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的珍贵回忆

　　今夏的珍贵回忆

　　——07爱心万里行个人总结

　　2007年北京大学爱心社爱心万里行黑龙江路队员汤云芳

　　在很遥远的记忆中，一直有一个远行的愿望，希望踏上处于祖国边缘的土地，看看那里的孩子，体验那里的生活，感觉那里的风土人情。

　　离开北京的那个上午，闷热的天气汗湿的衣服，依然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远行前的忐忑与期待彻底征服了疲累和烦躁。拖着行李，一路说笑，闪烁的闪光灯宣告着这一路记忆的开始，站在北大南门前，我们回望校园挥别送行的朋友，已不太能分清不舍与兴奋。

　　辗转在北京的出租车和地铁，恍惚中有了真实感，真正要离开这个城市，这个在一年相处中留下有限熟悉的城市，踏上寻梦之旅，终于觉得是出发了。

　　一路向北的火车上，我们已迫不及待地开始体验集体生活的热闹与趣味，无论是歌声中张扬的喜悦，游戏中传递的热情，还是玩笑中泛滥的快乐，随意中散发的温馨。十六个人的队伍，我们之间本不熟悉，甚至在活动之前可能连彼此的名字都无缘相知，但接下来的半个月行程中，我们将成为亲密的伙伴，彼此帮助与照顾，忽然觉得这是多么值得珍惜的缘分，而此时耳边的欢声笑语亦在微凉的车厢空气中温暖得叫人陶醉。

　　到达哈尔滨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多，天还是灰暗的，却也不是很纯粹的黑色，已能微微揣测即将到来的光明。而这样的时刻，是平时我们这帮人开始进入梦乡的时间。这里的人们或许已习惯了早起，或是以勤劳为性格，在我们这群人精神最亢奋的几个小时里，这个高纬度的城市已渡过了黑夜迎来了白昼，迎来了忙碌。跨出火车站，哈商大的同学已经在等待我们了，从这一刻开始，我们渐渐用惊喜的心情迎接东北人的热情。在这个有着习习凉风的广场，我们留下远行之初的记忆和欣喜，在这个黑龙江的省会城市留下了我们的声影，也让我们拥有了对哈尔滨最初的印象。

　　开往海伦的火车上，我们看到了滚滚江水奔逝的松花江，看到了铁轨两旁草地牧牛羊的风光，有我熟悉的水稻与陌生的牛马和平相处的宁静，有坑洼的水潭蓄着一池平静，还有一望无际的蓝天下一望无垠的绿田。风穿越过火车两边的车窗，在本有些浑浊的空气中席卷下一片清凉，夹杂着田野的味道，第一次，在火车上感受到了随风飞扬的情绪，让这次的黑龙江之行不免有了些梦幻的憧憬……

　　真正到达海伦已经是中午了，热烈的阳光下却依然有着强烈的空气流动，热，然而不闷。处理完琐碎，终于为第二天的活动准备起来，十六人一起挤在狭小的房间内，观赏着制作精良的北大宣传片，不曾对这个燕园有太过强烈的归属感的我，在音乐与画面中竟也渐渐感动起来，心情也温柔起来，似乎那个在三角地周围趟水的雨天又近在眼前，教学楼间的道路又铺满了一地落叶……在讨论中想象着明日将要迎来的节目，将要担负的任务，在激动笼罩的心情中又有了些压力与恍惚，低首自问，何时，梦想开始如此近距离地靠近了现实，伸手可触？

　　那一段日子，总是很早便被窗外强烈的阳光催醒了脆弱的睡意，无论醒来时是满身的潮湿或是微凉的空气。那一段日子，奔波于不同的中学，迎来一场场热情的接待，欣赏一份份精致的风景，享受一张张朴实的笑脸，看到相迎相送时拥挤在窗口的身影，忘却初次面对麦克风的紧张，剩下了被簇拥的欣慰与满足，或许真的有些陶醉了……

　　两三天的时间中，我们去了好几个学校，尽管我们只有几个小时的缘分相遇，留下的照片却成了一种永恒的证明，曾经来过这里，曾经与这里的孩子们有过心灵的沟通，在这里说着我们要说的想说的话。似乎，转过头的霎那，又是看到孩子们挂在墙上的精致剪纸时的诧异与佩服，那些透着令人赞叹的灵气的作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向我宣告着——由一方水土传承的技艺往往拥有厚重的智慧与魅力。

　　依旧记得那场热烈的暴雨，下在我们到达海伦的第二个午后，为这片干旱了两个月的土地带来了久违的甘露，虽然因此使得行程多有不便，却依旧让我深深地为这个城市感到庆幸。不禁沉思——我们，怀抱着期望和想法而来的我们，是否也可以为这片大地带来一点点，哪怕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意义？

