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宗县委书记钱德伟在填写选票

师宗县干部公评大会现场

代表们纷纷投出自己神圣的一票

代表们在填写选票

代表们在填写选票

公证人致公证词

　　新华网云南频道 采写：刘娟 陈鹏　 制作：李玮

　　近年来，公务员淘汰成为越来越受关注的社会话题。每一个名列末位淘汰行列的公务员，内心都是一座沉默的活火山。

　　面对公众评议和淘汰，是沉默还是坦露，是犹豫还是坚毅，是希望还是失望……

　　云南师宗九名公务员亲身首试末位淘汰至今已经半年有余，眼里是否有泪？心里是否有话？记者在记录他们心路历程的同时，亲身感受到“以人为本”、“政治文明”的新主题正在破题。毕竟，这关乎众人之事的政治，关乎国家之进步，关乎民生之改善，关乎民族之复兴……

　　云南省，地处中国西南一隅。

　　师宗县，位居云南东部一隅。

　　公务员末位淘汰就在这里初露端倪。面对“真刀真枪”的公众评议和淘汰，人们的内心悄悄发生了变化，这可是在云南乡镇一级干部人事制度改革中创下了先例，在全国很可能走出一条独特的公务员“出口”之路。“无容置疑，这条路或许多艰，或许悲壮色彩充盈其中，但终究是朝着阳光的方向延伸。”云南师宗县委书记钱德伟如是说。

　　公评

　　2003年12月23日8时40分。

　　师宗县城影剧院从来没有像这样座无虚席却又哑雀无声。

　　526名与会者，526颗心不安地跳动着。

　　“公评大会将对323名乡科级干部进行最后两项公评，最终有6名末位副科级公务员、3名末位正科级公务员将被淘汰。”钱德伟在主席台的短短几句话，无疑于重磅炸弹，硝烟在与会者心上悄然升起。

　　曾几何时，师宗机关大院人难找、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的现象一度蔓延，一杯茶、一张报打发时光的情形一度上演，推诿扯皮、软弱涣散的班子一度存在……

　　“为什么要进行末位淘汰？这是实现师宗经济的跨越式发展的需要，过去干好干坏一个样的干部人事制度应该结束了，要真正实现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就必须从干部抓起，让干部们在一个有压力、有竞争的机制中更好地为人民服务……”钱德伟表示。

　　师宗县委组织部部长申忠林说，“为充分调动干部的积极性，建立干部能上能下的管理机制，我们通过深入调研，把外地经验与本地实际结合起来，建立并实施了末位淘汰机制。”

　　淘汰来源于评价，到底谁来评价这些乡科级干部呢？－－县级领导、上级主管部门、全县乡科级领导干部、单位内部职工、担任过副处级以上领导职务的离退休干部和民营企业纳税大户。

　　“我对300多干部不可能全部了解啊！”纳税大户廖楮明说。“但是能参加这种评定，说心里话，很自豪！”

　　“知道要开这个公评大会，”雄壁镇党委书记赵小华说，“许多干部的压力很大，为老百姓的服务意识明显增强。末位淘汰对转变干部作风有重要影响，这种新机制将为师宗的发展打下坚实基础。”

　　按照这种新机制，对每一名干部的公评要经过6道程序的“打勾”：上级主管领导、县委五机关、副处以上离退休干部、单位内部职工、纳税大户和所有乡科级干部之间综合评分。

　　此时的公评大会已经是6道程序中的最后两项。也就是说，这323名被考评的干部将得到6个层次、近千人的广泛评价。

　　公评大会终天开始了，考评表很快发到手中。每个人开始谨慎地在各项考核评价上打勾……

　　要发展，必须狠抓“人”。这已经成为师宗上上下下的共识。

　　2020年，全县的ＧＤＰ能不能如期翻番？干部学习考试机制、公开承诺机制、社会投诉机制、社会评价机制、末位淘汰机制和奖励激励机制的建立无不围绕着这一目标。

　　可真到了末位淘汰要见分晓的这一天，台上台下百感交集。

　　“其实谁最终将被淘汰，我们自己心里也没谱，一切要看最后得分，但是现在所有评分一概保密。”钱德伟一手托腮，一脸的谨慎。

　　县委副书记曲艳秋说了一句大实话：“我们培养干部不容易，下了谁我们都不好受，但师宗要发展就非此不可。”

