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饮一江水　共保源头活水来

　　同饮一江水　共保源头活水来

　　珠三角部分河段污染威胁饮水安全，联合治污刻不容缓

　　珠三角城市群检讨(第二期)之治水之道

　　“西江、北江和东江，就像一条条跃动着的血脉，将整个珠三角平原连成一片”，在瘦小干练的中山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院长李适宇心目中，有着一幅完整的珠三角水源水系图。

从西向东，三条大河依次斜贯珠三角平原，彼此间又水网纵横，河汊遍布。正是这三条浩荡曲折的淡水河，千百年来养育着这块狭长滨海平原上的人们。

　　然而，随着珠三角近30年经济上的迅猛发展，大量的工业废水、生活污水，也随之渐渐侵蚀着这些河流的健康肌体。部分河流出现污染，水源水质受到威胁。常年与水打交道的李适宇对珠三角总体水源水质状况有一个基本判断：即常年能稳定达到地表水三类水质的河流不多，部分河段已恶劣为四类、五类水质，河流治污刻不容缓。地表水三类水质，是人类所能饮用的地表水临界点。为此，近年来，同饮一江水的上下游兄弟城市，开始越来越多地将供水安全和联合治污提上议事日程。

　　个案

　　淡水河中污水流

　　机械大战野草狂

　　今年4月上旬，本报记者来到与东江主要支流西枝江相连的惠州淡水河一带。目前水质为劣五类的淡水河十多年来，一直牵动着珠三角治水人的神经。

　　全长95公里的淡水河，发源于深圳梧桐山北麓，在蜿蜒流经深圳龙岗所辖的横岗、龙岗、坪地、坑梓四镇后，由下陂村进入惠州市惠阳区内，最终经马安镇汇入西枝江。

　　淡水镇，即因穿镇而过的淡水河而闻名。4月6日，在车水马龙的淡水大桥上，只见“河底”俨然铺满了一片绿中带黄的杂草，仿佛是完全枯干了的河床。而距大桥约两公里的不远处，因水闸下泄，又分明可看见一条长长的白色泡沫带沿岸边弥漫开去。

　　等下到河滩，才猛然发现，淡水河原来并未因枯水季节停止流动，而是被水面一层厚厚的凤眼莲(别名水浮莲、水葫芦)给遮了个密不透风，乌黑并散发着浓烈臭味的河水，居然都在这张凤眼莲织就的大毯下潜流奔涌。

　　严重富营养化的河水，让嗜好这一环境的凤眼莲疯长成灾。每年冬春时节，为清理凤眼莲，当地水利、环保部门不得不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

　　这一天，惠阳区水利部门的工作人员照例出现在河面上。穿了高腰水靴的工作人员，不停地将水闸处的凤眼莲用竹篙推开，捞起。

　　距闸口约200米的上游淡水大桥底，两只皮划艇也深陷在厚密的水浮莲中。船上三五名水利局工作人员，手里拿着大竹竿，正艰难地将密密匝匝枯干得半死的凤眼莲，一拨一拨推向岸边。桥底，三台桔黄色的挖土机正挥舞着巨大的铁铲，将一篓一篓的满兜的凤眼莲水淋淋地捞起来，扔到身后空地上。在轰鸣着的三台挖土机背后，是堆得小山一样高的两座凤眼莲堆，有近十米高。

　　“这已经是第3天了，估计接下来还要一个星期，都不一定搞得完”，一名在岸边协助打捞的小伙子称，最近几年，几乎年年淡水河都要打捞杂草，工程特别艰巨。

　　“这种水质污染较严重，多是氮、磷超标，才会让凤眼莲成灾”，华南植物研究所王瑞江博士认为，“喷药容易二次污染；生物防治至今也还未找到好办法”。

　　养猪窝棚星罗棋布

　　沿淡水镇溯河而上，不多久，便到达惠州新墟镇一带。近些年，随着供港活猪、家禽等需求量日大，进城打工不遂的流浪农民，开始越来越多地干起了散户养殖。“在淡水河惠州地段，散户养殖场现在到处都是，简直叫星罗棋布”，当地一熟悉情况的人形容。

　　在新墟镇南坑村山脚，远远从公路上往山谷俯瞰，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棚户区。等转过山道，七弯八绕到达山底时，果然见一村落，分布在小溪沿岸，溪水既浅又浊。村里则到处是黑色油毡搭成的简单窝棚。接近村口，便有一股猪粪味传出。43岁的老符看着天色还早，便站在村口与老乡拉家常。

