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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访“上访妈妈”唐慧:我是最大的输家


唐慧望着窗外,神情恍惚。她现在早晨醒来,会打开旧电脑,输入惟一会打的两个字——自己的名字,看看有关新闻。下午,她就躺在床上,睁眼回想往事。

新闻背景:


湖南小城永州,立秋已过,酷热未消。一如网上对唐慧声浪巨大的争议热潮。


8月10日,记者在永州城郊唐慧家见到了她。这是一栋简陋小楼的二楼,墙皮剥落,没什么值钱家当。唐慧在这里接受过很多记者采访。然而,最近这里变得门庭冷落,联系她的记者少了,而她也不敢再贸然受访。


8月初,《南方周末》发表报道,称唐慧采用一系列非正常方式妨碍司法判决,导致被告量刑过重。同时,报道还质疑原始案件中的一些核心证据。报道引发了法学界和新闻界的大讨论,唐慧的形象也变得复杂多变。


从“英雄母亲”到撒泼说谎的“钉子户”,短短10余天,唐慧的公众形象经历了180度大扭转。对此她称并没有巨大的心理落差。她说,她只是一个为女儿讨要说法的普通母亲,一直如此。


她否认曾干扰司法判决,质疑报道内容和动机,并坚称会复仇到底,“我只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我没有那么高尚”。[详细]

“这些话都像一把一把的刀”

  旁白:唐慧神情憔悴, 黑眼圈浓重。头晚有记者告诉她,一个学者在网上发表了一篇对她不利的文章。她通过丈夫的手机看了,当晚失眠。

  “为什么法律学者说这样的话?”采访中途,她接到一个问询电话,崩溃大哭。

  唐慧的世界很简单,这个世界里只存在两种人:“好人”和“坏人”。“好人”,是帮助她的记者、律师、支持她的网友。“坏人”,是政府的人、伤害女儿的被告、作伪证的警察。

  然而,随着质疑她的记者和学者出现,她的分类体系出现了紊乱。

  于是,她把新出现的质疑派都归为“坏人”,认为他们是政府派来的,收了钱。

  

  记者: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南方周末》报道的?

  唐慧: 8月2号,一个北京的记者打电话告诉我,这个事情写得很难看,对我一点都不利。我叫老公搜了一下,搜出来了。

  记者:看完什么反应?

  唐慧:很难过,很生气。我觉得这个世界很可怕,可怕得我承受不起。为什么这些坏人这样?为什么没有事实依据就乱写来伤害我的孩子?这些话都像一把一把的刀。我觉得他们都是政府派来的。

  记者:你有依据吗?

  唐慧:(停顿)依据?虽然我现在拿不出,但他们的那些言辞里都是依据啊。比如廖隆章(注:民主与法制杂志社记者,最早质疑唐慧的人),把我跪在郭继仪(零陵区七里店派出所副所长)面前的照片登出来,那不是政府给他的吗?他说捡到很多材料,隐私案件是不应该公布的,他不是说谎吗?

  记者:看完报道,你做了什么?

  唐慧:我给律师和一些关心我的记者打电话,一两天打了五六个,打的时候就忍不住伤心地哭。他们要我别急,说会帮我。一个记者说:“我想帮你,但不知道怎么去帮。”

  记者:对于网民两极分化的评论,你怎么看?

  唐慧:对我好的我肯定感谢,看到一些骂我的,我就知道是政府的人,还有那些坏人的亲戚朋友。即使不是,很多也是肮脏的人——社会上肮脏的人多的是,他们跟那些坏人有同感。

  记者:新闻已经刊出10来天了,你的心态有什么变化?

  唐慧:一直都是这样。有时候哭不出来,有时候接电话就忍不住会哭。控制不住情绪。

  记者:你以前曾说要严惩7个被告,现在目标被扰乱吗?