　　师宗的干部在揪心——

　　“这是一次群众与干部、干部与上级之间的一次直接对话，万一效果与预期出入甚大，将如何是好？”

　　“我对这次公评大会的结果没有十足的把握！”

　　“如果我被淘汰？说明我工作没有做好啊，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师宗的百姓在揪心——

　　“师宗可是云南乡镇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第一只过河卒子，一旦失足……”

　　“最担心的是被淘汰的未必是平时工作最差劲的，没有淘汰的也未必是平时工作最出色的……”

　　“淘汰？说不准！但我想这种机制是公平的。你工作不好当然要淘汰。”

　　11点30分，所有考评表均已收上来，县委书记宣布休会。

　　可是参评干部的内心却并没有真正的“休会”，尽管他们从影剧院走出时，脸上的表情颇为轻松，有人甚至彼此开着玩笑，“要是你被淘汰，可别撅嘴巴……”

　　揪心归揪心，说笑归说笑，反正特意安排的3名医生和随身携带的急救箱没有派上用场。

　　从统计记票到宣布结果，比预先计划的时间表整整推迟了100分钟。

　　“机制无情人有情，希望能够正确对待。”最终这样一句开场白，打开了这些淘汰的名单：

　　李国忠，原县政法委副书记；

　　李双友，原县机关事务管理中心主任；

　　查 林，原县商贸总公司经理；

　　王佐东，原县烟办主任；

　　赵宪云，原县林业局副局长；

　　秦德良，原县扶办副主任；

　　袁小平，原县乡镇企业局副局长；

　　张志鹤，原县工商联副会长；

　　杨朝华，原县政协民宗委副主任。

　　原县商贸总公司总经理查林是正科级干部中第一个被淘汰的，面对首尝“螃蟹”，颇显坦然：“我个人对末位淘汰没有太多意见，而且我也支持县委政府的这项工作。”

　　然而，原县机关事务管理中心主任李双友则有不同的想法，抛出一句“说实话我工作了30多年，有点想不通。”

　　岂止是“有点想不通”，李双友是“老字号”的干部了，他参加工作有35年，在党政机关也工作了26年，1987年就在行政科任副科长。“我自认为做事对得起党和人民群众，在机关工作这么多年，我自己觉得没有哪里出现大的失误，为什么会被淘汰，我说不清楚。”

　　“我在副科级干部里公评倒数第一，”原乡镇企业局副局长袁小平面对淘汰，还是流泪了，“我对淘汰是有想法的，会议结束后，我跑到附近一个山头上，放声痛哭，我心里难过极了。”

　　原乡镇企业局副局长袁小平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干部。家乡的亲戚听说他被淘汰这件事，就来问他，“小平，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犯了什么法，你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和组织上说清楚，这永远都是个污点，要记在历史和档案上你可怎么办呀！”

　　袁小平对此默然。

　　原县委政法委副书记李国忠说，“自己被放在末位，原因在于自己工作上存在着一些弱点和不足。没有什么想法，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不在乎职位的变迁，任不任领导都要干工作。”

　　原县扶贫办副主任秦德良持有同样的看法，“我自己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会被淘汰，我自认为都是老老实实的在这里搞工作，但是自己工作还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原县烟办副主任王佐东认为自己被淘汰是有一些客观原因的。“我身体一直有病，可能工作不像其他同志一样积极主动，主要精力放在医病上了，所以造成淘汰的结果。对于被淘汰我个人没有什么想法，心里还是想得通的。”

