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评许锋的小小说创作

心灵北疆 许锋 著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

　　阅读过广东青年作家许锋的长篇小说和大量的散文、随笔，又集中阅读了他的许多小小说，感觉很有味道。在此之前，我是抱着一种期待，甚至是好奇的心态来揣测他的小小说创作，到底达到了什么样的艺术程度，小说表现的社会生活的宽度如何，对人物形象刻画的深度如何，展现的人物历程的长度又是如何？有一种什么样的意韵在小说空间中回荡？虽然这些并不是需要小小说去尽力展现的……阅读完毕，一切释然。他的小小说很有特点，在不长的篇幅中，故事紧凑，人物集中，形象鲜明，小说很有张力。尤其是每一篇小小说几乎都有深刻的寓意，表现出一个较大的主题，让人读后深有所思，回味无穷。

　　我感觉最大的特点是写出了小人物的命运，并通过他们表现出了这一类人物的共同命运，进而批判了人性的劣根性和社会存在的阴暗面、不合理性，讴歌了善良、朴素、坚贞、坚强、勇敢等人性当中美好的东西。一切似乎在不温不火中，在不经意间，显示出作家驾驭语言和小说结构的功力，驾驭题材和文体的功力。当然，作家很好地继承了古今中外文学大家们关注小人物命运的传统，并赋予了时代特色和中国特色。

　　《举报》（《小小说选刊》2008年第2期）写了一位很有正义感和良知的小公务员“我”。面对大肆挥霍公款的局长，想去举报，却遭到另一小人物的暗算，遭到了局长的打击报复。现实生活中，类似的事例不胜枚举，为什么如此的事件能够屡屡上演？让人值得深思。“我”除了有正义感和良知外，还有世俗人眼中的“不成熟”和“幼稚”，但这类小人物还是值得尊敬和佩服的。他们是社会的基石，温暖着这个社会，构成了社会的和谐、良知，就像偶尔闪烁的耀眼火花，是我们对未来社会充满希望的所在。我们有理由对他们表示由衷的赞美。“老郝”也是一个小人物，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不惜出卖朋友，让人感觉可悲可怜可气可叹！但这样的小人物在现实生活中比比皆是，他们也有自己存在的理由和土壤。在社会逐步迈向民主、法制和文明的过程中，如果“不择手段”怎么会轻易实现自己的“理想”呢？但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会逐步减少，因为社会在不断进步，民主法制文明的程度在逐步地提高。局长是一位阴险狡诈、老谋深算的“大人物”。只要是对他的权力和地位造成了威胁，就会不动声色的把一切消灭在萌芽之中，他显得世俗而“高明”。可以说，这篇小说有很深刻的现实批判意义。

　　综观古今中外的小说创作，对小人物命运的关注和抒写，占据了文学史上极其重要的位置，形形色色各具特色的小人物构成了文学画廊里非常丰富的元素，至今在熠熠闪光。

　　《红楼梦》虽然写了帝王将相、才子佳人，但曹雪芹对许多小人物也倾注了大量心血，让读者感动。鲁迅作品中描绘了一批命运悲惨的小人物，其中大都是穷困潦倒的小知识分子，表现了鲁迅对这一阶层的关注。如孔乙己（《孔乙己》）、吕纬甫（《在酒楼上》）、魏连殳（《孤独者》）、史涓生和子君（《伤逝》）等，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孔乙己。此外，《一件小事》中的人力车夫，表现了劳动人民高尚的道德情操，表现了鲁迅对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动人民的赞美之情。还有老舍的《月牙儿》、《骆驼样子》、《我这一辈子》，俄国作家果戈理的短篇小说《外套》，这里面的几个小人物对生活的追求是非常强烈的。他们努力、拼搏、奋斗！可是命运又偏偏和他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终其一生，他们不过是一些被侮辱、被损害、被人嘲笑、被人任意蹂躏的“小人物”，不过是一些“小小老百姓”。

　　英国小说家狄更斯更是善于描写处于社会下层境界悲惨的“小人物”命运。在作品很广泛的背景下，“小人物”的生死存亡、悲欢离合，更受关注，更能打动读者的心。如《雾都孤儿》中被骗沦为小偷的奥列佛，《老古玩店》中被逼四处流浪的老店主和孙女耐儿，《孤星血泪》中铁匠出身的匹普等。作者通过一个个“小人物”的悲惨命运，揭示了社会腐朽罪恶的本质。这是狄更斯现实主义文学创作有别于其他作家的最大特点，俄国小说家契诃夫的作品也常常关注一些小人物的命运，如《变色龙》、《小公务员之死》、《胖子和瘦子》、《苦恼》、《万卡》和《柔弱的人》等。通过日常平凡的故事，再现了“小人物”的不幸和软弱、劳动人民的悲惨生活和小市民的庸俗猥琐，揭露了沙皇统治的黑暗、罪恶，反映了劳动人民的苦难生活。

　　当代学者张宁指出，同样是对人的命运的关注、对小人物的同情、对穷人美好心灵的赞美，其背后审美理想最终的指向则不一定相同。“自然派”的创作是以理性的人本主义为基础的。他们对“理想王国”、“永恒正义”、“人性美好”的希望是建立在社会批判和改造基础上的。人是一种社会性存在，人性的恶、穷人自我意识的民化导致的自卑、怯懦都是社会环境造成的。只有通过改造社会、改变社会，才能拯救穷人。他们的创作往往欲担当起启蒙的任务。”

