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见义勇为曾命悬一线 回乡种地赔光本钱(图)

■去年除夕当天，黄东涛回到家乡，村民放鞭炮欢迎，母亲看到儿子悲喜交加。王剑平/摄（资料图）

■经过一年的农村生活，黄东涛曾经挣扎焦灼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见义勇为曾命悬一线 回乡种地赔光老本钱

　　■新快报记者王剑平

　　新快报记者奔赴河南探访英雄黄东涛--

　　新闻背景

　　10年前，由于想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他偷偷独自离家，来到广州。由于没有混出个模样，他10年没回家，后因“抢劫”被判入狱。父亲为了寻找这个家中唯一的儿子，先后四次南下广州，都无果而终，于2009年伤心离世。

　　出狱后他依旧生活在广州，并决心重新做人。2010年1月31日晚，他因抓抢劫犯身中两刀倒在血泊中，当觉得自己的身体正一点点变凉，才叫来医生，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家庭地址：他叫黄东涛，河南省开封市兰考县谷营乡谷东村人。而在此前的10年时间里，他一直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别人。他希望死后能够回家，让灵魂回到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他最终得救了。2010年春节除夕那天，黄东涛在新快报记者的陪伴下回到家乡，全村的父老乡亲用长长的鞭炮欢迎这个回头浪子，黄东涛在母亲面前长跪不起……

　　一年过去了，现在的黄东涛怎么样了？不久前，新快报记者赶到兰考，对黄东涛进行了独家专访。

　　前往黄东涛的家，从郑州到开封，再从开封到兰考，到谷营乡，喧闹无时无刻不追随着你，客车上不是在放广告、放歌，就是放打打杀杀的电影录像，让人无法消停下来。

　　但到了黄东涛所在的村庄，一切似乎突然都安静下来，静得你能听到北风吹动树梢留下的哨音，甚至能听到绿油油的麦苗拔节生长的声音。黄东涛，这个曾经在广州这个“国际化大都市”生活了近10年没有回家，并一度轰动羊城的新闻人物，目前就生活在这一片宁静中。

　　屋子太破苦恼没钱翻修

　　黄东涛开着他去年10月新买的摩托车，带着新快报记者在田间土路上飞奔，冷风嗖嗖从耳边掠过，苍茫的田野、鱼塘，连带小桥流水、光秃秃的小树林，急速向后“退去”，黄东涛对这一切都已熟视无睹，他边开边说：“刚开始回来真是不习惯，现在好多了。”转眼间，黄东涛回到家乡已经一年了。

　　黄东涛说，刚回来时，对故乡对未来，都充满了憧憬。历经多年在外奔波流浪，很想在家乡过一种田园牧歌式的平淡生活，但现实很快让他陷入了彷徨苦恼之中。

　　最大的苦恼来自于贫富差距，“看看很多人都富起来了，就觉得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

　　黄东涛回到家乡后第二天，家族长老向他提出三条要求，其中第二条就是要尽快把家里的新房盖起来。黄东涛家目前居住的房子是1980年盖的，30多年过去了，由于雨水冲击，黄家院子里的地面比屋里还高出许多，“屋里跟个坑一样，下雨就成了养鱼坑。”

　　黄东涛也想把家里的新房盖起来，“不然会让村里的老少爷们笑话”，其实盖房的地方，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找好了。村南头有一片小树林，临庄稼地，按照农村的讲究，位置特别好，但黄东涛却一直没能将房子盖起来，原因只有一个：没钱！“在咱家乡，盖一套普通的房子需要十来万元。要盖个两层小楼，需要二十多万元。现在啥东西都贵，水泥年初一吨才三百多元，现在都涨到五六百元了。”

　　想做生意却无启动资金

　　家里的困境让黄东涛很是着急，但要改变，都必须有钱。黄东涛想到了做生意，做啥呢？在兰考农村，“普遍性的小生意大家都在做，很难赚到钱，有时你连本都保不住。”想来想去，他决定搞五金配件和电料，“如今农村也不比城市差多少，五金电料有很大需求。”

　　要做生意，必须有启动资金。黄东涛又陷入新的尴尬，“要做这个生意，没有十万八万不行，最起码需要找个门面房，装修，联系货源，需要很多钱。”上哪儿弄这笔钱呢？黄东涛决定贷款。贷款得有抵押物品，他提出用自家的房产作抵押，但是，“人家来俺家一看，说就这破土坯房子，也拿来抵押？扭头走了。”现实让黄东涛再次动了外出打工的念头，但他很快又自我否定了，“俺妈这么大年纪了，家里没人，我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独自外出呢？！前些年我在外流浪，母亲为了我几乎眼都快哭瞎了，我不能再让她为我操心了。”

　　同时，黄东涛也明白，即使出去打工，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我一没有文凭，二来年龄大了，也没啥手艺，谁要？厂里招工，大多是找那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是有人愿意要我，我能干啥？干力气活儿，我受过重伤，身体不行，再说力气活也挣不到啥钱。”