　　十多年前，老符带着兄弟弟媳一家，从湖南益阳出来打工。

　　村里共三五家人。老符讲，1996—2002年期间，他和弟弟一起在深圳养猪，5年前，他们的简易养猪场被深圳方面拆除，于是一口气沿河搬到了稍下游的惠州地界，继续养猪。他们整个移民村约3000多平方米的猪场，每年要交1万元租金。去年年底，南坑村也曾经来拆过一次猪棚，拆后却又没动静了。

　　走过南坑村，小桥桥头有一红幡，曰龙道寺。寺前水沟里，水也黏黑如墨。

　　惠深携手治污

　　“目前，我们已将散户养殖，作为整治淡水河污染的一项重要工作在抓，”4月6日上午，惠州市环保局法制科负责人指着案头厚厚一堆案卷称：“每天光查处违法违规的养殖户，就有十多个。”

　　10多年前的淡水河，同岭南众多河流一样，也曾堤依翠柳，一汪碧水。其后随着上游深圳各镇工厂林立以及深惠两岸大量的生活污水、养殖污水未经去污，直接排放入河，使得淡水河很快变成了一条废弃的脏水河。

　　2005年5月，省环保部门对深圳、惠州交界处的西湖村断面进行水质测定，显示河水58.7％是污水，而入河污水中，又有72％属生活污水，20％属养殖污水，8％属工业污水。原本在淡水河取水饮用的惠阳、大亚湾一带居民，因淡水河受污，不得不改到40多公里外的东江引水。

　　去年底，由于深圳、东莞等周边地带加大对养殖户整治，一批养殖户搬迁至惠阳新墟镇。据惠州方面统计，目前这一地区共有养殖场1949个，其中养猪场占80％，生猪存栏量54万头，禁养区内的养殖场就多达307个，几乎98％的养殖场都没有任何防污设施。对此，惠州环保部门打算今年对禁养区内的违法养殖进行一次大清理。

　　由于淡水河地跨深、惠两市，且77％的流域面积由深圳市管辖，十多年来淡水河治污一直谋求着两地合作。

　　2000年初，经省政府批准，深、惠两地曾启动《淡水河污染整治计划》。按该计划，深圳方面在淡水河沿岸实施七大工程，预计投入9亿多元，建造规模合计50.5万吨／日的污水处理厂。惠州方面也同样投入巨资，建造污水处理厂。

　　今年1月下旬，惠州市十届人大一次会议期间，王云波等43名人大代表再次联名提出《关于对淡水河、淡澳河综合整治的议案》，要求政府尽早作出两河综合整治立项工作。“目前，落实该议案的工作已经启动”，作为主办单位的惠州市环保局透露，今年6月20日之前，治理淡水河和淡澳河的解决方案，将在充分征求相关部门意见后，正式提交政府审阅。

　　“到目前为止，我们肯定早已超出了10个亿的投入”，惠州相关单位称，为治理淡水河，除平时从源头上严格把关污染企业项目立项外，目前惠州已建成或在建的生活污水处理厂，就有13座。

　　警钟

　　北江镉污染惊醒珠三角

　　整个珠三角对水源第一次真正绷紧了心弦的，是2005年冬的北江镉污染。

　　2005年12月16日，跟往常一样负责对不同流域段水质进行检测的韶关市环保局，在常规作业中，突然检测到北江高桥断面的镉浓度严重超标。而上世纪七大环境公害之一的日本富山县神通川污染事故，便是由重金属镉污染而致。

　　历时一月警报才解除

　　北江作为珠三角三大水源之一，绵延流经韶关、清远、广州、佛山等地。“镉在水中的正常浓度为0.0005毫克／升，而当时北江韶关段的镉浓度为0.01毫克／升，超标近百倍，所以整个北江流域一片风声鹤唳”，当时由政府紧急抽调至北江佛山段日夜监测的中山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院长李适宇，对那一段日子的记忆特别深刻。

　　后经查明，原来是韶关冶炼厂的污水处理装置正在维修，一罐未经处理的污水，工人在不知情的情形下，直接排入了北江。如何将污染控制在最小程度，成为省相关部门紧急组织起来的一批科学工作者所面临的紧迫问题。

　　除在污染严重河段，放一些碱性物质，增加镉下沉机会外，同时经过周密计算，李适宇院长当时提出：10多天后，污染水才会到达广州，而此时污染已基本被自然净化，不会对广州、佛山等地用水产生直接影响。这个结论让北江下游总算稍稍舒了一口气。

　　要知道，仅广州市区8个供水水厂中，就有近一半分布在北江流域，包括设在流溪河、白坭河下游的江村、石门、西村等水厂，直接供水人口达200多万。更不用提全市都在北江取水的更下游的佛山了。

