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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雪芬让越剧成为“最美戏剧”

来源:《环球人物》杂志
2011年03月11日11:20

  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茅威涛、方亚芬接受本刊专访

  袁雪芬让越剧成为“最美戏剧”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 许陈静

  “梁兄,梁兄……”病榻之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已陷入昏迷之中,口中却依然喃喃呼唤,字字情深。身旁亲朋故旧,潸然泪下。谁能想到,60年前那个倾倒了上海滩、倾倒了日内瓦的“祝英台”,被骨髓瘤折磨了8年,弥留之际,呼唤的仍是她的梁兄、她的越剧。

  2011年2月19日,“越剧皇后”袁雪芬在上海逝世,遗嘱后事从简,骨灰洒入黄浦江,以便顺江而下,魂归越剧诞生地、其故乡浙江嵊县。

  “必须按我的要求改革”

  1954年,周恩来率领中国代表团参加日内瓦会议,点名带上我国第一部彩色越剧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以下简称《梁祝》)的胶片。在日内瓦,这部电影轰动国际外交舞台,西方舆论一夜转向:“谁说共产党不要文化?新中国成立不久,就拍出了这样凄美的彩色爱情片。”回国后,周恩来把袁雪芬请到自己家里,喜悦地说:“雪芬,我们的‘两台’在日内瓦出了风头,为国争了光,一个是茅台,一个就是你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那一年,袁雪芬32岁,一个越剧女演员最好的年华,真正是“绮年玉貌祝英台”。但这个“祝英台”“脾气很硬”,平时不化妆、不应酬,穿一身布衣,梳一条辫子。对周恩来也照样说“不”。周恩来让她演《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她顶撞说:“我觉得这是个心口不一的小姐,一点儿都不可爱,我不演。”周恩来只好派人去做说服工作,苦口婆心,她才终于肯演。

  袁雪芬的硬脾气,是在旧社会那种时代环境下逼出来的。她1922年出生于浙江嵊县。当地在1906年诞生了一种简陋的“小歌班”,招年轻女孩子扮作男男女女,唱一些“才子佳人”的戏。袁雪芬的父亲是私塾先生,把袁雪芬送到戏班子时,只说了一句话:“不要你成名,只望你成人,人自轻而后人必轻之。”袁雪芬一辈子没忘记,把它改成了“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唱戏”,当作自己的座右铭。

  1938年,16岁的袁雪芬到上海登台演出,认识了影响她一生的人——专演小生的越剧女演员马璋花。马璋花外号“闪电小生”,红得快,爱时髦,每天穿着不重复的旗袍,达官贵人送东西她来者不拒。性格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却因共同的理想一见如故——她们都厌恶越剧里那些低俗的内容。当时有一出戏叫《梁祝哀史》,袁雪芬演祝英台,马璋花演梁山伯,两个年轻女孩子大段大段删除了那些“乌七八糟的内容”,在舞台上重塑了一个干净、凄婉的爱情故事。

  这出改编后的《梁祝》轰动上海,连演3年,直到1941年马璋花出嫁前,两人最后一次合演,从台上哭到台下。袁雪芬立志“再不演这出戏”。结婚仅一年,马璋花就不幸去世。袁雪芬闻讯,一口血吐了出来,医院诊断是肺病。不久,袁雪芬父亲也去世了,她只觉得,任凭眼前多少繁华,从台上到台下,她一个亲人也没了,孤独吞噬她的心,她拒绝再登台,回到嵊县。

  然而,既已成名,何谈归隐?上海的剧场老板们天天往乡下跑,开出一天一两黄金的高价,求她复出。袁雪芬提出了一个条件:“演戏可以,但必须按我的要求改革,谁也不准干涉!”