　　但他还是略显不甘心，“我认为自己的工作能力还行。”

　　以前是县商贸总公司总经理，现在则在县建设局办公室从事打杂工作。查林真的是“无官一身轻”吗？

　　“以前我管着7个企业，近1000多人。淘汰后有些不适应，但我现在想得开了，原来的工作比较累比较苦，人杂事情多，各种矛盾比较尖锐，我也觉得难搞，现在算是得到解脱了。现在有稳定的收入、稳定的职业，我也满足了。”查林开诚布公。

　　李双友目前在县政协工作，“在新成立的单位工作环境差，而且又是搞服务工作，工作难做。去年搞这个末位淘汰，我还是理解的。你想想，必然有人作为淘汰的对象，否则活动不会达到原来的目的。”

　　原县委政法委副书记李国忠比较特殊，他继续在县政法委工作。“党培养教育多年，我会全面地看待自己的淘汰。从去年淘汰到现在的半年时间里，自己在思想上能够跟上级党组织保持一致，严格要求自己，摆正自己的位置，调整自己的心态。”

　　“我还继续抓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办公室、政治部、信访工作，淘汰以前我也是分管这四块工作。被淘汰后，县政法委副书记的位置一直空缺，也没人上去。”

　　原乡镇企业局副局长袁小平也继续在乡镇企业局从事煤矿山安全管理工作。“淘汰后的第二天，县委组织部的领导找我谈话。接连的那几天，很多同事朋友打电话，发短信给我表示同情和安慰。我现在想开了，这个干部当也好，不当也好，我一定会把工作做好。”

　　原县烟办副主任王佐东现还在县烟办工作，“我现在还是干以前工作，只是不任职后，主任安排什么工作就干。也没有了原有的政治待遇，原来能参加的会现在不能参加了，其他倒没有什么变化，待遇没有降低。”

　　原县林业局副局长赵宪云，原县工商联副会长张志鹤，原县政协民宗委副主任杨朝华均表示，不愿再提起半年前被淘汰的往事，希望在自己现在的工作岗位上，好好工作。

　　末位淘汰后，很多人见了秦德良都说，“你是怎么了，犯了什么错？”

　　原县扶贫办副主任秦德良现在县财政局税改办公室工作，“末位淘汰机制的建立必须按照规则来进行。我认为程序还是好的，但是要按照程序规则来搞，应当讲究游戏规则，并且不能有人为的因素，好的制度都是尊重游戏规则的。”

　　末位淘汰者无疑是“吃蟹者”，个中滋味可谓是酸辣苦甜。

　　县委书记钱德伟这样说，“站直了，别趴下！只要你们来年尽力工作，我们仍然等着你们回来！我们将在这一年中保留你的待遇……”

　　谈到希望，查林说，“既然末位淘汰是一项长效制度，我只是希望它应该按照文件的要求坚持搞下去，并在具体操作中实现公开公平公正。”

　　李双友也颇有同感，“对于末位淘汰，我是支持的。这个活动还是很应该搞，但必须要做到公平公正公开。”

　　“淘汰下来后，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我只希望末位淘汰是一种激励和竞争机制，首先应该继续坚持，另外能否在县处级里面也采取这种方式。”李国忠大胆建言。

　　尽管如此，李国忠表示，县委政府搞科级干部的末位淘汰对于改变公务员工作不认真负责、拖拖拉拉的局面的状况是有帮助的，加入一种竞争机制，促使公务员真正做到执政为民，使工作搞得好，为人民群众干实事，促使公务员加强自身的学习，是有好处的。

　　“一定要坚持下去，否则对我们真的是不公平了。”袁小平对公平与否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真的希望广大群众理解我们，我们被淘汰并不是因为我们犯了错误，或者犯了法，希望广大的群众理解我们。”

　　县委书记钱德伟在雄心勃勃地憧憬：继续念响6道“紧箍咒”，在师宗整个公务员队伍的头上如炸雷作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