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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恶性事件频发 谁欠孩子一个道歉

来源:新民周刊
2010年05月26日21:05
新民周刊2010020期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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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园恶性事件频发 谁欠孩子一个道歉

  对不起,孩子!这世界咋被爸妈整成了这样!眼看着恶魔举刀奔你,爸妈却梦魇一样迈不开脚。嚎啕复嚎啕,跺脚再跺脚—— 一次次,一批批,童血,太稠太黏,恶魔却乜着眼、眨眨眼轻快地滑行……

  对不起,孩子!他,原本和爸妈一样,什么都要“最好”、“第一”,欲望被旺旺地煽起,又被社会高高抛下……也许有人伤害他,也许伤得咬牙切齿,但怎么可以因为胆小,不敢面对施虐的,却拔刀向更弱更无辜的?!

  对不起,孩子!营救时间已过,程序升级了,老鹰捉老鸡,老鸡杀小鸡,看客笑嘻嘻。

  童血,太稠太黏

  ——不再是游戏!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世界咋被爸妈整成了这样!天,早不给你们蓝的了,地,也都上了药;水,早已把人间脏物越洗越脏。 而今,连你们的命,都朝夕难保!

  对不起,却还要你们做个好孩子!

  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忏悔时间已过,童话已经改版:“凶手对着全班孩子的眼睛、头部一个一个地捅,刀刀都在颈部以上……孩子们没有眼泪,只有恐惧,无尽的恐惧……”

  决东海之水难洗爸妈这一代的羞辱,罄南山之竹难书爸妈这一代的忏悔——对不起啊,孩子!对不起!让你们蒙难的不是社会的动荡,而是我们的失败!

  (主笔 胡展奋)

  别再让孩子为我们的过错埋单

  “那些花季的孩子,那些稚嫩的生命,为何一次次成为行凶者砧板上的鱼肉?在淋漓的鲜血面前,让孩子免于成为无辜受害者的恐惧,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这些刚刚长出嫩芽的生命,在为成人世界中的罪恶埋单。孩子,这是我们的过错,在即将到来的这个儿童节,请接受我们的道歉。

  记者/季天琴

  儿童文学作家郑渊洁这次写的不是童话,是歌词。

  “亲爱的爸爸妈妈,

  我上学去啦。

  希望这不是永别,

  我要活着回家。

  亲爱的老师校长,

  我来上学啦。

  您不能让坏人碰我,

  我要活着回家。

  亲爱的叔叔阿姨,

  我在上学啊。

  您有不满×××

  我要活着回家!”

  没什么比孩子的苦难更触痛我们,没什么比孩子的安危更揪人心。在江苏泰兴血案后,著名童话作家郑渊洁为这些一连串的校园惨案写了这样一首词——《我要活着回家》。

  “远方的人与我们有关。”如果你有鲁迅的这种精神,你一定会清晰地记得,4月28日,福建南平小学生血案杀人凶犯郑民生被枪决,那一起惨案里,死亡9人、受伤4人。

  郑民生的弑童案就像一个噩梦的开端,似乎成了那些雷同血案的导火索,模仿者们看到的是一种报复社会的手段——拿最没有抵抗力的孩子下手,或者说,选择社会最脆弱的地方报复社会。

  对于郑民生的处置,“从重从快”的好处显而易见,疮疤可以很快被掩盖起来。在从不缺乏谈资的现代社会,一度笼罩在校园惨案上的血色和恐惧无疑将很快变得模糊不清。

  然而,“从重从快”并没有阻止类似事件一再发生。郑民生伏法后的24个小时里,广东雷州和江苏泰兴一下子又冒出两个“郑民生”。难怪有网友感叹——他还魂也太快了。

  他们,似乎把郑民生作为了榜样,以最恶毒的方式和这个世界道别。

  在不惧试法的郑民生们身上,暴露出的不止是学校管理的脆弱、心理变态的疯狂,还让我们隐约看到了一种恶性循环的端倪。

  与疮疤一起被掩盖的,还有郑民生们的诸多特性。人到中年,事业失败、婚姻失败、家庭失和、人际关系紧张、报复幼儿等无辜弱小者……对照前后数起事件,诸多因素惊人相似。

  对校园的杀戮,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开脱。无论受到何等挫折、不幸、不公,都不能成为滥杀无辜的理由。然而,当效仿者接连而起,当校园血案被一再复制时,除了要求严惩作恶者的愤怒,我们是否需要更多的反思?