  唐慧:没有,我现在更加要严惩他们。我觉得这些人不只肉体肮脏,灵魂都是肮脏的,不值得原谅,不值得留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死不悔改,还在一次一次地伤害我。

  记者:如果现在这些被告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     

  唐慧:我会直接杀了他们,所有的苦我都不要受了。死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活着。活着被人这么诬陷,这么践踏。践踏我的人格没有关系,他们在践踏我孩子的人格。孩子已经很可怜了。

采访中途,接到一个慰问电话,唐慧随即崩溃痛哭。

“抹黑我后,我就是任宰的羔羊”

  旁白:采访的大部分时候唐慧语速中等,情绪较克制。但在谈及案情和质疑报道时,她的情绪会骤然激动,音调变尖,语速加快,瞪大眼睛,双手用力挥舞。

  她称,报道只采访了“坏人”单方说辞,不是事实。如果女儿真是自愿卖淫,她不会有底气在这些年来不断上访。

  她称,被告、被告家属、律师从未道歉,只谈交易,曾出10万让其女儿撤诉,这让她非常愤怒:“我女儿的名声难道用钱买得到吗?”

  她反复提到“死”。她说,伤害女儿的人都该死。而自己现在活着,比死还难受。



  记者:你觉得现在的报道对你公平吗?

  唐慧:不公平。

  记者:你觉得媒体报道在哪些地方不准确?

  唐慧:我觉得媒体不会违反事实去写吧?不可能听坏人那一边的事实去写吧?哪一个坏人不会为了逃避法律说我没有犯罪、没有违法?有些人伪造的证据你也信吗?法律判决书都没有这么写,法律没有认可的事情你去认可?

  记者:法律没有认可的事情是指哪些?

  唐慧:法律没有认可我孩子是自愿卖淫的,警察笔录都没有。他们(指被告)的律师做了两个卖淫女的证据,法院没有采信。(注:唐慧认为,卖淫女和被告律师早已串供)

  记者:媒体的报道中认为可能存在“量刑过重”的情况。

  唐慧:我觉得根本就不重。他们说没有强暴,是我女儿自愿的,他们不知道我女儿只有11岁,认为18岁了。这么说就是为了逃避惩罚。肯定有人教他们。所有的嫖客都不是傻子。一个11岁的孩子,长得再好,那稚嫩的样子都不可能是18岁,明明就在说谎。他们坐牢都冤枉了,应该判死刑。

  记者:所以你要求都判死刑?

  唐慧:现在他们就判了两个死刑。我是要求全判死刑,因为他们做的事就符合了死刑那一条。现在我的要求是在法律范围之内,我错了吗?

  我是受害人的母亲,我觉得他们都该死,该千刀万剐,这是我的心声。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反对我,我也不会违背我的心去说话。现在的法律可杀可不杀的都不杀,也不可能判7个人死刑,我怎么不明白?但这就是我一个受害者母亲心理的表白。我的表白没有办法左右法律,你的法律同样不能控制我内心的想法,你不能拿我一个受害者母亲内心的想法去说事,是不是?

  记者:你认为你的行为影响判决了吗?

  唐慧:法院第一次判的时候我没有去跪吧,可为什么还是把他们判死刑呢?除非第一次没判死刑,第二次我去跪了去闹了判死刑,才可能有一点道理。

  记者:你曾在永州中院大厅待了15天。廖隆章称,经你修改、同意,中院被迫下达判决,你才撤,这是怎么回事?

  唐慧:我要真能修改就改7个人死刑、184万赔偿。一个堂堂的法院,经过我一个老百姓修改,可不可笑?如果是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些刑判的人,包括检察长、法院院长,全部要撤职、下台。你这个法院随意让一个农民去修改,你还有何尊严?

  记者:除此之外,还有哪些报道内容你认为不准确?

  唐慧:报道说公安是受害者。公安那些人受过处分的,倒变成受害者了?处分很轻,但也是非常严肃的啊。媒体帮这些渎职的人喊冤,公平吗?

  记者:为什么认为他们渎职?

  唐慧:我当时打电话给杨军祥(永州市公安局零陵分局刑警大队警察),他说元旦放假,不接受笔录。后来问了笔录后,那个警察对我女儿说:“看你不像11岁,这么高。”“看你不像被强暴的。”他说,这只不过是个治安案件,引起了我们很大的反感。我说不立案我就死在你们这里,这才立案。

  后来,我们不断地去事发现场看,“柳情缘”就像以前那样做生意。我们去问警察为什么不抓这些人?警察就很大声地骂我们,说你没有资格教我怎么工作,我们有我们的方法。难道我可以接受他们这样的办案思路吗?难道这样的人我不可以怀疑吗?

