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复杂的不是救援是人性(图)

　　经过漫长的煎熬与等待，受困地下69天的智利矿工终于重见天日。两个多月以来，一个小小矿井牵动了从矿工、亲属，到民众、政府，最终演变为一场数千家媒体全球直播的生死大营救；而这场矿难，也有如一部情感大戏，意外的名气、财富和情妇；担忧、妒恨与期望，地上地下交织出精彩的“矿坑人生”，呈现出了最复杂的人性。

　　最专业的救援

　　生死营救，折射人性的光辉。矿难中，政府专业而人性化的救援令人感佩，国家的形象具化在搭载舱、井下避难所、通风井、袖珍电视、游戏机、抗抑郁药物、与亲人视频通信等一个个细节上。

　　智利宪法以根本大法的形式明确了中央政府在处理灾难性事件中的责任。宪法第一章第一款明确规定：“确保国家安全、保护人民及家庭是国家的义务。”8月5日矿难发生后，智利政府立即承担起救援受困矿工的工作。智利武警、军队、消防人员以及政府各级部门联合行动，展开救援。

　　在此次坍塌事故中，井下紧急避难所对于矿工延续生命起到了关键作用。矿工们在被确定受困位置之前的十几天，依靠避难所储存的食品维持生命，每人每48小时可以吃两汤勺的罐头鱼、半片饼干和半杯牛奶。如果当初矿业公司没有遵守井下应急机制的要求准备好这些设施和物资，受困矿工很可能等不到救援到来的那一天。

　　回望两个月的救援过程，高技术无疑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大到营救过程中使用的重型挖掘机和“胶囊”搭载舱，小到安慰矿工心灵的投影仪和灭菌铜纤维短袜，这些高技术产品在帮助援救矿工的同时，也保证了他们在井下的生活质量。

　　为了给矿工运送食品和药品，营救人员还设计了一种名叫“白兰鸽”的救援器材。这是一根5英寸（合12.7厘米）长的空心圆柱，工作原理类似于气动导管。救援人员向“白兰鸽”中装入补给品，然后通过通风管送到矿工避难处。

　　在整个救援过程中，细节的完善无疑是保证救援工作顺利完成的基石。为了保证受困矿工的身体健康，来自美国的营养师制定了特殊的食谱；救援人员为矿工提供了用灭菌铜纤维制造的短袜，以防止感染脚气；由于长时间未见阳光，矿工出井时都会戴上一副造价450美元的太阳镜以保护眼睛……

　　最团结的守护

　　“我的小东西：你应该知道，你写给我的信让我大哭起来。你的信将和我的上帝一起陪伴着我，给予我力量战胜焦虑。”———智利被困矿工劳尔·巴斯托斯致妻子，发自海拔-688米

　　为了让33名被困矿工尽早脱险，智利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铜生产国掀起了一场全民营救行动。在这个地理环境各异、阶级对立严重，且充溢个人主义色彩的国家里，此次灾难性事件却令各色人等走到了一起。

　　在平常的日子里，需要借助轮椅才能行动的贝尔纳达·洛尔卡会在首都圣地亚哥街头兜售化妆品和手工制作的纸花。不过，11日她却花了一整晚时间，在圣何塞矿附近为失踪者的家属们做花。在给予金钱或道义支持的人当中，洛尔卡女士只是很普通的一员。这个晚上，大约几十位穿着统一蓝色风衣的妇女为这里的矿工家属、志愿者和记者们送来了胡萝卜蛋糕、新鲜的油煎干酪和鸡肉馅饼，据说她们每周都来。

　　更早些时候，鲁本·菲格罗亚带着读三年级的女儿从圣地亚哥出发，骑自行车跋涉近200公里之后才搭上一辆卡车走完余下的路程。父女俩远道而来只是想把亲手制作的卡片交给矿工和他们的家属。“我要向他们表达支持，这是必须的，”菲格罗亚先生表示。

　　除了来自本国的祝福，矿工及其家属还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卡片和鼓励短信。此外，一位名叫爱德华·法卡斯的矿主还为每名矿工开设了一个银行账户，并带头向他们每人捐赠了1万美元。

　　“智利是个分化严重的国家。穷人就是穷人，富人就是富人。但在这里，就算那些有点自命不凡的人，也不得不跟其他人一样走在泥地里，人们更加团结了。”洛尔卡在失事现场搭建的简易餐厅中说。