　　在当地找工作，“咱这里也没啥工作可找”。

　　种一年庄稼还不够本钱

　　黄东涛把希望寄托在了土地上。黄家有7亩地，如果种地好，加上各项农业补贴，每年也有一笔不小的收入。但不种不知道，一种吓一跳。黄东涛回家后的第一个收获季节是夏季麦收，让他失望的是，“麦长得孬，产量不高，只是保本。”

　　黄东涛把目光投在了秋季。

　　金秋十月，代表着丰收和喜悦，但黄东涛的内心却笼罩着忧愁，“秋粮种下后就开始旱，苗长得又小又瘦，只好花钱请人浇水，连浇了两次，总算保住了秧苗。可想不到的是，庄稼好不容易快长成了，都开始抽穗，却下起了连阴雨，持续十来天，漫天遍野都是水。收玉米时连车都进不了地，只好人工往外扛，一亩地才收获五六百斤。”

　　黄东涛给新快报记者算了算账：“买种子、买肥料、浇地（一个小时30元，一亩地得浇一两个钟头，浇了两回，几百元钱没了），一亩地下来，光投入得千把块钱。最后把粮食卖了，连本都不够。虽然粮价也升了，但肥料种子啥都贵了，跟没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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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入选“广东十大新闻人物”

　　黄东涛曾经入选2010年度“广东十大新闻人物”评选。

　　该活动由广东相关部门举办，邀请新闻媒体、专家学者、社会团体代表组成评委会，要求候选个人和团体在2010年的事迹曾被媒体报道，引起社会关注，具有很强的新闻性，感动和影响着广东。经过初评，黄东涛成为20名候选人之一。

　　据组委会介绍，黄东涛入选的理由是：一名34岁的打工青年，不经意间完成了“从劫匪到英雄”的惊人一跃。他见义勇为勇追劫匪负伤，被广州市授予“见义勇为”称号。

　　虽然黄东涛最终未能进入“十大新闻人物”，但能够成为20位候选人之一，足见他在广东人心目中的位置。

　　“经过大半年纠结终于想通了”，黄东涛谈人生感悟：

　　只要能耐住寂寞也就战胜了自己

　　一次次失败让黄东涛失望、自卑，他开始封闭自己，一天到晚连门都不出，不看书不听音乐不开电视也不胡思乱想，“啥也不干，啥也不想，有时一躺就是一天，因为你越跑心里越烦。”他不喜欢和村里的弟兄们到街上吃吃喝喝，“今天跟这个吃，明天跟那个吃，你不能光吃人家的呀，也得请别人，请别人就得花钱，可咱没啥钱。”

　　黄东涛经常整晚睡不着，“想生活上的问题”。

　　62岁的母亲孔梅花见儿子这样，心里也有些着急，就劝儿子，“一口吃不了个胖子，钱再多，不如人重要，有东西不如有人，有人就有东西，人能创造一切。”

　　经过大半年的纠结，如今，黄东涛已经想通了，他告诉记者，“一个人能耐得住寂寞，也是一种战胜。就像一些地方，你老想把经济搞上去，但经济上去了，却把环境破坏了。与其这样，还不如当初耐得住寂寞，守着这片青山绿水还好。有个好底子，你慢慢努力，慢慢改变面貌，远比快速致富好。”

　　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做事就从容了，与别人打交道就淡定很多。没事的时候，黄东涛会到地里走走，看看庄稼的长势，村里有人有事要帮忙，他也跑前跑后，“我毕竟是在农村土生土长的，能适应农村的生活。”

　　没事的时候，黄东涛会开着摩托车，在田野里奔跑一阵子，“感觉很带劲”。

　　我不想再回广州！

　　■本报曾进行追踪连续报道。

　　在城市住出租屋吃不好睡不好一直为生存发愁，黄东涛坦言：

　　■新快报记者王剑平文/图

　　村里的老人在房前的太阳下晒暖，年幼的孩子穿着虎头鞋蹒跚学步，“平时，村里几乎没有什么年轻人，只剩下老人和孩子了。”“见义勇为”英雄黄东涛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村庄。过去的所有往事，包括在广州所经历的困顿、无奈、挣扎、纠结、迷失、快乐、情感，都已一片模糊，成了无法相连的碎片，现在所想拥有的，只是眼前这片宁静。

　　生活边缘一直没安全感

　　新快报：有没有想过回广州？

　　黄东涛：我不想再回广州了。

　　新快报：为什么？

　　黄东涛：我在城市生活10多年，住在条件简陋的出租屋，那里很嘈杂，没有安全感。我每天都在为生存而发愁，吃不好睡不好，身边也没有亲戚和朋友可以走动。城市生活也很单一，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觉得一直生活在城市的边缘，灯红酒绿的生活，不是一个外来打工者可以轻易享受到的。城市的很多东西不属于你。在城市生活再长，始终是一个打工者。城市留给我的不是留恋，而是伤痛。

