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水”的人
腊旺的坏运气可能是境外赌场近况的一个投影
27岁的德宏小伙子腊旺(音)和他的兄弟就是专做放水生意的。
在迈扎央与果敢，视线所及，几乎都是中国人，而他们都与一个“事业”——“赌”有关。有的人来此赌博，更多人的工作是为赌场服务。围绕“赌”，还衍生出许多行业。腊旺就是其中“放水”的一个，用他们的行话说，他的工作是“洗码”——兑换不同的筹码，以从中赚取2的差价。但实际上，“洗码”往往还与“放水”这个行当密切联系在一起——当赌客输光随身带的财物后，借高利贷给他们。
做为一个“放水”的人，腊旺对前景感到不安。中、缅两国都加紧了对“放水”者的打击力度，最近，腊旺放出去了四把“水”，为了逼一位输光了的赌客还债，腊旺将其暴打了一顿，牙齿打掉了两颗。当腊旺将这名赌客关押起来后，被与这名赌客同来的另一名赌客得知了消息，向迈扎央经济特区治安科报了案。因为迫于中国政府的压力，迈扎央不允许放水公司扣押欠债的赌客，结果，腊旺被治安科喊去，罚了款，扣押的赌客也被放了出来，放出去的“水”，自然也就收不回来了。
这些钱几乎是腊旺工作4年以来的全部积蓄。腊旺说自己运气从来没有如此坏过，为此他特意到寺庙里焚香祈祷。
腊旺的坏运气可能也是这些境外赌场近况的一个投影，由于中国政府的打击，境外赌场的生存也面临着严峻的考验，云南警方则在今年1月13日宣称：“82家赌场已有68家被迫关闭，剩余的14家营业状况日益惨淡，即将关闭。”
但实际上，现在就宣布腊旺和他赖以生存的行业即将失败还为时过早。
云南警方开展的为期一月的专项行动已结束，迈扎央这个只有两条街道的小城镇，在亚热带丛林中还是显得生机勃勃。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建筑工地，投资数亿元的赌城已经盖到第三层，新的商贸城也快竣工，而宾馆和普通的民居也在大片繁殖，街道上行人如流，通告栏里贴满赌场和妓馆的招聘启示，当地政府新出台的法律文件也只能和这些启示挤在一起。
2003年5月至8月，云南警方也展开过“利剑行动”来打击境外赌场，但当“利剑行动”结束后，境外赌场就逐渐恢复元气，用不了多少时间，又再次繁荣起来。
在迈达赌城门外，树着一面铁皮告示牌，写着《关于严厉打击非法放水放贷的通知》，通知规定，洗码的各类经济人必须登记、备案；严禁从事非法放水，不得对借贷者胁迫、拘禁、动用私刑，如有违反者，管委会有权对其采用克钦的法律处置，或移交给中国政府处理；因此而涉及到的绑架、扣人等现象，均属违法，将会受到严厉地打击。
实际上，放水与绑架从来没有停止过。
去年9月，云南警方与缅甸果敢警察联手一次就救出18名被赌场老板软禁的浙江农民。在陇川县治安大队的一份资料上写着：自2001年8月迈扎央开设赌场以来，陇川县受理在迈扎央周边地区发生的各类刑事案件30件，其中绑架和非法拘禁17件，杀人案1件，抓获违法犯罪人员32人，解救人质14人。
腊旺说，在迈扎央就有云南、四川、河南等五六个专门放水的帮派，其中云南帮最大，“有两三百个兄弟”。
2000年，腊旺从部队复员后，做了几次小生意，都没成功，经别人介绍后，2001年8月份，他到迈扎央跟随一名老大做“洗码”和“放水”的生意。干了两年多，腊旺手里有了一些钱，去年年初开始自己单干，也有了自己的小兄弟小吴，他们是同一个县城的老乡。
一次成功的生意以找到一个大老板为开头。腊旺给大老板安排吃、住、行一切服务，并把通用的现金筹码兑换成各个赌厅专用的贵宾码，贵宾码和现金码有2的差价，但因为赌客们普遍相信，贵宾码能给自己带来好运，所以兑换的人很多。“如果做好了，靠洗码就能发财。”腊旺说，一个月前，他的一个同行刚刚送走了一个大老板，靠洗码挣了20多万元。
此外，帮派还提供保镖服务，“几天前一个老板赢了1000万元，就是我们护送他回去的，现金分五次运送，每次运200万元，100元面值的钞票要装半袋多。”
尽管腊旺经常亲眼看到暴富的传奇，但他自己从来不赌，他在看到暴富的同时，也看到了赌博的可怕。
如果客人输了，腊旺就给他们放水，利息是每天10。
“我亲手打过人，见别人杀过人。没办法，不逼收不回钱。”腊旺说现在他就押着一个借水的北京女人，老公用5000块博了两百多万块还不收手，结果反欠了80多万块逃回国了，老婆跟着一起赌，风光的时候随时拿十几万元现金不成问题，结果也输得精光，欠了他们的高利贷30多天，打了无数电话，还没凑到钱。
腊旺抱怨，“他老公根本不管她了，每天我还要管她吃住，拿手机给她打电话，她还有病，买药给她，贴进去不少钱。”