　　最严峻的考验人性

　　告别黑暗的井下生活，矿工面临着什么？

　　无论怎样，他们的生活都会完全改变。他们和他们的家庭都将经历又一次严峻的考验，地下688米可能闪耀最灿烂的人性光辉；镁光灯下也会照出人性的阴暗。这一次，他们需要战胜的“敌人”不再是黑暗、恐惧、冰冷的岩石，而是金钱、名利、欢呼、掌声，是复杂的现实。

　　远房亲戚层出不穷

　　抢钱大战连绵不绝

　　矿井外的小丑

　　在圣何塞矿井外，有一个格外引人注目的小丑。此人名为罗纳多·冈萨雷斯，现年43岁的他曾经也是个矿工。如今他每天化妆成小丑来到救援现场，给被困矿工的亲属带来笑声，并负责陪伴孩子。“你可以称我为半个心理学家，目前我在这里已经呆了32天了。”冈萨雷斯说通过这一次的事件，他窥视到了人性各种面孔。

　　自从8月22日，33名矿工活着的消息传出后，家属便在矿坑旁扎营，等待亲人归来，部分媒体亦派记者长驻矿坑，和矿工家属喝咖啡聊是非，自然也听到了不少明争暗斗的故事与八卦。至于张口问记者要采访费，记者们也是屡见不鲜。

　　据报道，矿难刚发生时，家属们互相鼓励。但日子一久，彼此计较的事愈来愈多，例如谁可以参加每周一次与矿工的视讯通话；谁有权主导对媒体的发言；或是谁又多对媒体透露了矿工的故事……总是有人不满或吃醋。

　　此外，人一出名，总有些从未谋面的“远房亲戚”忽然出现。矿工家属抱怨，新闻传开后，许多平常根本没联络的亲戚不请自来，对着媒体镜头煞有介事地侃侃而谈。这些远房亲戚不只为了出名，也看中外界捐赠给矿工的物资———从红酒、性感内衣到万圣节糖果，什么都想分一杯羹。现场不时上演为了抢东西大打出手的戏码。驻守现场的心理学者建议，当局应安排脱困矿工和指定的一至三名核心家属会面，别让他们遭受媒体或别有用心的亲友骚扰，造成心理创伤。

　　救济金引发的“战争”

　　矿难发生后，来自智利全国各地的捐赠款物纷至沓来，再加上工资和各种救济金，这些被困矿工们拥有了一笔可观的收入。但根据英国《每日电讯报》9月2日报道，多名矿工妻子在领取救济金时，遇到这些矿工的情人也前来要求领取救济金。智利红十字会官员马塔·弗洛热丝说：“那些真正爱她们男人的女人已经安静地离开了，她们不想对他们的家庭再造成更多的伤痛。但有些女人却留在这里激烈争斗。”

　　为妥善解决这一纷争，智利政府要求33名被困矿工利用纸条传递信息，指定获得政府救济金的家属姓名。不过问题似乎也不能因此解决。34岁的克劳迪奥·雅尼兹是33名被困的矿工之一，决定让与他同居10年的克里斯蒂娜·玛西亚斯来获取这笔钱，这伤害了雅尼兹的妈妈，两个人当场互相指责对方没有资格领取救济金，并争吵起来。经过调解，婆媳之间才勉强妥协下来，她们决定钱先放在玛西亚斯处，直到雅尼兹获救再决定。

　　这可能是很多矿工和矿工家属面临的现实问题。正因为钱的原因，40岁的劳尔·巴斯托斯5月份义无反顾地来到危险的圣何塞金铜矿，今年2月27日，他所工作的塔尔卡瓦诺港造船厂在地震中沦为废墟，他和妻子及两个孩子艰难逃生。

　　而富有传奇经历的富兰克林·罗伯斯在足球生涯退役多年后，只能充当矿井升降机司机，每天负责接送矿工吃饭和休息，发生矿难的时候，罗伯斯刚好把一批矿工送到井下。据称他的这份工作还是走了“后门”。在1984年的奥运会足球预选赛上，罗伯斯是智利队队员，该国著名球星萨莫拉诺在职业生涯之初，便是充当他的替补。

　　未来在哪里？

　　米格尔·瓦棱祖拉是出事的圣何塞铜矿的一个矿工。他在圣何塞挖矿主要有两个原因：首先，这里的工资比其他地方的略高；其次，矿井主没有因为他耳聋而拒绝雇佣他。瓦棱祖拉的听力在经过20年的挖铜敲击声中受到了损伤。

