蓬：当时我们做了好几个方案，玉是其中一个方案。因为它在中国文化里面，它地位非常高的，玉作为奖赏来说，它的地位是非常高的。这块是作为一个方向去研究的。有意识把它深入。

　　记者：您认同吗？奖牌上有玉？

　　王沂蓬：可以，但是，冒险。

　　记者：为什么冒险？

　　王沂蓬：因为在历届是没有用其他材料的。都是金属的。但是玉是中国特色还是挺明显，在中国文化里面地位是比较重的。。。。因为毕竟有一些风险。

　　记者：风险在什么地方？

　　王沂蓬：就是说你这个玉放上去以后，外国人能不能接受，因为吧是一种文化。外国人并不知道，玉在中国文化里面这种文化他能不能接受。

　　奖牌是奥运会形象景观和竞赛组织中的重要环节。历届奥运组委会都力图在奖牌设计上体现主办城市、国家和民族的文化特色。2004年，国际奥委会统一了奖牌正面图案设计后，留给北京奥组委发挥的空间便被限制在奖牌的背面。

　　2006年1月11日，北京奥组委开始向全球征集2008奖牌设计方案，这也是奥运历史上首次面向全世界征集奥运奖牌的设计方案。

　　记者：当时参与竞标的一共有多少？

　　王沂蓬：有效的好像是179，还是190多，不到200。

　　记者：这是初始阶段，有这么多的参与者。经过第一轮的筛选之后还剩多少？

　　王沂蓬：还剩10个。10个有我们两个。

　　2006年6月，北京奥组委对最终侯选的3件作品进行了评审。

　　这一天，由王沂蓬领衔设计的“金镶玉”被北京奥组委确定为主要修改方向。但是，国际奥委会呢？他们能接受这样大胆的设计吗？

　　记者：我是主办方，我设计什么就是什么。为什么还要考虑别人能不能接受？

　　王沂蓬：所有国家的程序这样，专家完了以后给组委会，组委会领导最后通过了，各方面的意见，最后通过以后，所有的东西要被报到国际奥委会，国际奥委会批准，才算是你这个中标了。

　　记者：您讲到选用玉这个材质的时候，会有风险的因素在里面。风险一个是文化上的考虑，外国人能不能接受。

　　王沂蓬：因为金给人的感觉，外国人也罢，中国人也罢，感觉是挺高贵的。玉在精神层面上来说是很高的。把这两个结合到一块，实际是中西文化的结合点，

　　玉文化是中华文化中重要的组成部分。玉表示着美好、尊敬、相爱、相助的内涵，象征着中华文明，也诠释着团结友爱的奥林匹克精神。但是，在奥运奖牌中加入非金属元素，这在百年奥运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2006年11月，“金镶玉”的设计方案得到国际奥委会的初步认可。然而运动员在赛场上获得优胜之后往往异常亢奋，他们有可能会将手中的奖牌抛向空中，甚至扔向观众席。因此，国际奥委会要求北京奥组委必须解决玉石易碎问题。

　　记者：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转折点。是吧？

　　王沂蓬：对。。。结果到了最后这一个环节，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记者：而且你耽误的不是你自己的时间，耽误的是国家的时间。

　　王沂蓬：对。我当时压力最大的也是在这。

　　记者：玉本身它从材质的角度来说，它就是易碎的。它又跟金属在一起，可能就把着个易碎的可能性增加了数倍。

　　王沂蓬：对。所以我一开始怎么试都不行。。。。我就把整个过程开始考虑。运动员拿这个以后，他要从多么高的地方，不小心掉下来。他如果拿这么高，掉下来的话，掉在地面上是什么情况，谁先着地。撞击在哪一块，撞击完了以后它怎么倒。我要分析这一过程。

　　记者：怎么解决？

　　王沂蓬：你现在看的奖牌外面是玉石的金属的，实际上里面的结构是挺复杂的，不是一个平的进去的。里面就像我们做的防空洞整个掏空了一部分，然后里面做了一些材料，做的材料，主要用来减震的。玉石过来以后，我要算，它下来以后，撞这个上面，是往下一个力，玉石就会再往下来。我中间给它增加一个减震。这块给它增加一段距离。

　　记者：最后你做出来以后，就得自己摔吧。

　　王沂蓬：自己摔。

　　记者：在哪？

　　王沂蓬：就在那儿。

　　记者：怎么摔呢？扔下来，看掉地下碎不碎？

　　王沂蓬：拿到两米的高度。

　　记者：这什么地？

　　王沂蓬：这不是地，这是瓷砖的，大理石的。

　　记者：你要扔上去，看它。你摔了多少次？摔了多少块？

　　王沂蓬：我自己试加起来得有几十块。

　　记者：碎吗？

　　王沂蓬：一开始是碎的。碎了以后，我就看它是怎么碎的。我要分析它怎么碎。然后我再考虑改方案。到后来，我对玉石摔，奖牌整个摔的感觉，我不用看，我听声音就知道玉石碎没碎。听声音就能听出来。因为你摔得多了。到后来我压力越来越大，我也不敢去捡了。

