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东西”

　　志愿者行动队主要在解放大道、江汉路步行街、中山大道这三条商业最繁华地段开展反扒行动。

　　3月22日下午2时，林大姐与记者约在城中心一个过街天桥下碰头。行动队员们主要是下午出来转。

　　林大姐是队长，也是队内惟一的女性。大家之所以喊她林大姐，是因为她在这支平均年龄40岁左右的队伍中年纪最大。由于工作需要，林大姐一再嘱咐记者不能公开她的真实年龄。不过其外表很难让人相信她的实际年龄———身材高挑匀称，留一头披肩长发，穿一件湖蓝色的上衣，黑色裤子，平底皮鞋，肩上挎一个坤包，就像一个喜欢逛街的时髦女性。不过她的眼睛给人印象很深刻，间距近，聚光强，有点像鹰。

　　和林大姐在一起执行任务的还有老张和小王。老张个头不高，穿件夹克衫，不苟言笑，健步如飞，走路时双手总是背在身后，很有点电视里“老公安”的架式。小方则是一身笔挺的西装。

　　队里11个人，共分成三个组。林大姐他们是行动一组。

　　分组根据相互关系比较好，居住地点接近的基本原则随意组合。每次执行任务，同组的人路线不固定，队长也无需在其中协调，所以三个组同时在街上转时，经常也能打个照面。

　　林大姐他们三个人原来在公安局做联防时就认识，三个人合得拢，配合默契。“在一起有个照应，三人有说有笑地逛街，时间过得很快，就像每天过生活一样。”

　　行动队虽说由群众组成，但是队员们不同于一般群众。所有人都有过反扒的经历，具备丰富的经验，其中过半的人都当过联防队员，剩下的人也都做过保安。

　　像林大姐和老张都是有着十几年工龄的“老联防”了。林大姐原先在一家服装厂工作，从单位借调到联防队。因当时两个孩子年龄尚小，联防工作时间灵活，又有补助，所以她主动请缨。后来联防取消后，由于能力突出，她又受聘到中展派出所当了保安。

　　2时30分，林大姐的三人组走进协和医院。“人多的时候我们各自找‘东西’，到了人少的地方就谈笑风生。”这里“东西”特指小偷。“一旦发现‘东西’，各自寻找最佳角度，但一定要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现在对象都很狡猾，你稍有疏忽，他马上把偷来的东西扔在地上，拒不承认，所以一定要人赃俱获。”

　　林大姐他们完全靠在行动中逐步摸索经验，边走边学，凭的是悟性。“比如我跟踪一个目标，看见我后他转身就跑了，我知道对方发现了我。那我就反复想，他为什么会发现我？仔细回忆当时的细节，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对，是双方的眼睛都在来回转动，一旦眼神对上，就完蛋了。下次我就知道不能用正眼看，而要用余光取！”

　　一楼门诊人还不少，但是没有发现“东西”。林大姐又介绍说，做了这一行，还是有些“道儿”上的规律可循：比如碰上小偷，你越厉害，对方就越畏惧。“看着他们时，我眼睛里会射出一道凶光，要能狠起来，装得有警察的味道。”

　　“你在这里坐着等会儿，我们上去看看。”林大姐说着起身而去。他们每天出来的任务就是看人，看走路的人，在茫茫人海里寻找“东西”，至于“东西”比较喜欢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出没，他们尽量摸出一些规律。

　　他们踏上滚梯的背影，很容易让人想起电影《黑客帝国》。在影片里只有人类与电脑人的划分，大街上的所有人都处于布控之中。以林大姐的眼光“扫射”周围，人群也迅速分成两极：正常人和小偷。

　　人们在公共空间里或闲逛，或聊天，或办事，他们不知道与此平行的还有一番天地———蠢蠢欲动的行窃者，伺机恭候的捉贼人。颇似猫与老鼠的游戏规则。

　　反扒队员们的脚力都相当厉害，可以连续走上几个小时，而且依旧不动声色。

　　医院里没有异样，半个小时后，他们离开协和。

　　从门诊楼走到大门还有一段距离，路上林大姐向小王询问最近家里的情况，两人谈笑风生。前两天，他们在街上转，碰见刚从汉正街过来的二组队员，他们就被告知那里的衣服正在大减价。而当时二组队员们身上穿的夹克衫就是在寻贼闲转的时候买的，50元一件。

