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作家程贤章笔耕50年佳作不断、中年作家展锋的《终结于2005》被认为有冲击茅盾文学奖的实力、青年诗人郑小琼获得年度“人民文学奖”……不说不知道，说出来人们才猛然发觉，从70多岁的老者，到20多岁的青年，广东作家默契地把目光投向变革中的乡镇，并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在前天举行的“广东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文学创作会议”上，广东的乡土题材创作成绩被一一“清算”，但“乡土文学已死”的论调也引发争论。在田园牧歌式的乡土向现代农村快速转变的过程中，旧的乡土文学是日薄西山还是亟待拓展？广东能为这一领域的文学提供什么经验和期待？
现在，广东集全省文学力量，投入农村题材创作，如中山市委宣传部部长丘树宏透露，今年是中山的农业题材创作年，7月至8月，他们就组织了30多名作家下农村深入生活。值得期待的“新乡土文学”力量正向我们走来。
背景：田园牧歌一去不返
乡村已是一片凌乱，田园牧歌已一去不复返，沈从文、孙犁等作家笔下的乡土文学还有存在的依据和必要吗？——“乡土文学已死”的论调，在现代化潮流之下并不鲜见。对此，评论家、中国作协创研部主任吴秉杰表示，田园牧歌式的乡土文学可能已经过时，对于乡土宗法制度的揭示、批判依然需要，但这并不是当前乡土文学描写的全部内容。在新农村的抒写中，异质文化将不断进入与影响传统文化，相互作用，或许这正提供了新乡土文学生长的可能。
他解释说，中国人之间文化身份最广大的差异及相互确认的标志，不是一般的社会阶级阶层，而是城市人和乡下人的区分。在这个突变的时代，文化变异、转化，或痛苦或曲折的历程，还很少有文学作品从容全面地表现过。
他也指出，对于乡土、农村题材文学认识的一个误区，误导了作家的写作。以往一说农村题材创作，人们会把它等同于农业题材创作。但吴秉杰认为，农村的核心是农民，所以，乡土文学的核心也是农民。农民工大量进城，城市的各种服务行业、手工业和第三产业以及一些合资、外资企业中的蓝领工人，大量都是农民，他们的复杂情感、幽深精神，都是文学的宝藏。因而，当前的农村题材创作是新的乡土文学，它不是一个封闭的领域，而是有着丰富、复杂与极富时代特色的诸多内容。
传承：正因写实转成新鲜
会上，广东省作协党组书记、专职副主席廖红球表示，广东文学在农村题材创作上一脉相承，在新时期，陈国凯的《大风起兮》书写了一部浓缩的广东民俗史；吕雷、赵洪的《大江沉重》是一曲荡气回肠的时代英雄颂歌；程贤章的《神仙·老虎·狗》表现了浓郁的客家风情；展锋表现当代农村土地制度变迁的长篇小说《终结于2005》震动全国，被认为有冲击茅盾文学奖的实力。
省作协副秘书长游焜炳说，反映新时期以来中国农村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是广东新农村题材长篇小说创作最突出的特点。这也就是鲁迅说的“正因写实，转成新鲜”。当人们想要了解中国农民是怎么一步步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这些作品为我们提供了如恩格斯所说的甚至比“职业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还要多的东西。这是广东此类创作首要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所在。
不过，游焜炳也遗憾地表示，新时期的这类作品中，除了《终结于2005》的叙事方式和手法有些突破传统外，其他大多缺少探索创新。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每每思想敢为人先的广东中老年作家，偏偏在艺术形式上较少创新冲动。那些年在文坛闹得沸沸扬扬的种种先锋前卫流派，在广东几乎掀不起些微波澜。这大概也是广东作品较少引起全国关注的一个原因。
趋势：打工作家群体崛起