　　3次实验，奖牌从1.5米的高度落地时都碎了。王沂蓬和同事们开始考虑在金属与玉之间填充特殊材料，以达到消除振动波的效果。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材料，他查阅了国内外相关资料、文献，走访多位材料学、玉石学及雕塑学专家。

　　记者：从第几次开始就不碎了？

　　王沂蓬：第多少块我记不清了，但是第三次正式实验，就有不碎的了。

　　记者：一次摔多少，有不碎的有碎的。

　　王沂蓬：第三次的时候我是做了好像是30块，32块，方案大约是18个还是19个，我忘了。因为那时候还有半个月，就到最后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如果是再不解决的话，就等于说没有时候了。所以我采取的方法就是不能一个方案一个方案试了。我就得同时做很多方案，同时去试。

　　除了要解决玉石易碎的问题，王沂蓬他们还要防止泄密。每次与加工厂联系，王沂蓬都要先把模型上与奥运有关的图案去掉。

　　记者：你怎么跟人家说？你加工的是什么？

　　王沂蓬：我说我现在有这么一个产品，我是这样说的，我现在有这么一个产品，你看就是这种材料的，你把这个东西，放进去，我要一个什么什么样的材料，你给我把这块加工出来。他说这个什么东西？我说这是个纪念品。他说，那你给告诉我你做多大的量。因为企业他得考虑挣钱嘛。

　　记者：我就做一个。

　　王沂蓬：所以说，我就好多碰钉子。我说，我是这样，我说你先给我做一个，然后我可能做三千个。人厂家说，不很，你三万我们也挣不着钱。因为量太小了。

　　记者：那怎么办？

　　王沂蓬：没有怎么办，最后我们自己做。。。一开始做的一个石膏模型，是我们学校雕塑系的学生做的。

　　记者：真的一比一的模型，是真正的一比一的奖牌，模样出来的时候，你们是在哪个地方工作的？

　　王沂蓬：一比一是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我们是做了一个塑料的，这个我们是在南方加工的。在深圳加工的，是一个塑料的镀金的，不是真金的。

　　记者：玉呢？

　　王沂蓬：玉是在这边做的。然后再镶进去的。

　　记者：还不是在一个地方做的？

　　王沂蓬：不是一个地方。因为两种材料。它整个的工艺都不一样。所以这一块也是为保密服务的。就说你拿到这一块没有用的，不知道里面什么东西。你拿到那这快，你也没有用，你不知道这块玉镶到哪，干什么用。

　　记者：你们故意找个不同的厂家，做的一个东西，就是为了让他们彼此不知道，从保密的角度去考虑的。

　　王沂蓬：对，这个保密是非常重要的。你必须把这两个东西结合到一块，它才是一个奖牌。如果我这抠了一个洞，你根本不知道洞里是什么东西。反正过来那边，只是一块玉，你根本不知道奖牌是什么样。

　　2006年12月28日，这一天“金镶玉”奖牌进行了第四次正式实验。

　　记者：那次的话，一次做了多少？

　　王沂蓬：那次他拍的是连续摔了三个。

　　记者：有几个碎的？

　　王沂蓬：一个没碎。最后一次。

　　记者：你当时敢看吗？谁扔的。

　　王沂蓬：我扔的。但是我不敢下来捡。

　　记者：在哪扔的？

　　王沂蓬：就在这扔的。

　　记者：你怎么扔的？

　　王沂蓬：我就是确定一个高度，然后我拿着，拿好了以后，一松手，整个都掉下来了。

　　2007年1月，国际奥委会收到了北京奥组委寄来的北京奥运会奖牌实物和一盘录像带。在这盘录像带中，镶嵌着玉石的奖牌从两米的高空中自由掉落，镜头定格在掉落在地上的奖牌上，玉石完好无损。2007年2月8日，国际奥委会批准了北京奥运会的奖牌设计并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记者：才摔了三个。你能确保个个都不碎吗？

　　王沂蓬：这个石头是天然的，不是人工的。它的每一个是有差别的。但是我摔了有十块是都没碎的。当然是这样，你不是有意识摔，你不是有意识砸它，但是你拿着带子不小心掉下来的。。。。但是，我还有后续方案，万一不小心，一种很特殊的情况下，把它弄碎了，我后面有补助的方案可以给你问题。

　　记者：怎么解决？

　　王沂蓬：后来有换玉石非常方便，这个环节，我在设计的时候，我已经想到了。就是你换非常容易，一定不会给它增加难度的。

　　北京奥运会的奖牌不仅是荣誉的象征，更象是一件高贵的艺术品。2008年，在环绕玉佩的金属边上将被刻上获奖运动项目的名称。“金镶玉”奖牌将以中华文明的独特魅力诠释奥林匹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