  记者:有报道说,杨军祥说警方去解救时,乐乐不愿意走,你将她拖走。

  唐慧:他胡说,为了推卸责任。警察到的时候,我跟我的孩子抱在一起,他们(指“柳情缘”的人)不让我们走。警察走了以后,我们自己打的110。退一万步讲,就像杨军祥讲的这样,你听孩子的还是听我们的?你应该知道这个孩子在这里是违法的,她不走你就让她不走了?

  记者:报道中说,乐乐当时可以自由上网,怎么解释?

  唐慧:这是虚报。开始那两个月孩子都不允许出去,就是到了最后偶然让出去一次,规定只能在这个网吧,一同去的有打手、卖淫女。可能他们想试探我女儿会不会跑。

  记者:乐乐两次陈述不一,后期对被“强迫”描述增多,为什么?

  唐慧:我觉得细节都对。说加重什么的,这个很平常——孩子刚开始做笔录的时候,一下子哪能说得那么清楚?她不知道发生的是丑事,“卖淫”两个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就知道那么多陌生人伤害她,打她,她害怕。很多事情是我们后来问她她才想起来的。

  记者:对于媒体的报道还有什么不满?

  唐慧:不去针对他们(办案方)那么多的谎言,却拿我前后说话有点不一致的地方鸡蛋里面挑骨头。那么多年了,谁说话能够一字一句都一样?我不是机器。

  记者:会不会存在这样的可能: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角度、会有不同的解读?

  唐慧:无论什么角度,最起码的原则在这里——我孩子是被他们强迫的,不是自愿。

  记者:那么你觉得为什么会有这次“质疑风潮”的出现?

  唐慧:我觉得这肯定是某些人在背后设计的阴谋,想要把我网络上面的形象拉下来,没有同情我的人,我就是被他们任宰的羔羊了。

  记者:从一开始到现在,你觉得自己有没有做错的地方?

  唐慧:没有。

  记者:你觉得问心无愧?

  唐慧:对。我又没有伤害别人。问心有愧的是那些人(指被告),是那些徇私枉法的人。

唐慧展示2010年12月的永州市人民法院开庭笔录。她认为,法院从未认可自己的孩子是自愿卖淫。

“是媒体非要把我塑造成英雄母亲”

  旁白:很长一段时间里,唐慧是媒体的宠儿。因为被劳教事件,她的关注度达到顶峰。在被释放之后的短短一天时间里,她接到了一百多个电话。而此后采访她的媒体有二三十家。她基本来者不拒。

  其间也出现了一些让唐慧难过的插曲。她不愿正面示人,曾告诉媒体要打马赛克,但她的正面清晰照还是被登出来了。现在走在永州街头,会有人认出她。

  之前,唐慧的形象多笼罩着“英雄母亲”的光环,然而在此番媒体质疑后,情况有了微妙改变。这些天,有几家媒体约访唐慧,但都被她婉拒了。


  记者:你跟媒体的关系是怎样的?

  唐慧:很亲切。我是被媒体救的、被记者救的,我有感恩。

  记者:记者最初对你的报道,你觉得怎么样?

  唐慧:很好。

  记者:媒体把你写成一个英雄母亲,你满意吗?

  唐慧:他们要这么写我也没办法。我觉得我并不是什么英雄母亲,就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很多妈妈都可以为了孩子献出生命,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吗?

  记者:有没有美化的成分在?

  唐慧: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可能是为了推动制度必须要用一些什么词语吧,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我不能断然评价。

  我觉得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母亲,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伟大。我去撒谎还是去跪,就是要让这些人能够进一步地办这个案件,不要再偏向他们了。并不是他们所写的,以我弱小的力量去推动法律的进步。

  记者:在这个不断美化的过程中,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唐慧:不舒服不是因为他们塑造了“伟大母亲”让我不舒服,是因为我越是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我女儿的隐私越是彻底保不住了。哪怕是在很远的地方我都不敢跟我女儿一起走路,这给我带来了很大的痛苦。

  记者:你会因此怪罪媒体么?

