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当凌绝顶(上) ——记病毒学领域大家沈荣显

沈荣显

　 我们无法确切地知道地球上的生灵遭受病毒的折磨有多少世纪，但通过历史可以确定，至少在公元前二世纪至三世纪，印度和中国就对病毒有过记载。更让我们无法忘记的是病毒对地球上生灵的重大威胁：二次大战期间，仅欧洲就因牛瘟死亡近亿头牛；19世纪中叶，马传贫病毒开始在全世界四十多个国家蔓延，并在随后的一百三十年间吞噬掉难以计数的马匹；20世纪80年代，艾滋病毒向人类袭来……病毒，如同恶魔肆虐着我们的世界，而在与这一个又一个恶魔面对面的较量与搏杀中，有一位中国科学家的成绩尤为引人注目……

　　院士名片

　　沈荣显

　　沈荣显，动物病毒及免疫学专家。1923年1月生于辽宁省辽阳。1944年毕业于沈阳农业大学；1963年—1967年留学于罗马尼亚科学院病毒研究所。现任中国农业科学院哈尔滨兽医研究所研究员。自1948年以来，一直从事家畜病毒的免疫学研究，创造了多项有世界领先水平的科研成果，是慢病毒疫苗的开拓者。曾先后获得国家发明一等奖、陈嘉庚农业科学奖、何梁何利科学奖、国家发明专利金奖及黑龙江省最高科学技术奖。1995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

　　沈荣显，这个名字也许还并不为太多人所熟知，但作为世界慢病毒及其免疫学研究和疫苗应用研究领域的开拓者与杰出代表之一，攻克数项世界难题的他已成为一次又一次牵动世界目光的人。在由中国工程院主办的“20世纪我国重大工程技术伟大成就”评选活动中，在畜禽水产养殖技术的疾病防治方面评选出的四大重要家畜疫病疫苗的其中三项：牛瘟山羊兔化弱毒和牛瘟绵羊兔化弱毒疫苗、猪瘟兔化弱毒疫苗、马传贫驴白细胞弱毒疫苗，都是在沈荣显参与或主持下完成的；2002年，沈荣显成为黑龙江省第一个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作为我国兽医科学界最早的中国工程院院士，85岁高龄的沈荣显至今仍不知疲倦地工作在科研第一线……

　　在太阳初升时起步

　　牛瘟，是由牛瘟病毒引起的急性、烈性传染病。作为牛瘟的重灾区，中国遭受牛瘟肆虐的历史可达上千年。尽管人们从未停止与牛瘟的抗争，但直到建国前，牛瘟仍几乎遍及我国各地，每隔两三年左右便爆发一次大流行，死亡的牛多达数十万头。

　　仅1938年—1942年在青藏高原牧区，因牛瘟流行而死亡的牛就达百万余头，许多牧民倾家荡产，出现了“万户萧条鬼唱歌”的悲惨场景……为了保护耕畜、发展农牧业生产、支援解放战争，在1948年刚刚解放的东北地区，党和政府决定建立东北兽医研究所(现中国农业科学院哈尔滨兽医研究所)，首先消灭牛瘟。正是为了这个“消灭牛瘟”的目标，已从奉天（今沈阳）农业大学兽医系毕业的沈荣显来到了东北兽医研究所。

　　1923年出生于辽宁省辽阳县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的沈荣显，自幼家境贫寒。父亲虽常年奔波不停，仍很难养家糊口。于是，父亲渴望通过知识改变家庭的命运，节衣缩食让沈荣显上学。带着家人的希望，沈荣显一直在勤奋刻苦地学习，直到1944年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沈阳兽疫研究所从事科研工作。然而，国民党当局的腐败统治，让沈荣显难以实现用所学知识报效祖国的愿望。为了追求光明，1948年，沈荣显毅然参加了革命，并服从组织要求来到了东北兽医研究所。值此新中国诞生的曙光已经出现的时节，他与动物及动物病毒结下了不解之缘。