与程贤章、吕雷、展锋等广东本土作家形成对比却同样令人期待的，是大批外来工写作者中的佼佼者。这两批作家一起，被评论界称为发展中的新乡土文学的代表力量。
后一批作家正在引起越来越广泛的关注。他们大多在农村成长，却在城市打工、生活、写作。在他们身上，贯穿了两种文明的记忆，加上底层生活的淬炼，让他们有着对变革时代最直观的体验。
吴秉杰认为，农民工身份的暧昧，已经蕴涵着丰富的文学资源。现在的作家基本上都城市化了，他们用城里人的眼光观察农村与农民，仅凭道听途说，不可能把握农村的变化。“我们是否真正了解我们的农民兄弟？是否能深入体验和表现他们的精神生活？在这方面，身兼两种身份的打工作家更能体会其中真谛，如果说打工文学是新的乡土文学，那么他们就是可以期待的新乡土作家。”
参加会议的几个在粤打工的青年作家，如盛慧、王十月、曾楚桥、叶耳、于怀岸、郑小琼等，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他们对文学的领悟也十分成熟。在深圳打工的青年作家王十月连续在《人民文学》等权威刊物发表小说，他坦言自己是一个农民，一半时间在农村度过，另一半时间在城市打工。他认为，我们这个时代不需要沈从文和汪曾祺，后学们也无法复制他们的故事，更无法克隆那种自耕农式的田园风光和审美情趣。乡村经历了数千年未遇之大变，物质生活的富裕，精神生活的危机，乡村原有文化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的变迁，让他更愿意写一些在这破碎的乡土中坚守的乡村理想主义者。
获得本年度人民文学奖的郑小琼来自四川农村，她说她的写作同样围绕着两个村庄展开，一个是故乡，另一个是打工生活了6年多的黄麻岭。前一个村庄是回不去的故乡，后一个村庄是呆不下的异乡。
不过，评论家们也指出了这类创作的缺陷：在现有的创作中，大多数作品都是表现农村人进城打工所面临的生活窘境，他们生存的焦灼以及他们的纯朴、善良、自尊与无奈。但这还不够全面。农民在进城后的变化，他们为改变命运的奋斗和积极的努力，还没有完整地进入我们的创作领域。
广东“新乡土文学”表征
1.现代性的乡土
专家评价，相比于莫言和贾平凹等人描绘的“历史性的乡土”，展锋的《终结于2005》可以说是“现代性的乡土”——不只写出了传统中国乡村生活的那种质朴，更描写了在市场经济介入之后具有现代性意味的乡土。小说围绕土地的得失，讲述了一个家族式的村庄百年来的历史，以及因农村城市化、土地收归国有、村民转为城市居民而最终消亡的故事，有评论甚至称其为“中国版的《百年孤独》”。此外，广东数量庞大的打工作家群对工业社会挤压下的乡土的独特描写，也正在引起文学界的关注。
2.原生态的风情
老作家程贤章的《神仙·老虎·狗》表现了独特的广东客家文化，从文化背景上表现古老民族审美意识的苏醒，开掘民族文化心理，富有浓郁的“原生态”客家风情。在陈国凯的《大风起兮》中，广州文德路的历史、旧时的嫖客和妓院、广州的茶点等风物人情，均有传神描绘，读者就像翻开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能够嗅到时代的气息。而在《终结于2005》中，诸如日常世相、农业情趣、邻里往来、男婚女嫁，甚至恶俗的男女调请求欢等农村自在的生活情态，都是其描写的主要内容。学者陈晓明认为这部作品“充满南方农村生活的本真气息”。
3.运用方言叙事
广东乡土文学的另一个特征，就是作品中粤语词汇的灵活运用。陈国凯的《大风起兮》大量运用粤语词汇，不仅行文生动，而且阅读起来非常亲切。如今，粤语的北进已经成为一个明显的趋势，比如最常用的词汇“拍拖”、“买单”等等就是粤语“北伐”的特例，这其中，乡土文学功不可没。
本报记者 蒲荔子
实习生 张蓝溪 吴培锋
图：
时代巨变，沈从文《边城》这种田园牧歌式的乡土文学被认为再也创作不出来了。
打工作家王十月作品《烦躁不安》受到好评。
已故广东作家陈残云作品《香飘四季》是广东乡土文学的代表作。
“打工作家”王十月(左)和郑小琼。蒲荔子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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