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池及金中都遗迹(组图)

　　朱小平

　　前些年我曾在莲花池东路上班，推窗可见北京城有纪年以来最古老的建筑——辽代天宁寺砖塔，距今已逾千年。天宁寺位于今广安门北滨河路西，是辽国陪都燕京城(当时称“南京析津府”，是辽“五京”中最具规模和繁华的都城)内的建筑物。辽燕京遗址，即在今广安门一带。而莲花池是金朝地名，至今仍存；“绿水澄澹，川亭望远，亦为游瞩之胜所”，古人溢美的莲花池，于今仍然风韵不减，只不过今天辟为古辽金遗址公园，位于北京西站南。

　　西湖与洗马沟

　　莲花池大概是金人建中都时起的名字。在850年以前，它被称为“西湖”。北京过去水资源极为丰富，现在从资料中看，金中都西南不仅有莲花池，还有莲花河，这片湖泊水系，一直承担着蓟城的护城河、园林、水道的供水。

　　1400余年前，北魏著名水文地理学家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曾记载:“水俱出县西北平地，导泉流结西湖。湖东西二里，南北三里，盖燕京之旧池也。……湖水东流为洗马沟，侧城南门东注……”可见“燕之旧池”证明西湖(莲花池)的历史要比北京建都850年的历史悠久得多。

　　西湖何以改称莲花池？史无记载，我推测应该与海陵王完颜亮(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之孙)有密切关系。从《金史》本纪中的记载来看，他还应该算是一位英锐而有大志的政治家。他的迁都之举不仅仅是为便于控制全国，其目的还有便于与中原地区的经济交流。

　　迁都无疑在当时受到很多人的反对，特别是那些痛恨他弑君篡位的贵族豪门阶层，所以完颜亮迁都北京后，竟焚毁了原国都“上京会宁府”(今位于黑龙江阿城东南)。这位出身于松花江畔渔猎部落的“生女真”，居然喜好种莲赏莲，并且渲染成为迁都的一个理由。完颜亮在寒冷的黑龙江上京种植了200株莲花，但未成活，他故意在朝会上问是何原因？大概也是他的授意，一位大臣慷慨而言:“自古江南为桔，汇此为枳，非种者不能，盖地势也。上京地寒，惟燕京地暖，可栽莲。”并引申开来大声疾呼:“燕京自古霸国，虎视中原，为万世之基。”看来，完颜亮的在黑龙江种莲，朝会辩论及散布舆论都是为迁都而造作的。

　　不过，完颜亮确乎爱莲，迁都之后在西湖栽种了大量荷花，大概也改成了一直称呼到今的名字——莲花池。

　　我所在单位的莲花池东路就位于天宁寺桥西北角，天宁寺桥往西咫尺之遥就是会城门桥墩，不少人不知桥名其意，其实这是当年金中都一个城门之名，也大约应该是其遗址所在。

　　辽建燕京，中心位于今广安门附近，呈正方形，周围27里，共辟8个城门。金建中都，环燕京而扩，北城墙与燕京城北墙重叠，东、南、西外扩，周围36里，共开13个城门，其中北面有4个城门，会城门是其中之一。我有时不免遐思，会城门墙与燕京北面的通天门或拱辰门城墙是重叠的，这真令人会生出无限感慨。正如已故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谈及北京古城时曾言:“无论哪一个巍峨的古城楼，或一角倾颓的殿基的灵魂，无形中都在诉说乃至歌唱时间上漫不可信的变迁。”

　　辉煌的金中都

　　金庸先生的武侠名著《射雕英雄传》，读过的人不少，不知是否还记得书中借郭靖之眼对金中都的描述:“……这一日到了中都北京。这是大金国的京城，当时天下第一兴盛繁华之地，即便宋朝旧京汴梁、新都临安，也是有所不及……，只见高柜巨铺，尽陈奇化物；茶坛酒肆，但见华服珠履。真是华光满路，箫鼓喧空；金翠耀日，罗绮飘香”。我所引的金先生书中他的第一句话就易产生误人的错误概念。当时宋朝有北京大名府的建制，不必了解宋代地理，凡是读过《水浒传》的都很清楚。辽代“皇都”称“上京临潢府”(今内蒙古巴林左旗东南)，其余四个陪都分别为“南京析津府”(前称幽州，即今北京)、“东京辽阳府”(今内蒙古宁城西南)和“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无“北京”之称谓。金代完颜亮仿效辽“五京”之制定燕京新都为“中都大兴府”，四陪都分别为“北京大定府”(内蒙古宁城西南)、“南京开封府”(北宋旧都开封)、“东京辽阳府”(今辽宁辽阳)、“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中都”与“北京”在金代并不是一个地域概念。但是金庸先生对中都商业繁华的描述，应该说还是有一定历史根据的。