　　支教，是我期待走上万里行的原因，也是一年以前的我选择爱心社的最初理由，在很多次的想象中，以一个教师的身份传道解惑是一种神圣而高贵的享受，但当真正要踏上讲台的时刻，紧张与压力确实那般强烈地控制了所有的情绪。纵使有过做报告的经验，纵使见过一些所谓的大场面，但是面对一双双年轻而渴望的眼睛，需要一个人主宰四十五分钟的课堂，不安与惶恐泛滥而至，更是害怕自己辜负了孩子们的一番期待或是无法应付那些孩子们的顽皮好动。

　　想到那些上课的情景，现在的心表情只会是微微一笑，的确，虽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神圣，但依旧感觉很幸福，感谢他们用信任的眼神给的鼓励与支持，那些勇气与快乐，来自孩子们的积极响应。

　　依然记得那个班，在东林一中我上课最多的那个班级，只有二十多人的班级甚至让本不大的教室仍显得有些空荡，但是积极热烈的课堂气氛是全校十一个班级中的佼佼者。也许是第一个去的班级的缘故，有意无意中喜欢去那个班里看看，和孩子们聊聊他们的兴趣与生活，下课和他们一起嬉闹晃荡在操场上，甚至同伴都打趣我是那个班的“管事”。

　　第一次在那个班级听课的记忆仍让我感动，教室的隔音措施很差，能透过几层的墙壁听到其它班级传来的琅琅书声。但是这丝毫没有成为孩子们的困扰，甚至有几个孩子附和着远方传来的声音轻轻地跟上朗读的节奏，像回声与之构成了华丽的合唱。简陋的书桌上都铺着漂亮的桌纸，也许这是一种生活的态度吧，在黑白的环境中找寻第三种色彩，在简单中制造出鲜艳。想到这些，蓦然发现会抑制不住荡开的笑意……

　　即使只认识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短暂的相处却让我放不下这一段日子的回忆。他们崇敬好奇的眼睛一直是安抚心中紧张的唯一途径，依稀记得，我撑着双手诚恳地问他们想听哥哥姐姐介绍一些什么样的知识，清亮的声音热情地回答我“都想听”。我不会忘记那个下午，那个初二的孩子在回答我他认识的科学家时只怔怔地说了达尔文，然后一脸茫然地等待我的反应，那一刻，有酸涩的感情泛上心头，他们不是不想学，他们也不是对知识没有兴趣，他们，只是缺少了解更多的机会，只是不知道可以通过学习与阅读来充实自己，只是缺少鼓励他们探索新奇的循循之诱……

　　如果我们的一个星期能让孩子们了解他们需要也可以知道更多，如果我们的几节课能让孩子们发现其实他们不该错过知识王国的更多精彩，如果我们的介绍中能让孩子们稍微找到一点点比往日深刻的学习乐趣，那么这将是我们最伟大的成功也是最温馨的安慰。

　　离开的时候，原本是伤感的，说着道别的话，安慰着孩子们他们可以通过努力走到北京，其实心里很清楚，能走出这片土地的人很少很少，能用毅力真正敲开北大之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我们都有权利保留重逢的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够在相遇在祖国的某个角落，希望有一天还能再看见那些热情而真诚的眼睛。然而最后一天的时候，站在已不会让我感到心慌的讲台上，无法抑制不舍伴着心底的潮湿汹涌而来，但孩子们还在临别时说着笑话作为送别的节目，让我在开怀中结束了本可能会因留恋带来的忧伤。

　　直到这一刻，闭上眼，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很多张年轻的容颜，带着温暖的笑意，或勇敢活泼，或腼腆羞涩。在安静的时候，似乎周围的空气中又回荡着他们昨日的问候，混杂在爽朗的笑声中久久不散。

　　支教的时间其实很短，可是那些日子，拿着讲课资料踱步在简易的教学楼前，常常便会被孩子们拉着去上课，那些本在教学安排之外的课，短暂却有丰富的感动。在这个几百人的农村中学，全校只有一个可以正常使用的水龙头，可每次看到我们去接水，排队着的甚至是正在接水的孩子都会热情地给我们无法拒绝的优先权；看到我们走近，玩得正尽兴的孩子会把手中的乒乓球拍塞到我们手中；走进课堂，孩子们会争先恐后地把椅子和坐垫让给我们，叫着老师请坐……

　　我们，没能为他们做很多，却那般幸运地得到了他们如此真诚的敬重。

　　时间和行程上的关系，在小学我们只待了一天半的时间，这群九十年代的孩子，与二十来岁的我们相比实在年轻得让人嫉妒，他们会把心情和情绪写在脸上，发泄在声音中，会在早上大声欢迎我们的到来，会在下课时高喊着再见。这些似乎很幼稚的孩子，在我们黑龙江之行接近尾声的时候带来无数的欢乐与惊喜，并在我们离开的时候上演了不同凡响的泣别，也在支教的最后一天引出了我的眼泪。

　　支教中让我们意外的是，这儿的很多人，没有听说过北大，不了解北大的任何背景和在中国学术界的地位，甚至常常将北大与北师大混淆。我们只是用自己的行动来为他们定义一个北大的些许意义。他们看待我们的尊敬是因为我们讲述的微薄知识以及我们对他们的心诚以待。

