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代价

　　山西省吕梁地区孝义市驿马乡，有一个叫孟南庄煤矿的企业。原来是一个乡镇集体煤矿，2002年变成了一个由个人控股的股份制煤矿，年产量约15万吨。

　　矿主孟兆康，曾经担任过孝义市煤管局局长、吕梁地区能源公司经理。

　　但是，就是这个曾任煤矿主管部门领导的孟兆康，不仅私自改造煤矿相关的坑井，还对安防设施偷工减料。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当他的非法行为被发现后，“有知者无畏”——在安监部门1个月内4次对其下达停产通知书、贴封条，甚至上锁链的情况下，竟然敢撕下封条、砸开锁链，继续进行生产。

　　这种现象不仅发生在煤炭行业。中国政法大学商学院教授杨帆介绍，中国许多地方的许多工厂，都是实行“血汗工资”制度，企业主们拼命节省投入的同时，又拼命压榨劳工，以至于劳工们连简单的安全生产设施都没有。而这个则是劳动力再生产最基本的条件之一。

　　中国社会科学院国际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员钟伟教授也举例指出，以鞋帽箱包为例，1984年以来，大量外资鞋革企业涌向福建莆田。他们普遍使用含有苯、甲苯、二甲苯成分的强挥发性胶水粘合剂，而在鞋厂工作的7万名女工，每天淹没在高浓度的毒气中工作十几小时。而且这种现象并非福建所特有。

　　有统计显示，在2000年全国工伤死亡人数为11．7万人，那些廉价商品背后，是昂贵的生命代价。

　　孟兆康之所以敢于如此嚣张，原因之一是他比一般人都明白，按惯例，在中国煤矿业，犯错的成本是微不足道的，我国现在执行的抚恤标准是上个世纪50年代制定的标准，当煤矿发生事故造成人员死亡之后，其赔偿标准是按当地的上一年人均工资水平计算，支付总额5年的工资作为赔偿。

　　而孝义市的平均工资约在500元／月左右，一年的工资在6000元。5年的工资也就是在3万元左右。“死一个人支付三四万元，对企业来讲是不当回事的。”一位业内专家评价。

　　同时，根据我国有关的法律法规规定，他还将面临另一项惩罚——行政处罚，但不论企业大小，处罚的上限仅为20万元人民币。

　　在国内许多地区和许多行业，这个成本往往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控制端前移

　　但现在，这个状况将发生变化。自2002年11月我国第一部全面调整和规范安全生产行为的主体法律《安全生产法》出台后，陆续又出台了一系列配套的法律规章。据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以下简称“安监局”）介绍，除了正在制定的新建项目必须“三同时”（安全生产设施必须与主体工程同时设计、同时施工、同时投入生产和使用）之外，国务院更是准备将控制端前移，进行事前防范。

　　12月22日，安监局新闻发言人黄毅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介绍，我国的安全生产许可证制度，在今年内有望以国务院法规的形式出台。

　　黄毅介绍，《安全生产许可证条例》是安监局按照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会议精神的要求，于今年6月份开始起草的。

　　同时，国务院法制办已经对这部条例的草案作过两次修改。向各部委和地方政府征询意见的工作也已经完成，目前正在按相关反馈回来的意见进行修改。“这周内，法制办将召开一个协调会，各单位如果没有大的意见的话，这部法规就可以直接提交国务院常务会议了，”黄毅说，“尽量争取在今年内出台。”

　　记者拿到的这份《安全生产许可证条例》修改稿，是于12月17日完成的。一共23条，就安全生产许可证（以下简称“许可证”）的发放条件、管理和惩罚做出了详尽规定。

　　在监管对象中，首批纳入安全生产管理的企业，一共有五大类：矿山企业、建筑施工企业和危险化学品、烟花爆竹、民用爆破器材生产企业。“先进行试点，别的行业，以后再逐步纳入。”黄毅介绍，“以后从事生产经营活动的单位都会被纳入进来。”

　　条例中规定，许可证的发放将实行分行业分级发放管理。同时，安监局除了发放直管企业的许可证外，还将对其它的行业和部门许可证发放工作进行综合管理，“可以检查你发证的情况”。

　　在许可证的申领上，新建项目必须要先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而已经开工的企业，则在条例实施一年内补领。

　　而在惩罚上，首先是针对监管部门的，对于发生了不该发生、发现问题没有及时、依法进行处理的，将追究直接责任人及其上司的责任，最高将处以开除的处罚。

　　对企业的处罚是，如果没有申领安全生产许可证，将处以最高50万的罚款，并没收违法所得。而更关键的一点是，没有领取许可证的企业，将会被定性为“非法”。而在安监局的监管新政中，撞上这一条，企业将面临着“灭顶之灾”。

　　重典治乱

　　孟南庄煤矿今年3月22日发生了62人遇难、10人下落不明的特大瓦斯爆炸事故。

　　“3·22”事故发生后，因为证照过期和私自改造坑井两项，孟南庄煤矿被定性为“非法生产”，安监局对其法人的行政罚款高达2000多万元。

　　而在以往，按照正常的规定，孟南庄煤矿对每个死亡矿工，只需支付约为3万多元的赔偿金额，72人约为216万元。加上最高的行政处罚20万元，孟兆康的最大损失是236万元。而他的煤矿在2002年产煤10多万吨，纯利润高达600多万元。

　　变化的背后是监管变革。“我们现在正努力建立起一个新机制。在这个机制下，使得安全事故的成本要大大高于投入，甚至可能会让你倾家荡产。这样逼着企业进行自觉投入，从根本上解决煤矿安全事故隐患。”黄毅说。

　　首先是要提高伤亡的赔偿标准。“准备要从5年提高到50年。”黄毅说，“让他死不起。”据他介绍，新政策措施方案正在制定中，待向国家有关部委征求意见同意后，再提交国务院讨论。

　　而第二个杀手锏是加大处罚力度。针对目前最高20万元的处罚上限，惩罚力度不足的弱点，《安全生产法》对此进行了补充和完善。该法第84条规定，“未经依法批准，擅自生产、经营、储存危险物品的”，将要“没收违法所得，违法所得十万元以上的，并处违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罚款。”

　　“按照这条款的规定，在计算非法所得上，安监部门可以灵活掌握。如果你没有办理各种证照，或者过期没有补，从你过期那天开始，所有生产的产品都是非法的，全部没收，再处罚。”黄毅说，“如你非法生产了10万吨的煤，收入是2000多万。那么这2000多万元将会被全部没收。而且还会受到最高5倍——约1亿多元——的罚款，真正让他倾家荡产。”

　　大同煤矿集团总经理刘随生对此表示欢迎，因为这样“各方可以站在一个起跑线上竞争”。据了解，非法小煤窑的煤价要比正规大矿每吨低四五十元，原因之一就是在安全生产上偷工减料，而在煤矿中安全设施的成本与维护投入要占到矿井基建成本的1／4左右。

　　“这是一个好的、新的开始。”杨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