　　跟踪与反跟踪

　　走出医院大门，林大姐突然压低了声音：“有‘东西’，马上过去，散开。”三个原本并排行走的人迅速分散。

　　只见老张快速走过去，站在一个绿色的IP电话亭里做隐蔽。后经过指点，记者才知道目标就在公共汽车站。一个年轻的外地人，来回徘徊，手里捏着卷报纸。每过来一辆公共汽车，那人就快步跟着人群往车门走，等车离开后，他却留在站台上等候下一辆车。

　　“我们抓获的小偷差不多80％都是外地人。”林大姐低声告诉记者，“这是个新手，有些犹豫，他不找到最合适的时机是不会出手的。”三个人站在不同角度观察着这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大约10分钟左右，年轻人最终没有找到下手的时机，走开了。

　　“反扒也要靠运气，有时候一连跑上几天都没有收获。”林大姐他们随即也离开车站。3时30分，他们进入了武汉广场。

　　商场里人流并不算很多。三个人分开了，各自找“东西”，如果找不到伙伴，就用手机联络。林大姐漫不经心地走着。

　　很难想象，十年前文静秀气，走路说话都慢吞吞的林大姐会是什么样子。就连丈夫都说，自从入了这行，她完全变了一个人。不过，林大姐说女同志干这行隐蔽性很大，便于开展工作。比如头发可以披散，也可以扎上，趁对方不注意脱掉外衣，过一会儿再穿上。在来回溜达的过程中，她会适时地改变自己，而且每次出门都会刻意地穿不同的衣服。

　　这方面，男性似乎更容易暴露。三组组长小周曾经有一次跟着小偷，对方似乎有所察觉。刚巧小周经过妻子上班的商场，他干脆把妻子叫出来掩护自己的追踪。事后，妻子吓出一身冷汗，直说再也不配合他干这种事情。

　　下午4点，林大姐上了商场二楼。为了不妨碍她的工作，记者与她保持几米的距离。很快，奇怪的事情发生：还有两个人跟着记者。那两个人动作很明显，我们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

　　林大姐也察觉到这两个人，她突然朝他们走过去。这才知道，他们是商场的保安。“你们老是跟着我干什么？”“看你在做什么。”

　　恰好在一旁的商场二楼经理，听到他们的对话，就对林大姐说：“既然没有做亏心事，那怕别人跟着你干什么？”女经理瞥了她一眼，眼神中流露出怀疑。这惹恼了林大姐，“我受不了她用那种蔑视的眼神看我。以前我抓到小偷，别人都是真心实意地感激。周围人都是一片敬佩的目光，他们会赞扬说，女同志也敢站出来，听到这些话很自豪。”

　　节外生枝的眼神，让要强的林大姐越想越窝心，她无心再寻找“东西”，当即掏出手机给干警打电话。按照规矩，志愿者行动队每次出门前，都要把路线行踪汇报到刑侦大队。大队为此专门拨出5名干警，轮流做监督接应工作。一旦他们遇到情况，干警巡逻车会在几分钟内赶到。

　　接到林大姐的电话，在附近巡逻的干警小汤和小靳很快就赶到武汉广场的大门口。林大姐情绪很激动：“这样还怎么开展工作？”

　　“他们肯定还不知道有一个志愿者行动队。”两名干警笑呵呵地劝解她，并表示明天就去跟商场的保安处打个招呼。

　　很快，老张和小王也闻讯赶了过来。两名干警安抚了一阵，又问他们有情况吗，他们摇摇头，林大姐把情绪压制下去，继续上路“工作”。

　　下午5点，他们三个人穿过马路，往中山公园的方向走。突然，林大姐闪身躲到一根柱子后面，压低声音说：“那边有个我曾经碰到过的人。”果然，街对面站着五六个十多岁的大男孩朝这边张望，随即转身离去。林大姐加快脚步跟上去。

　　记者则以小跑的速度跟着。即便这样，不出一会儿的工夫，林大姐他们还是消失在记者的视线范围之外。正当记者在十字路口发愣时，林大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迎面走来，面无表情，走路速度很快。

　　原来目标又上了过街天桥。林大姐尾随其后，没走几步，就转过身来，冲着后面的小王耸了耸肩，两个人都笑了———很无奈的笑容。小王叹了口气，站在路边点上一支烟。

　　原来，他们被目标发现了！那几个年轻人就站在街对面，往这边瞧。小王显得有些沮丧。“捉小偷真心急，有时一天能抓一两个，有时候则几天都不‘见红’（抓不到）”。林大姐很不甘心，决定再去江汉路步行街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