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周刊：的士看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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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出租车不能承载一个城市的未来，但它能见证一个城市乃至一个国家的进化。出租车司机既是城市最辛苦的职业人群之一，又是排名第一的城市导游。

　　文/何树青

　　出租车后浪推前浪，夏利死在沙滩上。

　　最早占领了城市出租车市场的夏利正在以报废更新的名义被各个中心城市做最后的“驱逐”，替代夏利多年的捷达、富康的命运也好不了多少，要打造新形象和新名片的城市们急于启用更高档更体面的出租车型。哈尔滨市的夏利出租车将在两年后退出出租车行业。北京的1500辆索纳塔卖到了已拥有奔驰出租车和“红旗世纪星”出租车的杭州，五大厂牌正在争夺北京6.7万辆出租车的换车空间。出租车的更新期为8年，广州计划用5年时间完成出租车高档化的换车工程。

　　出租车对于城市的重要性，已在今年7月底、8月初的银川出租车罢工中得到印证，即便调动所有的公交力量也无法替代。出租车司机既是城市最辛苦的职业人群之一，又是排名第一的城市导游，更是诸多人间戏剧的见证者和城市观察家。我们往往在国内外的城市报道中，看到记者援引出租车司机的城市语录。事实上，出租车司机能做的更多，他是城市知情人，从城市规划、城市性情、城市八卦到旅游、消费、夜生活，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不同城市的出租车司机体现出的风格差异，与城市品性和城市发展状态保持着高度的一致，常为人津津乐道。

　　想了解中国？从出租车和出租车司机入手吧。

　　从出租车看城市进化

　　最通俗的说法是把出租车行业当成城市的门面和城市名片。这张名片上写着什么？

　　与城市的千城一面类似，全国的出租车在车型上并没有体现巨大的差异，而是夏利、捷达、富康、桑塔纳的多年一统天下。表面上这是市场化的自动选择，背后未必没有城市求同的动机在支撑。曾经有过的主流今天成了异类，满街的黄“面的”时代在北京于1999年划上休止符，但在兰州，最后的144辆“面的”要在2005年年底才能彻底退出城市舞台。微型轿车因其功率排量、车身长度、尾气排气量等指标日益丧失其行走都市的竞争力，它们的命运类似于经济适用房、老城区的旧房和其它貌不惊人的建筑。今天的城市需要的是体量和尺度称雄省际、洲际和国际的标志性建筑，亦如它需要更加宽敞舒适奢华体面的出租车，因为日新月异的城市需要新衣裳和新汽车。

　　出租车司机的籍贯告诉了我们，是哪些地方在强劲地输出劳务和人才；然后我们会在四川、东北和湖南等区域找到对应。越具经济活力的城市，外地人在开出租车的情形越多，从中可见城市对外来人口的融合、消化和彼此认同。

　　出租车的起步价和公里价各城不同，我们看到处于换车高峰期的北京在酝酿新价格方案，车变高档了，打的涨价是肯定的了，关键是涨多少，老百姓能否承受；而深圳的价格听证会直指实行了10年之久的定价，降价是肯定的了，目前深圳出租车的起步价是3公里12.5元，每公里价2.4元，候时费每分钟0.8元，价格位居全国首位。涨价于出租车行业未必是福音，西安出租车起步价在今年9月起涨至6元后，80%的司机收入不增反降，出租车空驶率比涨价前的44.2%还高，抵消掉了涨价所带来的收入。关于出租车的价格听证方案在各城市进行着，结果虽然不一，至少反映了城市管理上的民权意识。

　　这种民权意识并不够彻底，发生在银川、长沙、吉林等城市的出租车罢运事件就是三声警钟，警钟敲出了城市出租车经营权问题。在中央为农民“减负”的时候，给出租车司机“加负”显然逆时而为，城市出现半瘫痪状态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一时“偷懒”的出租车司机们在给公司交了“份钱”之后，数着自己两三千元的盈余，想到每天从早到晚地迎来送往、路途奔波，肯定会有自己的诉求。而在收费和花钱上妄为的，倒不止是城市交通管理部门而已。近一个时段的城市进化倒真要依靠《国家行政许可法》。

　　高速公路、的士召唤站、机场、车站、酒店和人气鼎盛的商业区是出租车的知己，但磁悬浮列车、地铁、轻轨和“摩的”肯定不是。各城市的“限摩”政策强力打压着“摩的”，为出租车廓清道路；而磁悬浮列车、地铁和轻轨则在城市的首肯下努力地分流着原本属于出租车和公交车的人流。不过，出租车行业还有另外两条生机——像上海强生集团一样，一方面尝试长三角联运，一方面为上海市公安局管理公务车。从中，我们看到了城市圈的隐形版图，也看到了政府采纳市场机制运作的案例，而这两者也是中国城市进化的一部分。

