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叶

　　初次接触铁路，我才6岁，记得那时正值盛夏。那天，到二伯家串门，得知他要去小姑家，回家后，我就缠着父亲非要跟着去玩不可。父亲答应了。

　　小姑嫁在几百里外的一座城市。从山村到小姑家，要坐汽车、轮渡和火车，我也就这样见识了火车。站在熙熙攘攘的月台，看到一条条巨龙扑哧、扑哧地喘着粗气，呼啸而来，又奔驰而去，童心也随着车轮与钢轨的奏鸣开始雀跃。山里人赚点钱不容易，二伯图便宜，买的是慢车票，我们大概是晌午的时候上车，黄昏时分到达。我出远门的兴奋一直从上车延续到小姑家，当我见到小姑、姑父，脱口而出的就是：“我今天‘骑’火车了。”家乡话有很重的土气，凡是坐车都与骑马一样叫“骑”。“‘骑’火车？那蛮威风咧。”姑父大笑不已。小姑也笑着说：“瞧我们家一叶人小志大，敢‘骑’火车哦！”

　　没想到十多年后，我真正“骑”上了火车。初中毕业，我考入一所铁路学校，4年后，我成了一名火车司机。不过这时，火车已经不再喘气了，而是轰轰隆隆地冒着柴油燃尽后排出的轻烟。村里不少的人坐过火车，可都无缘登上火车头，因此对“骑”火车的司机怀有几分神秘感。我每次回家，都会有一拨一拨的乡亲来听我侃火车，我当然很乐意，往往情不自禁地从蒸汽机车、内燃机车一直讲到电力机车。后来，还向他们大侃铁路提速以及跨越式发展的美好前景。在乡亲们羡慕的眼光中，我披星戴月的艰辛都化为了乌有，心中总会泛起几分“骑”火车的自豪。

　　每次回家，二伯总爱与我唠上一通铁路的事情。一次，在二伯家吃饭时，他说：“侄子，你那火车可是越‘骑’越快了，我多花几块钱也值。”我一时纳闷，经伯母解释才知道，原来，二伯每次去小姑家都是乘坐慢车，可前不久，由于慢车取消了，二伯买了一张空调快车票。烈日炎炎的暑天，坐在车厢里的二伯浑身洋溢着凉爽的快乐，可惜还没过够瘾，车就到了站，原先4个小时的旅程现在居然不到60分钟就结束了。“我的妈，飞快！”二伯走下车，丢下这么一句话。

　　在我“骑”火车的6年时间里，乡亲们对火车的好奇心也渐渐少了，他们更多的兴趣和精力已经投入到谈论从电视、报纸等各种渠道得来的致富信息上来。二伯自从女儿到省城后，他把行程从姑姑家延伸到了省城，口中不时蹦出的也是诸如上网聊天、网络游戏之类的字眼。今年“五一”放假，又遇见二伯，他笑着对我说：“昨天我在车站看到了你们新开的直达列车，真漂亮，我什么时候能坐坐那车就好了。”我也笑道：“下次您老有空上北京了，侄儿一定陪您坐那车。”二伯开心地大笑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溢满了向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