　　初到防疫所，沈荣显就接受了研制牛瘟疫苗的艰巨任务。在一间18平方米的小屋里，靠着几支注射器、手工乳钵器和简易显微镜，沈荣显和同伴们开始向牛瘟宣战。

　　为了探索提高疫苗产量的新途径，沈荣显摒弃了以往应用牛瘟兔化弱毒疫苗防制牛瘟的方法。因为在广大农牧区，搜集大批家兔十分困难，加之应用兔体制苗产量小、成本高，不能及时大量供应疫苗，这种防治方法严重地限制防疫工作的开展。经过反复试验，沈荣显和同伴们把培养出的800代以上的牛瘟兔化毒注入到小牛身上，再把牛的脾脏、淋巴研磨制疫苗。采一头小牛血可以注射2.5万头牛……1949年，第一批牛体反应苗研制成功。

　　初战告捷后，沈荣显和同伴们又研制成功了蒙古牛、普通黄牛注射后可以免疫的山羊化兔化牛瘟疫苗，1951年该疫苗被广泛应用于东北、华北和内蒙古广大农牧地区，有效控制了当地牛瘟的流行。但是，由于山羊化兔化牛瘟疫苗对牛瘟病毒易感的牦牛的毒力较强，不能临床免疫应用于牦牛，为了减弱其毒力，沈荣显和研究人员用绵羊传代100代后，培育成绵羊化兔化毒疫苗。

　　1953年3月，受国家农业部派遣，沈荣显带着新研制的“绵羊化兔化毒疫苗”，登上了青藏高原，向牦牛牛瘟宣战！

　　初战大胜

　　在青藏高原，沈荣显和同伴们面临的不仅仅是异常艰苦的环境和恶劣的气候条件，防疫工作的开展也异常困难——他们要徒步跟随牛群，一边通过翻译了解当地情况，一边就地用疫苗防病……防疫工作在他们不舍昼夜不畏艰险的奔波中迅速推进——第一年，他们为同仁县1万多头牦牛注射了疫苗，获得喜人成功；第二年，沈荣显领着5支防疫队深入青海其他地区，注射了几十万头牦牛，成效显著；第三年，又在西藏昌都地区免疫牦牛共300多万头，随后继续推广应用于整个西藏地区，对牦牛进行了大规模的免疫注射。同时在中印、中尼边境建立了免疫隔离带，有效阻止了国外疫情的传入……越来越多的牦牛被沈荣显和同伴们从死亡的边缘上拉出来。

　　防疫队无论在哪里，都受到当地藏民的热烈欢迎，人们端出了最好的奶茶款待恩人。每当听到藏民们欢呼“共产党的门巴（藏语，指医生）来了”，沈荣显的内心都会异常地激动。他知道，自己虽然是个“门巴”，可还不是一名共产党员。就在那四面透风的帐篷里，他萌发了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愿望。

　　1956年，沈荣显和同伴们运用疫苗成功地消灭了青藏高原上的牦牛瘟疫，回到哈尔滨后，他也如愿以偿地在党旗下庄严宣誓“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

　　1957年是沈荣显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年，他说：“毛主席、周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亲切地接见了我们……”此前，沈荣显作为主要完成人从事的“兔化牛瘟病毒的研究”刚刚获得我国首次颁发的国家科学奖。在郭沫若院长发布的通告里，全国获得这个奖项的只有34项科研成果，同时获奖的还有人们熟悉的华罗庚、钱学森等科学家。

　　牛瘟，这在我国历史上猖獗流行近千年的可怕病毒，终于在全国范围内被彻底灭绝了！牛瘟是建国后我国消灭的第一个、也是迄今我国向世界宣布的仅有的两个被消灭的动物烈性传染病之一。这是我国兽医史上的一项重大业绩。

　　现在，牛瘟仍在亚洲南部、中东和整个非洲地区流行。1997年，巴基斯坦大规模暴发牛瘟，十几万头牛死亡，而与之相邻的我国西藏、新疆等地区却安然无恙。

　　这种传染病自被消灭至今，已有五十余年的历史，并从未复发。这无疑成为历史奇迹。据国家农业部估算，五十余年间，该疫苗为我国减少经济损失已逾两百亿元以上。

    赵明地 本报记者 蔡廷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