  她重返上海,挣的钱几乎全拿去改戏。她把莎士比亚的作品改编成越剧、找大学生来写新戏、放弃京剧式造型、旦角们的头发照古代仕女画梳、裙子模仿好莱坞电影的设计、脸上的妆和电影明星一样……唱越剧的都是妙龄女子,经她这样一改,越剧成了“最美的戏剧”。

  1944年,在马璋花去世快3年时,袁雪芬重拾《梁祝》,“梁兄”变成了范瑞娟。第一次重演,唱到《楼台会》,灯光一亮,照着范瑞娟出场,袁雪芬眼前蓦然映出马璋花的身影。她把“前面走的祝英台,后面跟的梁山伯”的唱词忘得一干二净,一开口换了新词:“久别重逢梁山伯,不由我又是喜来又是悲。”这句触景生情、发自肺腑的唱词,已成《梁祝》中最经典的一句。

  1946年,周恩来在上海的剧场看了袁雪芬的《凄凉辽宫月》。这场戏给周恩来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安排左翼文化人士到越剧界担任编导,写了《国破山河在》等新戏,替袁雪芬的越剧改革添了一把火。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亲自指示:要把袁雪芬、范瑞娟的《梁祝》拍成我国第一部彩色电影。那是一次艰苦的创作经历,彩色电影需要很好的照明,但从苏联进口的两盏灯总是坏。时任国家文化局长的夏衍急了,亲自来检修,修不好;上海市长陈毅也急了,调来打敌机的探照灯……1953年,《梁祝》终于上映了,“最美的祝英台”定格在新中国的电影史上。

  “我断不能让老师这部戏失传了”

  电影《梁祝》的问世,为越剧带来了10余年的“黄金时代”。但“文革”的开始,中断了袁雪芬的艺术生涯和第二次改革的梦想。20世纪70年代末,袁雪芬复出时年过半百,“祝英台”已成往事,培养下一代是她后半生的最大心愿。

  2011年2月28日,袁雪芬的学生、上海越剧院演员方亚芬接受了环球人物杂志记者的专访。她回忆起和袁雪芬近30年的师生情。

  1983年,方亚芬所在的浙江镇海越剧团到上海演出,团里一位老师请来了和袁雪芬并列“越剧十姐妹”的徐天红看戏。方亚芬那天演的是《柳毅传书》,徐天红一惊:“这孩子的扮相和转身动作,多像年轻时的袁雪芬呀!”她马上跟时任上海越剧院院长的袁雪芬说:“有个女孩子不错,你过来看看。”袁雪芬来了,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好苗子。

  第二年,方亚芬考入上海市戏曲学校越剧班。“她最不愿意别人说我是她相中的,所以从不对我多看一眼,我只有靠自己拼命努力,才能得到她的指导。”

  1987年,方亚芬从上海戏校毕业,正式加入上海越剧院,在青年剧团挑大梁。但袁雪芬最经典的代表作《梁祝》,方亚芬却从未在舞台上演过,唯一的一次,只是在越剧电视剧《蝴蝶的传说》中扮演祝英台。“老师是上海越剧院的老院长,我们院里一直都有范(瑞娟)派小生、傅(全香)派花旦合作的《梁祝》。老师觉得,大家是一个团的,要是我还碰这个戏,有点自家打擂台的感觉。1995年《蝴蝶的传说》筹拍时,起初找的演员也不是我。直到离开机只有一个星期了,原定的演员来不了,导演组才找我‘救场’。我去征求老师意见,在她心里,救场如救火,便让我去了。现在老师走了,我这两天整理老师的东西,发现她的代表作我都演过,只除了《梁祝》,这是一个最大的遗憾。”说到这里,方亚芬一直温柔、悲伤的语调变得异常坚定:“我将来一定要在舞台上演祝英台,我断不能让老师这部戏失传了!”