　　矿难发生后，瓦棱祖拉逃过了一劫，但他的好友霍吉·加勒圭约斯却和另外32人被埋矿井。而当加勒圭约斯和他的同伴们被救并逐渐恢复后，瓦棱祖拉则需要去寻找新的工作。只是，经过这次事故后，智利在全国范围内实施了新的工作安全条例，许多小矿场因此而关闭。

　　智利是世界最大的铜出产国，有着全世界20%的铜矿储备。一些小矿场，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不论是挖金还是挖铜，使用的设备与19世纪时用的几乎没有任何更新。

　　智利矿工联合会的负责人米格尔·巴拉萨表示，政府应该把一些贷款给小型和中型矿井，让他们能够改善挖矿的工具和条件，减少劳动力的损伤。“小型矿场的事故率非常高，据政府的统计数字，矿工死亡率每年达到33人。”巴拉萨认为这个数字并不准确，因为全国只有40个调查员，而矿场则有成千上万个。“等到圣何塞的事件平息后，我希望一切重回轨道。当然更希望政府能拿出有效的措施，使得许多工人不用在低工资和低安全标准中作选择。”巴拉萨说。

　　矿工家属们在一面智利国旗上签满名字，上边还有一行字：“没有矿工的智利不是智利”。智利是目前南美最发达的经济体，采矿业占据经济产值的40%。这一事件让智利人了解到那些为这个国家的繁荣贡献很多的人的生存状态。和这面国旗陈列在一起的是照片、横幅和标语，其中有一条写道，“堆积如山的岩土都不是你们这群来自阿塔卡马的男子汉的对手”。

　　最顽强的坚持人性

　　生命如水，如空气，平静而自然地存在。正因为太平常了，人们几乎意识不到生命的存在，唯有身处险境之时方知可贵。当33名身处险境的矿工从地下传来“我们还活着”的纸条时，他们不只在传递生的信息……

　　“我想要自由，

　　我想看到太阳”

　　34岁的埃迪森·培尼亚是智利矿难中受困于地下的33名矿工之一。在矿井塌方之前，他的生活非常普通———他是矿井的电工，非常爱听摇滚巨星猫王的歌，业余时还喜欢锻炼身体。但是在8月5日，不幸降临在他和工友们的头上。

　　刚开始的日子是非常困难的。他们只能用卡车头灯来照亮通道，不过身为电工的埃迪森过不了多久就连接起了一串灯泡，一次供光8到12个小时，以此来模拟昼夜交替。救援队的一名护士佩德罗·坎普萨诺说，因为被困的矿工们还有一些机器，比如一辆小货车和一辆卡车，因此埃迪森制造了一个发电机，以此来给照明系统供电。

　　虽然在视频中表现得很有精神，但埃迪森并不是一开始就非常乐观的。他在给妻子的信件中，恳求获得更多关于救援行动开展状况的信息。“你不知道我在地下，不能告诉你我还活着时，心里有多么痛苦。”埃迪森在给家里的信中这么写道。“最让人痛苦的事就是不能看到你们。”

　　是什么让埃迪森坚持下来，积极面对处境的？靠的是他的兴趣———猫王歌曲与体育运动。据他说，地下还有2．5公里左右的通道是安全的，他每天要在这条通道中上下慢跑近一个小时，总路程近10公里，还要做500个仰卧起坐。他一边运动，还会一边听着ipod里猫王的歌曲全集。这个ipod是由细小的传输管道所投下来的，这个管道每天投放的物资维持着矿工们的生命。

　　他说：“我不会躺在那里，等着别人来救我。当我的身体疼痛，热气让我晕眩，腿上传来阵阵酸痛时，有个声音在我耳旁说："停下来吧。"但是我不会停。说"我做不到"只是一个借口，因为事实上你做得到。”

　　“我想要自由，我想看到太阳。”他在给家人的信中这么说。这个愿望将不再遥远———他们马上就要得到救援，真正脱离地下无助的生活了。由于埃迪森的身体健康状况最好，他很可能是第一个到达地面的人。埃迪森的家人们怀着殷切希望守候在“希望营地”，为他鼓劲加油，并在他最爱的明星猫王照片后面写道：“坚持住，你将会比猫王更伟大！”

　　本版稿件由杨筱亦综合新华社、深圳特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