　　新快报：其实农村也让你觉得很无奈。

　　黄东涛：农村也在变，有线电视进了村，一年交600元，就有人把网线拉到家，可以天天上网。以前农村动不动就停电，现在一般不停电，所有的卫星电视节目都可以看。现在农村基本上与城市同步了，农村缺的就是娱乐场所。

　　最忧心农村辍学孩子多

　　新快报：你觉得农村现在存在的最大问题是什么？黄东涛：现在不上学的小孩还是很多，农村的教学条件和教学质量都比较差，有的人家孩子多，也供不起孩子读书。不少孩子连初中没上完就出去打工了，由于没有文化和特长，只能进一些小厂，干出力的活儿，过得相当艰辛。我在外闯荡那么多年，一个最大的体会是：没学问寸步难行！所以，我很为现在这些不上学的孩子担忧。

　　新快报：如果有人从广州回来，你们坐在一起会聊些啥？

　　黄东涛：问他们在广州做什么，对那些有业绩有成就，比如开个厂，做点生意的，还是很羡慕他们，觉得人家有能力。

　　以前伤口还时不时发痒

　　新快报：你现在每天呆在家里，村里人怎么看你？

　　黄东涛：大多数人都能理解，知道我妈年龄大了，我不能出去。老婆也不希望我出去。

　　新快报：你在广州负的伤现在怎么样？有后遗症吗？

　　黄东涛：也没啥，只是感到有些伤口还时不时会发痒，可能还没完全长好，以后有啥影响，还说不了。平时我也没做啥大的体力劳动，凡有一点重活累活，我妈都不让我做。现在干农活很多都是机械化，也累不着。

　　靓丽女教师嫁给返乡英雄

　　2010年10月，黄东涛结婚了，妻子是当地一名靓丽的女教师。黄东涛身高1.80米，长得也相当英俊，回到家乡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提亲。之后几个月，黄东涛与好几个女孩见过面，并最终选择了临近乡一名女孩。

　　新娘靓丽很通情达理

　　该女孩年龄比黄东涛小了七八岁，在本地一所私立学校教书。这一点尤其让黄东涛的母亲高兴，因为以前她当过多年民办教师。

　　新快报记者去到黄东涛家里那天，这名已经被黄东涛迎娶进门的女孩没在黄家，而是在学校给学生上课。新快报记者从黄东涛的结婚照上看到，她长相靓丽，微笑挂在脸上，显得淳朴可爱。

　　黄东涛家里穷，在两人结婚前，女孩的家人已经了解到，黄东涛在广州见义勇为身负重伤，女孩也知道，但她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了黄东涛，她觉得，与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可靠”。

　　这让黄东涛感动。但结婚毕竟是个花钱的事，黄东涛手里没多少钱，这让他很是为难，考虑再三，婚前他主动找到女孩，对她说，如果因为结婚借很多钱，“将来还是咱俩去还这个账，能省就省吧。”女孩很通情达理，点头同意了。

　　没有新房，黄东涛就把老房子房间里的地面垫了垫，简单装修了一下，当成洞房。为了庆祝结婚大喜，他还专门买了一辆摩托车。

　　婚礼上母亲高兴落泪

　　婚礼在2010年10月19日举行，黄东涛告诉新快报记者，他没有在街上待客，而是在自家办的，“我这么多年没在家，就想通过婚礼热闹热闹。”

　　结婚那天，不大的农家院落摆了20多桌，黄东涛光和新娘子仅是给亲人鞠躬，就鞠了几十次，“这是当地的规矩。”记者去时，黄东涛特意把那天的现场录像找出来，放给记者看。婚礼充满了浓郁的豫东特色。

　　那天最高兴的是母亲孔梅花，儿子回家了，也结婚了，家又像个家了，“今年是我最高兴的一年”。但私下里，孔梅花也落了泪，“要是他爸还活着，看到这一切，该有多高兴啊！”

　　今年除夕祭拜父亲

　　黄东涛是在去年2月13日那天回到老家，那天刚好是大年三十。当天晚上，闻讯赶来的亲人们聚在一起，为浪子回头的黄东涛接风洗尘。当时新快报记者也在现场，场面十分温情热烈，不少人还激动得流下眼泪。2011年的春节，黄东涛与母亲和新婚妻子一起，在自己的农家小院里度过他回家后的第二个春节。除夕之夜，喜庆的鞭炮再次在这个农家小院响起。傍晚时分，按照当地的习俗，黄东涛还去到父亲的坟前，请父亲“回家过年”。当初，为了寻找不知下落的儿子，黄东涛的父亲曾经几次南下广州，但直到去世，也没等到儿子回来。如今，黄东涛以这种独特的形式，向父亲表达自己的愧疚。他盛满一碗饺子，放在父亲的灵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