  虽是袁雪芬的得意门生,方亚芬却直到2007年才被推荐参评中国戏曲界的最高奖项“梅花奖”,她请袁雪芬帮她“把把场”。

  “她后来去了吗?”记者追问。

  “她要会去就不是袁雪芬了!”方亚芬脱口而出,“她质问我,‘我去了你就能得奖了吗?要是我不去你就得不了奖,那我还是不去的好!’”方亚芬那时候难过极了,她一路发着高烧到了北京,演了新戏《玉卿嫂》和传统戏《碧玉簪》,登上了那一年“梅花奖”的榜首。回来后,袁雪芬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我看了你这么多年,现在放心了。”方亚芬顿时明白了老师的苦心。“她从来都不表扬我,她把感情放在心里了,磨砺我,雕琢我,都是为了我。”

  2009年,袁雪芬病情危重,医院连续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有一次刚刚被抢救过来,袁雪芬精神有点恍惚,冲着陪护阿姨喊:“快快快,我要吃饭,我吃完了要去剧场看戏。”这可把方亚芬吓坏了,连忙安抚老师:“今天不演出,昨天演完了。”袁雪芬马上说:“那你快点去剧场,你要多演出,在这里守着我干吗?”方亚芬一边连声答应,一边噼里啪啦地滚下热泪。

  2011年2月19日下午,医生宣布袁雪芬抢救无效。方亚芬强忍悲痛,亲手帮老师擦身、换衣服,料理后事。“那一天我回到家,有人给了我一些吃的东西,我本能地想,这东西老师喜欢吃,我要给她拿去。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呀,老师没了!我…… ”说到这里,方亚芬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每个改革者都是孤独的”

  在越剧界,有这样一种说法:继承了袁雪芬艺术成就的是方亚芬等人,继承了袁雪芬改革精神的是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团长茅威涛。

  “袁老师深受新文化运动的影响。她虽然没有上过大学,却从小跟着父亲读书,是那一代越剧演员中文化水平最高的。”2月26日,记者采访茅威涛时,她感慨地说。

  上世纪40年代,在上演了《梁祝》等剧目后,袁雪芬“扬起头来迎接新文化”,想演鲁迅小说《祝福》里的悲剧女性形象——祥林嫂。为此,她结识了许广平。第一次见面,没看过越剧的许广平好奇地问袁雪芬:“你们改这小说,有人看吗?”袁雪芬自豪地回答:“我们加座都能卖光。”许广平又问:“怕不怕有人讲你们是‘赤色’的?”袁雪芬说:“那有啥!”于是,许广平同意让越剧界改编鲁迅的小说。1946年,越剧《祥林嫂》上演,许广平把田汉等文化界名流全都叫去看戏,盛况空前,被誉为“新越剧的里程碑”。

  巧合的是,半个世纪之后,茅威涛掀起第二次越剧改革浪潮时,其代表作也是由鲁迅小说改编的《孔乙己》。“1998年《孔乙己》公演后,袁老师给了我很多建议和意见,她非常支持这次尝试。我后来又改了《陆游与唐婉》以及《梁祝》,但她身体越来越虚弱,新版《梁祝》请她时,她已经不能来了。”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茅威涛的手机彩铃就是《梁祝》的旋律。她说整个剧团的人设置的都是这个。

  “当你出演梁山伯时,有没有想过,如果对面搭戏的是袁雪芬的祝英台,那将是什么样的效果?”

  “我不敢想。袁老师的《梁祝》是不朽的作品,把一个民间传说变成了中国文化和爱情的符号。我们新版《梁祝》的种种改革,都是站在袁老师‘巨人的肩膀’上。我们用《诗经》里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作为梁祝的爱情誓言;借鉴昆曲的扇子舞蹈,两把扇子,既是《同窗共读》的书,又是《十八相送》的舞,还是《楼台会》的信物,更是《化蝶》的象征。这些改革是为了让传统戏剧打动现代人。我认为,我们最应该继承袁老师的,就是扬起头迎接这个时代的新文化。”

  在采访的最后,记者提了一个问题:“袁老师在世时,她是越剧改革的精神先驱。如今她去世了,作为新一代越剧改革者,你觉得孤独吗?”茅威涛沉思良久:“也许,每个改革者都是孤独的。我想,袁老师也很孤独,她一生之中,很难找得到真正与她共鸣的人。可是人要乐于享受这种孤独,在孤独中去完成一个理想,也是件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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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UN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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