腊旺说，他所做的这种生意，其实也是一种赌博——赌放出去的“水”能不能收回来。
赌场生态
赌业正替代毒业，成为缅北各武装势力新的资金来源
境外赌场与当地政府和军事势力有着密切的利益关系。知情人士介绍，一家赌场的典型经营模式是由中国人或缅籍华人投资，赌场建成后由当地武装势力为其提供保安或武装保护，赌场股东从赢利中“分肥”给武装势力。
赌场不仅把目标对准中国的赌客，赌场的工作人员也几乎只招聘中国人。在迈扎央，一家赌博公司的招聘启事写着：由于本公司业务发展，招聘第27期学员……须持有中国身份证，每月工资700元。
一名熟悉当地赌场的人介绍，虽然赌博在当地合法，但缅甸本地人被禁止进赌场，而且为了方便与中国赌客沟通，所以赌场招聘服务员只要中国人。云南省公安厅的调查显示，赌场中的开台老板、牌手、监台、管理、后勤、外围、放贷人员中，90以上是中国人。而赌客主要来自四川、广东、浙江、福建等地区，占总人数的75。
实际上，从一开始建经济特区，迈扎央就把赌博产业瞄准了中国人。
开发区开动的第一件大工程就是把迈扎央至陇川县章风镇的公路改造成水泥路。
2002年4月，香港人庄宏飞在迈扎央开设了第一家赌场，开业之初，只有五张百家乐赌台，经过广东人王嘉泰转手，2003年10月缅籍华人杨永清接手迈达公司，目前迈扎央开有12家赌厅，百家乐132张，“龙虎斗”、“牌九”等赌台各两张。
每家赌厅的投资，都在200万至2000万元人民币。
依靠赌业，迈扎央迅速从一个边陲森林村落变成了繁荣的城镇。几年前，当地人还住在茅草屋里，现在的迈扎央修起了酒店、银行、电话公司、珠宝城、自来水厂和多家“娱乐公司”。
迈扎央只是云南边境上众多飞速发展的境外小城镇的一个缩影。云南省公安厅介绍，与西双版纳打洛口岸毗邻的缅甸第四特区首府勐拉，在短短五年时间里，实现了年财政收入相当于人民币两个亿的飞跃，其中，博彩业的收入就占到了70。勐拉从一个小山村，变成了宾馆林立、名声显赫的亚洲未来第二赌城。
赌场成为缅北各武装势力的主要经济来源，有人担心打击赌场可能促发新的毒品问题。
缅北和金三角地区以前主要经济来源是毒品，随着毒品成为全球千夫所指的行业，靠毒品赚钱的风险越来越大。近年，当地以绿豆、土豆、水稻等农作物代替罂粟，但靠这些农作物，想要养活当地人口，并在各武装派阀中保持军事优势可不容易。
开赌城显然比种水稻更有利可图。王晓平说，赌业正逐渐替代毒业，成为缅北各武装势力新的资金来源。
有人担心，一旦迫使境外赌场关闭，在现实的生存压力下，各武装势力可能重操旧业。对此，王晓平表示不需担心，“因为缅甸各武装势力已做出承诺逐年减少种植罂粟，最终禁止。而且靠毒为生的风险也越来越大，国际社会也不会坐视不理。”
在这种背景下，缅北各武装势力对赌场的态度就颇为重要。
2003年“利剑行动”期间，云南德宏、临沧、思茅等八市及县的负责人先与缅甸有关武装势力会谈，各武装势力都表示会配合中国政府，今年的专项行动开始前，云南各地政府再次与缅甸各帮派商谈，“至少他们答应配合我们的行动。”王晓平说，“缅北各派阀宁愿得罪赌场，也不愿意得罪中国政府。”
一个例子是，在迈扎央的大街边，一面告示牌上用汉语写着“禁止公务员赌博”。“中国政府打击腐败，要求我们不接待公务员的客人，我们只好照办。”1月25日，迈扎央经济开发区招商局工作人员在电话里向记者介绍，“但是我们很难核实每一个客人的身份。”
在迈扎央的赌场里，经常可以看到富态的中年男子，他们身穿高档服装，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体态的人。他们出手阔绰，每把输赢几千上万不动声色。
“这些人的身份很敏感。”一名赌场里的咨客和我们聊天，“客人的身份是绝对的秘密，赌场要想办法帮他们保密。”
在迈达赌城外，不少停放的轿车车牌都用一层纸板遮盖起，赌场内严禁拍照，即使在赌场外，一旦被发现拍照，保安就会上前制止，“这些措施都是为了保护客人，否则不小心被拍到，客人就可能有麻烦。”
2004年12月中旬，云南省公安厅开展专项行动后，向新闻媒体发布消息：境外参赌人员绝大多数为我国公民，特别是党政领导干部、国家公职人员、企事业单位负责人参赌问题严重。一批这样的参赌案件正在查办之中。
而每年通过赌场外流的资金究竟有多少？云南省公安厅表示，这笔资金应以数亿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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