　　众多出租车常客不再需要它们了，因为他们买了私家车。1年前，中国的私家车已突破1000万辆大关。但外向型城市和处于上升时期的城市的出租车行业不必对此发愁，即便中国每家每户都买了车，有不时之需的市民、日益壮大的游客和商务人群都能将出租车行业继续喂饱。2003年，中国旅游业在受非典疫情影响下，全年入境人数仍有9166万人次，国内旅游人数仍达8.7亿人次。

　　一辆出租车不能承载一个城市的未来，但它能见证一个城市乃至一个国家的进化。

　　从司机看城市风格

　　从机场、车站出来，出租车司机有多大机会成为外地人在陌生城市里与之打交道的第一个人。他们出于对城市日常生活的体认，通过观后镜见惯人间戏剧之后，很快能判断后排的乘客的身份、身家及来处。千万不要相信《西装》里的成龙和《极速飞车》里的改车高手会出现在你所乘坐的这辆出租车里替你开车。当然，你也不希望他是《出租车司机》里的罗伯特·德尼罗。也许出租车司机是城市里最有戏剧感的职业之一，所以电影导演们会穷追不舍这个角色。不过，真有一个在网上开博客的中国人，在自称是出租车司机之后，个人博客的点击率大增。

　　最会擅用出租车司机这个职业的，是一档国外的电视专题节目《的士看天下》，今年在香港明珠台播放过。节目主持人在上了每个城市的出租车之后，一边与司机精彩对话，一边以司机为向导进入这个城市的市民生活。访阿姆斯特丹，访伦敦，访开普敦，访米兰，访布宜诺斯艾利斯，司机带着主持人到城市的最市井，吃地道的，跳土风的，喝本土产的，入乡随俗到了最本真的境界。有一点是奇怪的，似乎全世界的出租车司机都挺能侃，语出机锋，世故中见趣味，如米兰的出租车司机告诉主持人说，当地人很自我中心──除了他和他妈妈。

　　武汉、南昌等城市的市民会为下午六点左右打不到出租车而抱怨，那是出租车司机的换班时段。每个城市的出租车都有换班时段。他们要轮班开车，要在车上吃盒饭，到处找厕所而不得，即使找到了厕所也上得提心吊胆，生怕因违章停车被罚。轮晚班的要在车上睡觉等客，还经常遇到堵车，运气不好的甚至被抢劫。外人不太理解出租车司机的苦，因为他们好歹是有车一族。但“有车”的背后，是拼死赶活地每日跑够几百元，还交租车钱、油钱和各种杂费。9月8日新华网报道了北京一名出租车司机前不久因疲劳驾驶导致突发疾病而过劳死。有人说，都市夜归人有四种：警察、出租车司机、妓女和夜班编辑。

　　北京的出租车司机个个赛着成为口语大师，口腔发达、志存高远的司机有时能替乘客打发长途和堵车的无聊时光，有时让人恨不得点他们的哑穴。在北京通常他们被叫做“的哥”，这样的称呼在广州就换作了“的士佬”。上海的出租车司机规矩而有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既是职业性又是一种距离。广州的司机觉得既然多说无益，不如“闷声发小财”，即便帮你打开后车盖帮你拎行李时你不给小费。因为外地司机不少，当他们对着车载步话机用方言大肆聊天时，后排的乘客还是有现场投诉制止的权利的。在深圳，湖南人打的经常能遇到湖南同乡，即便自己不是攸县人。那儿的司机也有不少侃爷，那是从北方带来的基因。不过，深圳的出租车司机倒不热情为乘客。在汕头，出租车司机最隐忍，当车厢内卫生状态差到影响了汕头城市形象的地步，司机抱怨说目前生意难做，对部分旅客不讲卫生的行为也不敢坚决制止，之后的卫生清理又不及时。成都双流机场的出租车司机关了冷气，打开车门，悠闲地看着报纸排队泊车，每隔几分钟，他们下车，用手把车往前推几个车位——省油？环保？

　　在旅游城市或重视旅游的一些城市，出租车司机会给你发一张名片，许诺当你的本城导游。真的，只要你开口，他们能带你深入到这个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去看、去体验这个城市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