　　从2005年12月16日到2006年1月10日，近一个月后，北江流域污染警报才真正解除。而此后，在省相关部门主持下，一个有关跨流域江河事故处理预案悄悄出台。

　　“事实上，其它珠三角跨流域江河之间，以前也出现过污染事件，但都没有北江这次动静大”。这是第一次将珠三角整个流域水源水安全，鲜明凸现在了人们眼前。

　　佛山急寻第二水源地

　　北江水域污染最终虽得以“制伏”，但一种不安全感却随之潜伏下来。尤其以佛山为甚。

　　地处北江中下游的佛山，与西江相隔遥远，而北江上横贯东西的平洲水道，如一条弯弯曲曲的绸带，环抱着整个佛山主城区。全市取水口主要都集中在三水以下的北江水系。

　　这意味着，万一北江上游来水受污染，佛山人将逃无可逃。因此，早在1997年，基于北江在三水、南海境内两岸的工农业生产发达，各类厂矿污染较多、不易保护水源地的情形下，佛山就大胆提出过开辟西江为第二水源地的设想。但10多年来，该市第二水源地的建设一直进展缓慢。

　　2003年8月，《佛山市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环境规划纲要》出台，第二水源地的选址进入具体实施阶段。这年底，通过专家周密选址，河洲岗成为佛山市第二饮用水源取水点。

　　北江污染事件后，寻找第二水源地、力保供水安全，在佛山人心中的分量，一下变得沉甸紧迫起来，有关部门的行动迅速加快。

　　随着佛山第二水源地的初步敲定，佛山水源安全的“心事”，逐渐变成了现实。

　　“第二饮水源取水点已划分出了两个保护区范围，目前佛山市环保局主要负责保护这块‘净水’”，日前，佛山市环保局珠江综合整治委员会办公室毕志刚高级工程师称，一旦更具体的取水点位置定下来，佛山第二水源地就将立即进入建设阶段。

　　设想

　　新丰江水直供穗深莞

　　如果饮用水源地水质不断被污染，那么洁净清水源无疑将成为一种稀缺资源。

　　地处粤北的河源，境内有着碧波万顷的新丰江水库。1993—1995年间，该市省人大代表大胆设想：能否将这139亿立方米万绿湖水库中的清洁水源，通过埋在地底的供水管道，直接输送给下游的广州、深圳、东莞等地？

　　将新丰江水直供深港及珠三角城市的设想，很快得到了深圳方面的热情响应。此后，两地省人大代表几乎年年都有相关提案议案上交，希望能够早日达成向珠三角城市直供水，且十多年从未中断过。

　　今年2月，省两会期间，来自深圳市的省人大代表麦庆泉再次领衔，第6次向大会提交相关建议。而去年同样是两会期间，来自河源市的省人大代表黄煜祯，也曾领衔河源代表团，第三次向大会提出这个建议。

　　位于东江上游的新丰江水库(又名万绿湖水库)，于1960年建成蓄水，流域积雨面积5000多平方公里，湖面面积370平方公里。湖两岸常年青山绿林，风景清丽。“万绿湖水质为一类水质，而东江中下游河段，则多为二、三类水质”，河源人曾骄傲地认定：万绿湖的水是目前国内最好的地表水之一。

　　河源市省人大代表黄煜祯透露，1993年深圳闹水灾，促使相关方面想到了去外面找水喝。其间，刚好有深圳市领导到新丰江水库考察，该领导随手捧了水库里的水喝了一口，说：“哇，这水好甜，如果能引到深圳来喝多好。”其后，河源市两名年轻的工程师，真的就此做出了厚厚一本直供水工程设想图纸。

　　是年，黄煜祯等人大代表就将利用新丰江水直供港深及珠三角城市并分质供水的想法，形成了相关议案，提交给省两会议案组。自然，这本彩色的直供水设想，也顺利得到了东江下游深圳、东莞等市代表们的青睐，尤其是深圳。

　　黄煜祯的想法，得到河源其他省人大代表的赞同。另一代表李万源补充：河源的财政收入一直在全省较薄弱，那么好的水又每年白白流掉，确实可惜。

　　目前，新丰江水库一直承担着流域内的防汛、航运、压咸、发电、防风等重要功能。如果将其库水引至下游，会否对生态平衡造成一定影响呢？今年两会期间，针对这一议案，李容根副省长表示：要充分利用新丰江水库水资源，但能否实现直供水，需要经过专家论证方可行。

　　采写：本报记者　杨晓红

　　徐崭　温振儒

　　摄影：本报记者　方谦华

　　图：

　　惠州淡水河被污染，水葫芦疯长，工作人员奋力打捞。

　　一条长长的白色泡沫带沿惠州淡水河岸边弥漫开去。

　　惠州淡水河上游，养猪场废水排入污染河水。制图：李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