　　许锋的小小说是否也“担当起启蒙的任务”呢？答案是明显的。他的小小说阅读起来既轻松也不轻松，阅读完总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但是也很有亮色。每一篇都是精心创作的。虽然小小说的篇幅很短，包容量却是大的。这里有人物性格的变化，时间和空间的跨度，更主要的是表现出的小说题旨的确定性和不确定性，凸显张力、批判意识和审美价值。由于在此彰显的人文环境、自然环境、历史环境和社会现实的发展变化，在某些方面人类的进步愈易明显、智慧日益发达，在某些方面却遭到了可耻的倒退，譬如良知、生态、人本的属性、对美和恶价值判断的标准等等。作家的观点是鲜明的，依然希望在社会批判和改造的基础上，追求“理想王国”、“永恒正义”和“人性美好”等的永恒价值和终极希望。他在不断地讴歌着真善美，鞭斥着假恶丑。作品中，矛盾冲突表面并不激烈，情节转换并不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人物性格的变化也没有大起大落，一切似乎在不言中，却像一条涌动的暗河，让人感受到了小小说的力量。

　　《大麦贩子》（《短篇小说》2007年第11期、《小小说选刊》2008年第1期）描写了市场经济条件下，社会最底层依然存在的农民恶劣的生存问题，农民的善良、狡黠、本真，商人的惟利是图，以及人在复杂环境之下的无奈与痛苦。《原则》（《南方日报》2007年1月10日、《小小说选刊》2007年第9期），立足于小人物的精神状态，力图通过饶有趣味的故事，表现处于精神困境中的小人物的挣扎、奋斗，以及挣扎中对善的坚守和释放。《李老板养羊》（《羊城晚报》2007年10月29日、《微型小说选刊》2008年第4期）依然表现了基层农民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无奈、痛苦，甚至是绝望，以及市场经济存在的风险和科学估价的重要性，讴歌了人性中的真善美。《人影》（《羊城晚报》2007年8月13日、《意林》2007年22期）的视角很独特，从一个婴儿的角度观察社会和社会中人的复杂关系，在朦朦胧胧当中表现了追求和谐善良的人际关系的良好愿望，呼唤逝去的真情、亲情。《别跟我提炒股》（《羊城晚报》2007年7月9日、《小小说选刊》2007年18期）很有时代意义，表现了当下市场经济的不确定性，甚至是风险，让人感慨万千。《黑车》（《羊城晚报》2007年5月14日、《小小说选刊》2007年14期）写了小人物的无奈、狡诈、圆滑，甚至是聪明。难道这就是对抗社会不公平、自己命运多舛的必然吗？那同类的小人物怎么办，让人揪心！《就爱问个为什么》（《南方日报》2007年6月24日）表现了一个聪明睿智、善良、有着美好愿望的小人物。其实，这就是中国的希望所在。但在有些不正常的环境中，这种希望、天才、个性却被扼煞，令人惋惜。《尘缘》（《南方日报》2007年10月5日）赞美了人性之美、两性之美。《就等二十万》（《南方日报》2007年10月13日）写了儿子希望通过年近八旬的老子被青霉素致死后，获得二十万的赔偿去盖新房，结果老子获救，希望落空，儿子显出赤裸裸的失望之情。这无疑写出了亲情的缺失、社会道德的沦丧、人性的扭曲、价值观的变异，是小人物最大的悲哀，也是社会最大的悲哀。《看门》（《南方日报》2007年6月4日）是一篇很有社会现实意义的小小说，展现了小人物的狡诈、思索、希望和短浅的目光，以及价值观遭到破灭后的无奈，表现了当下中国的现实，写出了中国人依然存在的劣根性。

　　学者任茹文指出，一个成熟的写作者的标记，就是他能逐渐淡化自身生活和现实世界的痕迹，在一个想象的世界里建构起自己的精神家园。这个虚构的世界与客观生活产生距离，而在感情上又是吻合的，一致的感情和客观的距离激发起作者全部的想象力，使作者有能力贡献给读者一个不同于现实生活的话语世界。为此，我把这一系列小小说对于许锋的意义，视作他小小说成熟的分水岭，他已明显显示出向这一方向靠拢的自觉意识。

　　看来，旅居南方多年的作者虽然“逐渐淡化了自身生活和现实世界的痕迹”，但在感情上又是与北方相吻合的，“一致的感情和客观的距离激发起作者全部的想象力”，在一个想象的世界里终于建构起了自己的精神家园，给读者贡献了一个不同于现实生活的话语世界。在情感上，作者一直没有忘记北方，北方的山山水水，小人物的酸甜苦辣、爱恨情仇，独特的地域文化和历史传统，以及多年耳闻目睹到的社会下层的现状已经渗透在他的血液当中，扎了根、开了花、结了果。在南方的花香鸟语、吴侬软语里面，他依然思索着那些社会现状，怀念那些温热的美好的现实生活，还有那些纯朴善良、命运多舛的小人物。而且，通过南北方的对比，他站在中国时代的最前沿、经济发展的潮头浪尖审视北方那些小人物的命运，以及贫穷落后的现状，让他有一种刻骨的感受。我想，这就是他之所以叙写这些小小说的初衷吧，也是企盼有更多的读者去阅读他的小小说的价值所在。

　　许锋的小小说创作值得人们期待。如今，他在一如既往地写作着，坚持着，企图在百花盛开的小说说创作园地里有自己更大的一个空间，这是他的秘密和动力。（翟雄甘肃省金昌日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