  唐慧:这个不能怪媒体,要怪官方。你不给我劳教,是不是没有后面这些媒体了?所以我恨他们(指官方)。如果媒体不这样,我就被救不出来。

  记者:你因为这次南方周末的报道感觉到落差吗?

  唐慧:这次南方周末把我贬得这么低,把我“英雄母亲”的形象全部毁掉了。但这不是我真正的痛苦,因为刚开始我也并没有站得那么高。

  他们说孩子是自愿卖淫的,或者是为坏人喊冤,这才是给我最大的痛苦。我不在乎我的形象,在乎他们报道得不真实。现在我妈妈走出去都被人耻笑:“你外孙女是自愿的。”

  记者:你以后会慎重考虑和媒体的关系吗?

  唐慧:会。我不敢再随便接受采访了。

  记者:那么你打算怎么回应你认为不实的报道呢?

  唐慧:我想过起诉;有社会上的好心人要我写反驳报告,发到网上;或者去公司找记者理论。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有人跟我说,你采取法律手段,就出来一个廖隆章,后来又出来一个柴会群(注:南方周末记者),再后面再出来一个。你这一生难道都跟人打官司,都纠结在官司里面吗?

  记者:从被美化到被质疑,你会觉得媒体利用了你吗?

  唐慧:我不想这么说,因为这么说会伤害一些关心我的媒体。我知道记者也有私心,但他们也是人,不是神。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只是付出,不求回报。谁也做不到。

2013年4月12日,唐慧诉永州市劳教委一案败诉。走出法庭后,唐慧在记者的包围圈中蹲地而泣。京华时报/图

“我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法治”

  旁白:暑假过完,乐乐就上高三了。人在外地,她的同学和老师对此事一直浑然不知。

  唐慧称,有美国华侨通过记者找到她,表示愿意资助乐乐出国治病读书。她对此犹豫过,后来答应了。

  至于自己“与美国的关系”,她称是无稽之谈。她说,她的一举一动政府都知道。

  一个多星期前,乐乐又发病了。对于未来,唐慧有些迷茫。

  她曾经想过宽恕两个被判死刑的被告。但经历了这次的风波,她的复仇心更强了。

  记者:你在劳教所里过的是什么生活?

  唐慧:就像所有那些监狱里的生活一样。

  房子很小,上下铺,这边一排,这边一排,那里两张床,中间是过道,好像住了8个人(回忆)。进去的有小偷、制毒、卖淫的。折被子要花纹对花纹,线对线,折得不好会被骂。天天丝瓜汤、冬瓜汤,没什么主菜。这些汤哪里能够下饭啊?如果不听话,有些人会凶你;但怕你自杀,劳教所会搞些人去劝你想开。

  刚去的人要被调教,把《弟子规》背熟。调教好了,一个多月后才下到另一个队里——那是真正工作的地方,每天8小时,做一些小的零件,好像电视机那种。

  记者:很多人希望你的案子成为第二个孙志刚案,倒逼废除劳教制度。在全社会的关注下,你在9天后获得了自由。对你个人而言,7月15日“劳教赔偿”裁决下来后,你觉得你赢了吗?

  唐慧:没有赢。所有人都觉得我赢了,但我觉得我是最大的输家。所有的事情我都是。

  记者:为什么这么说?

  唐慧:因为这个裁决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他们真真实实地认为劳教我们是错误的,对我们是残忍的,而不是表面的。但我看到的是表面。

  他们说,不劳教我是考虑到我的孩子,因为人文关怀,并没有说我没有违法——他们还是认为我违法了。所以我觉得我并没有赢,赢的是他们,输的是我。

  记者:你觉得裁决对你依旧是伤害?

  唐慧:(叹气)不管是不是伤害,我想要的没有要到,这就是我输了。我想要平反,我要的是还我一个清白,不是表面功夫。

  记者:但所有人都认为7月15日你赢了。你有没有对大家说过这种感受?

  唐慧:没有。当时关心我的人要我别多说话,怕我受到更大的伤害。结果现在我不是受到更大的伤害了吗?不就是我赢了一个上诉,让他们生气了吗?他们就要看看你一个小老百姓赢了又怎样,我一样可以把你踩下去。

  记者:你会不会觉得身上集中了很多人的希望?