　　经过期待与惶恐的几个轮回，终于开始社会调查，留守儿童的学习与生活情况以及他们的理想与心理，这其实是挺沉重的一个话题。尽量要求自己做好不被合作的心理准备，尽量要求自己婉转语气，带着十二分的诚恳，忐忑在看到主人憨厚笑脸的霎那灰飞烟灭了。

　　踏进陈旧的平房，多是有些凌乱的卧房兼客厅，踩在室内的泥土上，有点难以拒绝地去担忧，雨天这将是怎样一片泥泞？可是，在被调查的几个孩子中却鲜有回答我不满足现状的。回想着时常抱怨的无聊，我究竟是在以一种怎样的不满在不知足？

　　这些父母远行与祖父母或亲戚生活的孩子，或是由东北人的豪爽本性剥夺了多愁善感的机会，但终究，远方的父母，以及被距离挑拨了的亲情，在这些孩子的脸上刻划了某些瞬间的倔强和悲伤。不只一次地觉得自己好残忍，以关心为名剥开他们可能是在拼命维持的表情，让他们友好微笑的脸庞在触及伤口的时刻变得黯然……

　　或许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他们用微弱的声音哭泣，小心守护心中隐隐作痛的伤口，却被我们揭得鲜血淋淋。调查中的孩子都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一个小女孩凝眸坚定地告诉我们她要好好努力，给父母一个安逸的生活；那个男孩用低低的声音说能体谅父母的外出，却在被问到是否希望父母陪在身边时沉默着用力点头；他们都认为生活中没有多少让自己不满的事，抬首回眸间却有着一丝让人心酸的迟钝让人心痛的知足。

　　我一向自诩独立，但毕竟没有经历过父母不在身边的童年，没有办法体会那些忧伤和失落。对那些孩子眼中偶尔闪过的深沉，心里有着丝丝的悸动，或许询问他们的时候，我也在开始询问自己的心，幸运地找回一些愧意与满足。

　　这一路，收获的东西太多，这一方水土的风景与气质，从孩子们的真诚与朝气中读到的热情，以及同行十六人的友谊。

　　万里行的路上，不再仅仅是一个学生的身份。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孩子们会热情地叫一声老师好，也让我们享受了一下作为师者的幸福；漫步在乡间小道，没有边际的绿色覆盖着这片中国最后一方的黑土地，新奇与满足铺满我们这帮游者的思绪；坐在北方特色的炕上，“窥伺”到这里有与鸡鸭同眠的奇妙生活，憨憨的笑容抚平了我们初次为社会调查者的不安……

　　或许，以前的我从不敢想像，有一天，还可以任性到这种程度。会在夜深露重之时踏上操场那片天然的草地，感受凝结在小草上的水珠滴落的声音，体会微风带来空气的颤动；会在漆黑的夜色下，与伙伴一起躺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仰望星空，第一次拥有了看星星的心情和兴致，第一次感受流星划过夜空所留下的灿烂；会在阳光热烈而微风徐徐的午后漫步在树阴遮蔽的小路，释放久居城市所带来的拘束，眯起眼睛捕捉透过斑斑驳驳的树叶泻下的细碎光影；会在闲暇中有些疯狂地玩着曾认为是幼稚的游戏，高叫着“广东炒面”，兴致勃勃地喊着“石头剪子布”……

　　这些，是一个自认理性的我从不曾也从不想做的“不理性”之事，却在这一次的万里行中找到了那些兴致，让我，找到了那些曾因不屑尝试而错过的乐趣。原以为自己的心情已经苍老，却原来还是可以如此为青春放纵。

　　曾经，怎么也学不会感受这样的浪漫，而此时，感动着失而复得的简单快乐，有一丝细腻的暖意爬上心头。

　　半个月的时间，其实也不短，体会了很多，有了很多个第一次的尝试之举。再回到哈尔滨的时候，隐约不再是来时的那般陌生。踏上归程的时候，在南下的火车上，脑海中翻涌起哈尔滨那一街的俄式风格建筑，会在夜晚散发近乎妩媚的光芒；松花江边扬起的风筝，随着期望的眼神飘扬在空中俯瞰大地；五大连池山上壮观的火山口，倾诉着曾经的炽热。但更深刻的是那一张张年轻的脸，真的庆幸带回了那些照片，即使经过时间的冲刷，仍会忠诚地述说那一段日子的悲忧喜乐。

　　倚在火车窗口，对北京忽然有点想念了起来，就好像是金秋的农夫，收成已入粮仓有些坦然起来。尽管还有点不敢相信真的结束了这次万里行，但有些东西是不会随着万里行的结束而结束的，比如说在这半个月中认识的十六个伙伴，比如说这个零七年的夏天留下的特殊而珍贵的回忆，比如说很久的以后再提到海伦提到黑土地提到07年夏天时会有仍然清晰的温暖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