　　从史料可知，当年金中都辖区面积居然比今天的北京还要大。共辖十县一镇。金中都的皇宫仿效北宋皇都开封，部分建筑构件也是从开封拆运来的原件。例如今天北海公园里的叠石就是当年金朝拆移的汴京御苑里的艮岳太湖石。据《日下旧闻考》载，金中都皇宫“宫阙壮丽，延亘阡陌，上切霄汉，虽秦阿房、汉建章，不过如是。”完颜亮还将祖先的陵寝也迁来，建置于西郊今房山区一带，当时专设万宁县予以保护和管理。这座金皇陵区包括太祖完颜阿骨打及太宗、德宗、睿宗、世宗五代帝王陵，国家文物局已进行了历时两年的秘密发掘，出土了大量文物，相信以后此处会成为北京的另一处景区(1996年此处已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金中都的建成使之成为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商业大都市。当时金世宗完颜亮将皇族贵戚全部迁到中都，为了断绝退路，还将旧都上京会宁府的宫殿豪宅彻底夷毁。大批贵族官僚阶层的进入中都，使得中都商业迅速发展。史籍记载:完颜亮注重减轻赋税，缓和民族矛盾，休养生息，使农业得到发展，商业繁荣，市场兴盛。这段时期史书称之为“小尧舜”。完颜亮在中都之东开通了潞河，潞城因此改名通州，西面则建成卢沟桥(金大定二十九年公元1189年始建石桥，三年后的金章宗明昌三年公元1192年建成，当时称广利桥)，使西南陆路各种货物可以直接进入中都。金代还首创了漕运形式，即从水路运送粮米到京城。

　　金中都的繁华和高度的商业化，刺激了帝王贵族赏心乐事对于风景区的需要。当时北京本来就水域众多，因而在金中都存在的短短63年中(金贞元年公元1153年建中都至金贞右三年公元1215年被蒙古铁骑攻陷彻底摧毁)，竟为今天的北京留下大量名胜古迹。今天尚存的北海、香山、钓鱼台、玉泉山、陶然亭、玉渊潭等，都是当年金朝皇帝的离宫别苑。我们今天所津津乐道的燕京八景太液秋风、琼岛春荫、西山晴雪、卢沟晓月、玉泉垂虹等也是从金朝开始的。近年北京昌平区开发的旅游区铁壁银山，其中法华禅寺塔林，也是金朝的故物。12年前，右安门外玉林小区在施工时，发现了金中都城墙水关遗址，引起了轰动，今天已辟为博物馆，供人们凭吊金中都城垣惟一的遗存。

　　金中都的街市即商业市场在哪儿？历史记载未见。元大都的街市是明确可考的，即今鼓楼一带。因为元人建都源于汉人悠久的礼制文化。即《礼记·考工记》所明示的“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背市”。“九经九纬”是城市纵横九条街道，“经涂九轨”是街道可以并驱九辆马车。金人是不是在建都时也源于汉人古老的礼制呢？从金中都多重方城中轴式布局来看，极像中原宋朝首都汴京(今开封)的翻版。从《金史》有关记载来看，当时金朝左丞相张浩受完颜亮之命，确实南下至汴京，抄绘汴京都市格局甚至宫殿形制。

　　金中都的中心是皇城，基址位于今天广安门南滨河路一带。东西窄，南北长，周围3里，共有城门四:东为宣华门、南宣阳门，西玉华门，北是拱辰门。皇城中有宫城，中心则是大安殿，为朝会庆典之所。其基址为今白纸坊立交桥北端之东，距原白纸坊百货商场颇近。1993年建“西厢道路工程”时被发现。玉华门外是皇家园林同乐园，有鱼藻池等名胜。鱼藻池即太液池，遗址即解放后疏挖的青年湖，即今白纸坊立交桥西鸭子桥路西端。皇城外为都城，周围36里，共13个城门。如果按“面朝背市”的仪制，商业中心应在北面会城门、通玄门、崇智门、光泰门之内。很可能是会城门内天宁寺一带。也有可能在金代漕运沿线一带。旧渠漕沿袭辽代，还有引黄河、漳河、衡水三条道，但都到达通州，通州至中都50里，不可能成为商业中心。颇有可能的是“金口引水渠”，即引永定河之水，“金口”即今石景山麻峪村东石景山发电厂院内。据近人考证:“至京城北入壕”(金中都北护城河)，“东至通州之北，入潞水”(即沿今通惠河)。金口引水线上段引永定河水至石景山，设闸。水流经今老山、八宝山北，东至玉渊潭，折向南流入北护城河；再东流折向东北，过今旧帘子胡同、人民大会堂南侧、历史博物馆南，沿台基厂三条、同仁医院、北京火车站，出东便门，流经通惠河至通州北入北运河(见《京水名桥》，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2003年版)。金中都东有3个城门:施仁门、宣曜门、阳春门，那么商业中心也颇有可能在这3个城门附近。但最有可能仍会在靠近北护城河的会城门至光泰门一带。

　　金人吟咏中都风光诗作不少，但我查不到有关商业繁华的描述。也许是金中都湖光水色吸引了人们的目光。手头只有《二十五史精编》，135卷总计百万字的《金史》中的“食货志”之类也无记载。因为正史很少关心商业，我查遍有关北京地区经济史料，隋、唐时经济发展很快，特别是绢帛。基本记载都从元代开始。辽、金以少数民族入主在北方强迫推行游牧制，加大北京一带畜牧业的发展，这是一个原因，即不重视商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金中都存在时间太短，只有短短62年。我很注意金庸先生《射雕英雄传》里对金中都商业繁华的描述，也并未提到具体位置。因而金中都的商业中心具体位置究竟位于何处，也只好令人为之遐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