  “那些花季的孩子,那些稚嫩的生命,为何一次次成为行凶者砧板上的鱼肉?

  在淋漓的鲜血面前,让孩子免于成为无辜受害者的恐惧,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这些刚刚长出嫩芽的生命,在为成人世界的罪恶埋单。

  孩子,在即将到来的这个儿童节,请接受我们的道歉。 ”

  惨案发生后,有些部门还在推责

  在4月28日的雷州一案中,陈康炳在下午3时左右的上课时间,携带藏有60厘米长刀的背包,乘坐两轮摩托至校门口下车,堂而皇之进入当地重点小学校园,未遇任何阻拦,到达教学楼五楼五年级(7)班教室。他持刀砍伤15名学生和1名男性美术教师。

  在事件中,保安连最基本的入门登记手续都未履行。

  同样,在4月29日的泰兴一案中,31人被砍伤。如果侧门按规定上锁,凶手徐玉元或许也难轻易进入。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个刚刚开始人生的鲜活生命,都有一个个充满期待的家庭。

  但惨剧仍难阻止。4月30日,在徐玉元被批捕的当天,因征地拆迁纠纷心怀不满的山东省潍坊市尚庄村村民王永来,骑摩托车强行闯入尚庄小学,用铁锤打伤5名学前班学生,随后将汽油浇在自己身上,并抱住2名学生点燃。学校老师奋力将学生抢出,王永来则被当场烧死。

  一周后,血案再度发生。5月12日,富裕的农村商人吴焕明手持菜刀,冲进陕西省南郑县圣水镇林场村一家私立幼儿园,造成9死11伤。这已是50天来连续发生的第六起校园惨案。

  伴随改革开放而来的校园安保问题,终在经过30年断断续续的热议后,在2010年全国连续6起惊天校园惨案的血泊之中上升到“国家高度”。

  “打”和“防”是这场运动的关键词。国务委员、公安部部长孟建柱称:“打得犯罪分子不敢对孩子下手,防得犯罪分子不能对孩子下手!”

  对此,资深媒体人程鹤麟称:“我很感动。但我觉得关键还是防,因为那些杀童的王八蛋根本也不想活了。”

  问题是,这种运动式的严打能坚持多久?因为这场运动需要铜墙铁壁式的安保、充足的警力、雄厚的财力。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2004年的4月到10月,在北京、江苏以及湖南等地,先后发生了至少7起的校园凶案,100多名未成年学生死伤。然而,校园伤害案势头被遏之后的数年间,各地公安机关和各学校,逐渐在平静之中再次放松了警惕,直到新的悲剧刺激。

  南平惨案发生之后,恰恰还有一些部门在推责。有人就说,责任不在教育主管部门,有的说公安部门管不过来,有的人说责任不能归学校,还有的说家长也有责任,有的还说社会也有责任。

  这样的推来推去,最终就把孩子的安全推在脑后,推在了悬崖边上,最终把政府的安保责任推在脑后。

  在泰兴惨案发生后,有网友建议“把政府和幼儿园的安保力量对调一下”。

  年届不惑的失意者们

  《新京报》记者孔璞用郁达夫笔下“零余者”的形象来描述郑民生,“袋里无钱,心头多恨”,“过着无聊的日子”。内心变异和丧心病狂只是犯罪的一个因素,另一个因素便是对社会的仇视心理和被抛弃的孤独感。

  通观此前媒体的报道,除广西合浦凶杀案犯有精神病史外,其他人均无精神病,但他们有另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所谓的“失意者”或正在经历挫折的人。

  福建的郑民生曾是一名社区诊所医生,这个42岁的未婚医生,于去年辞职后,一直处于待业状况。他做了18年的外科医生,和哥哥一家三口、80岁的老父亲在61平方米的房子里住了20年。从1990年住进楼里起,基本上是夏天住走廊,冬天住客厅。

  雷州的陈康炳是一名教师,33岁时查出乙肝,病休。他得了乙肝后,学校同事都不愿与他一起吃饭或说话,更糟糕的是,陈康炳此前有一位女友,在他病休后两人也不欢而散。

  泰兴凶案的制造者徐玉元,今年47岁,无业。他原在当地一家保险公司工作,于2001年被单位辞退,此前还曾从事过违法传销活动。

  那些惊人案件中的凶徒,有失业的,有久病的,有被拆迁的……多数性格偏执或近于偏执,往往只是一时不能自我化解心中块垒,便心起报复社会之念,而且只敢将屠刀伸向比他们更为柔弱的生命。