  唐慧:其实你不知道,他们在我身上看到的并不是希望,而是失望。

  记者:为什么?

  唐慧:因为这么多记者关注我,事实上我的案子还在原点没动,死刑复核还没下来。只不过是我的这个劳教案(有了结果)。但这只是个案,不是普遍。

  而且这一次的炒作对那些和我一样的维权人打击很大,更加看不到希望。他们说,你这个案子,搞到这个时候,没有揪出贪官,贪官反而在这里诬陷你,更别说我们了。他们也觉得很绝望。

  记者:在失望之后还有复仇心理吗?有人呼吁你宽恕那两个死刑犯。

  唐慧:我一直在想,我追了这么多年,他们真的该死。如果我忽然对媒体说,我谅解他们了,他们可以不死,那别人怎么想我?人们会以为我在作秀,要把我的形象往最上面去摆,拿这个换取声誉。我要这个光环干嘛?这个光环带给我什么了?这个光环我又抓不到,摸不着。我不需要。更何况他们没有悔改。

  记者:如果他们做了,你会原谅吗?

  唐慧:他们做得到,我会原谅,但他们没有。

  我的心理曾有一点摇动:如果能够留着这两个人的狗命,挽救很多人,哪怕我被误解,都是我回报社会的做法。(注:唐慧曾被人劝说支持废除死刑)

  后来我打电话给很多律师和记者,他们都说,要看在什么情况下发声,才不会被误解。结果一等,等来的就是这些(指最近的质疑报道)。你说,我还能谅解他们吗?我一说,他们会说:“她心虚了,理亏了。”我还能说吗?我还愿意说吗? 我只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神。他们一次一次地伤害我,我发不出这样的声音了。

  记者:经历这一切,你还可以回到平静的生活吗?

  唐慧:回不去了。

  记者:现在什么经济状况?

  唐慧:欠了十多万块钱债。

  记者:花店生意怎么样?

  唐慧:不是很好,合伙的人有事我也没法去打理,因为我心情不好。这时就会把门关起来。

  记者:收过捐款吗?

  唐慧:给我个人的都拒绝了。给女儿治病的一共收过两笔:一笔是华侨的;还有一笔是我在劳教所时,有人捐10万块钱给我的律师,律师建议他捐给我。(注:唐慧称,医院给的赔偿、花店砸了的赔偿,除上访开支外,都存着给女儿治病。“我可以给你看存折。”她说。)

  记者:你会继续推动官司?

  唐慧:肯定。我更多的是希望你们媒体帮我推动,因为我个人已经没有力量了,可能会起到不好的作用。

  我想过,万一记者、律师都帮不了我的时候,我就会把我的全部事情都写出来,然后用我的鲜血、生命去告诉世人,我女儿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我会自杀,让人看到我的痛苦。我是有这么想过。但是我死了的话,我的女儿怎么办?我还想,别人会不会说我是羞愧而死。(流泪)

  记者:你觉得你算一个偏激的人吗?

  唐慧:不偏激,我从来没有做过偏激的事情。我就算偏激,也是跪在那里伤害我自己,从来不伤害他人。

  记者:那么你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吗?

  唐慧:我是属于较劲的那种。

  记者:跟谁较劲?

  唐慧:跟所有的不公平。

  记者:较劲到现在,你觉得你赢了什么吗?

  唐慧:我觉得我没赢。七年了,我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害?!我的孩子身体身体没有,健康健康没有,为以前的事情一直在哭,全家这一辈子都没办法走出这个阴影。

  我还能赢什么啊? 我觉得我什么都没赢。

  记者:很多专家都说维权要守法,你怎么看?

  唐慧:我没有去无理取闹,我没有去伤害别人,或者影响别人的交通,置别人的时间和安全于不顾。(注:唐慧称,自己每次都是跪在路边、门口而非交通要道)我是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求得别人的同情,难道我错了吗?我不这样还能怎么样呢?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记者:你认为什么是法治?

  唐慧:我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法治,我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我想像的一切都被这两个字毁灭了。我觉得我什么都不敢去想,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法治。

唐慧的电脑屏幕前,贴着女儿的钢笔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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