  作为离职医生的郑民生和作为乡村教师的雷州血案凶犯,无疑属于社会的边缘人群,当他的怨愤需要无辜者来埋单时,这种“无差别杀人”的恐惧就势必加剧人们彼此防范的心理,也必然增大社会群体间的裂痕。

  可以说这是社会转型期的代价之一吗——这样的代价过于沉重。郑民生们由普通失意者骤变为杀人恶魔,折射出积存已久的社会危机:40、50人员的就业问题;弱肉强食的价值观对人性的扭曲;底层百姓情绪无法疏导而积聚起来的社会戾气等。

  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两个月内的第五件校园惨案(“陕西汉中案”)发生的次日通过凤凰卫视讲话,表示要正视事件的根源,在加强治安措施之外,探讨“一些深层次的原因”。

  南平血案爆发后,一位中年妇女向正在医院探视伤者的南平市市委书记喊冤,因她年仅8岁的女儿遭歹人强暴,案犯至今仍未得到相应的惩处,她请求政府严处犯罪嫌疑人。工作人员当即上前将其架开,令其去相关部门申诉——假如相关部门能够尽快解决问题,相信这位女士就不必行此下策——喊冤,此女高喊:“我女儿的冤屈得不到伸张,如果你们不管,我也会去杀人!”

  原来,第二个郑民生的诞生就是这么简单。

  社会的秩序与理性的建立,来自每个人的权利能够得到救济,尊严能够得到保障,不管这个人是平凡还是出众,也不管这个人是卑微还是权贵。

  减小贫富差距、完善社会保障体系、健全社区心理干预、实现权利诉求自由表达,这些工作应该主要由政府承担。

  “每个人都是体制”

  我们需要思考的是,郑民生们的病态和仇恨是如何炼成的?在社会转型期,如何关照郑民生这样的社会边缘人?而一旦与郑民生处于相似境地时,我们又如何自处?

  作为社会的一分子,我们既是郑民生们所制造惨案的受害者,同时也是制造郑民生们的整个社会的参与者,我们甚至可能自己就是郑民生。

  专栏作家连岳在《我们都是体制》里说:“在层出不穷的悲剧里,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是体制的问题。你忘了,我们自己就是体制的一部分。”

  郑民生在庭审中反复强调,觉得一切悲剧的肇始都是“社会的冷漠”;当十余名学生的血滴溅落在刀口之时,他也觉得不后悔。

  郑向警方供认,作案动机是周围的人都看不起他,家里也穷,女友迟迟不肯跟他结婚。这样40多岁的男人,事业、婚姻都无成,房子也没有,又没有人给他温暖。

  但现在的问题是,谁来关心像郑民生这样的人?到底是郑民生抛弃了社会,还是社会抛弃了郑民生?

  当全社会以财富为单一的成功标准时,没有财富就无从谈事业的成功、家庭和婚姻的幸福以及个人的身份地位。当这种价值观以种种物化的标准,譬如房子、车子以及现实婚姻和他人评价等横亘在郑民生面前时,他显得如此地多余和不堪。

  弱肉强食成为一种价值观。每一个人既是这种社会氛围的制造者,也是受害者。在这样的价值观下,感到被“抛弃”了的郑民生,没有想着通过努力再找一个女朋友,而是念念不忘自己的失败,并最终选择了向更弱者泄愤。

  然而,我们是不是也需要自省:

  郑民生们将自己的不幸归罪于社会和他人,但我们是否也常常将种种失意的原因轻易从自身撇清,简单代之以社会不公?

  郑民生们时常病态地怀疑周围人对自己图谋不轨,而我们又何尝不是经常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人?

  当这种情绪泛滥时,郑民生们是否就有了一再诞生的土壤?

  社会学家于建嵘由此感慨:反社会人格背后是整个社会意识形态的崩溃。我们修了很多高楼大厦、高速铁路,但我们没有建好一个心灵的通道。

  这种失范的社会心态引人担忧。当人们面对困境时,不能通过自我的努力对人生担当,弱者又该如何免于被欺侮蔑视、被抛弃的恐惧,我们又该如何免于血案恶性示范的恐惧呢?

  憎恨是暴力的近邻,只能呼唤良心的力量,呼唤人道和爱,它至少可以使我们暂时免于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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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春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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