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桂网-南国今报记者 洪静

　　黄素洁，女，36岁，柳州市人，中专学历，某销售公司副总。

　　素洁遇到了天底下一个最不可思议的母亲。从小挨打受骂，长大后，由于母亲的无理取闹，3次婚恋成为一场空梦，即便远嫁台湾，也未能逃离母亲的阴影。

　　粗暴母爱伤害童心

　　素洁身材高挑，着一套碎花裙装，显得格外精干。

　　“我是不是显得很苍老？”那天，见到记者，她很不自信地问。

　　“不，正当年。”记者安慰她。

　　素洁告诉记者，她从小就很自卑，特别在母亲面前，她不敢笑，不敢说话，仿佛一个奴才，连灵魂都失去了自由。

　　素洁的回忆充满了苦痛。

　　她出生不久，母亲就把她丢给了外婆。

　　3岁时，她才回到母亲身边。

　　父母算是知识分子，可养儿育女显得格外粗暴，特别是母亲，简直像一个巫婆，动辄对她出手。

　　7岁那年，她抱弟弟不小心摔了一跤，母亲得知，用捅煤炉子的铁钩劈头打来，她差点痛晕过去。

　　有一次，弟弟头上长癣，她忍不往帮他撕去几块小小的皮。

　　母亲看见了，操起一根木棍要打她，素洁连忙逃了出去，在外面躲了3天3夜。

　　“那些天，饿了我就去要饭，晚上睡过山洞、地窖。别人问起我父母，我说他们早死了。”素洁在痛苦和压抑中成长。

　　10岁那年，她随父母南迁柳州。

　　新的环境，并没有给她带来新的生活，挨打受骂依然寻常事。

　　上中专二年级时，父亲生病住院，素洁当天未能及时探望。次日赶回家时，母亲冷冷地问：“为什么昨天不去看？”“脱不开身……”素洁话音未落，母亲抓起桌上一只碗，朝她头顶砸来。

　　素洁感到脑袋“嗡”的一声，眼冒金星，一股温热的液体淌到脸上。她伸手一抹，满手鲜血。

　　说到这里，素洁用手捋开额前发际，露出一道疤痕：“这就是那时留下来的。”“她为什么要这样打你呀？”记者忍不住问。

　　“不知道，我也曾问过我妈，她没有回答我。”素洁极力压抑内心的愤怒。

　　那一道疤，像一道栅栏，从此横隔在她和母亲之间。中专毕业后，她选择去桂林工作，远远地离开家，离开母亲。

　　绝情威逼屡扰婚恋

　　22岁那年，素洁恋爱了，对方是一个出租车司机。他们情投意合，心心相应。

　　3年后，两人打算结婚。

　　素洁带男友阿东回到柳州，征求父母的意见。

　　听说阿东是个出租车司机，母亲当即沉下脸。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是个知识分子，不愿与下里巴人交往。在她眼里，别人都是小市民，俗不可耐。

　　她常用眼角的余光去审视阿东。

　　那时正值盛夏，天气热得要命，阿东晚上打赤膊乘凉。母亲见了，鄙夷地对素洁说：“这人太没文化，没修养，你怎么会看上他！”随后，母亲对阿东不停地冷嘲热讽，挖苦打击。他们实在呆不下去，落荒而逃。

　　回到桂林，素洁怀孕了。他们决定不顾家里反对，登记结婚。

　　“如果你跟他结婚，我们就和你断绝一切关系。”母亲频频威胁。

　　素洁退缩了。她很爱面子，母亲待她不好，从未与人说起，包括男友阿东，她怕被人瞧不起。如果断了母女关系，将令她无颜对世。

　　她黯然退出了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情，6个月的胎儿成为那场悲剧的祭奠品。

　　素洁哭干了眼泪。从此，她像远离毒品一样远离爱情。

　　“像妓女一样跟别人睡觉，还怀过孕，好男人谁会要你呀？！”母亲的话如一把利刀，切割她的心。

　　素洁被打上残花败柳的烙印，对婚姻爱情失去了信心。

　　岁月流光风影，匆匆过了3年。

　　1996年农历大年三十，素洁独自徘徊漓江边上，郁郁寡欢。柳州的家不远，在她心中却相隔千山万水；亲情犹在，可她感觉不到半点温暖。

　　漓江两岸，处处欢声。

　　强烈的反差，令素洁备觉凄凉，她忍不住泪如雨下。

　　“你怎么了？想家了吧？”一声轻唤惊动素洁，她抬起头，发现一个青年男子站在面前，炯炯有神的双眸正关切地注视她。

　　素洁慌乱地抹去眼泪。

　　“可以为你分担吗？”他一脸真诚。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

　　“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何必想那么多。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那小伙子孜孜不倦地开导她。

　　素洁终于破涕为笑。男青年叫阿强，桂林市人，在一家旅游公司开船，小她两岁。

　　他们聊了许久，彼此甚为投机。分别时，两人的眼中探出了火热的激情。

　　他们很快相爱。阿强心胸宽阔，能包容她的一切。

　　一年后，素洁领着阿强来到柳州，他们准备结婚。

　　母亲见到阿强像见了苍蝇一般，眉头皱成一团，她认为阿强一介草民，根本不配做她家女婿。

　　素洁又一次逃回桂林。她不再理会母亲，果断地跟阿强领了结婚证。

　　那一年，她28岁。

　　不堪责难女儿婚变

　　素洁很快有了孩子。

　　产前，母亲突然打来电话，一反常态，说要过去照顾她。素洁受宠若惊，连忙答应。

　　母亲的到来，原本风平浪静的家暗潮涌动。她仿佛戴上放大镜，不停地找寻阿强的缺点。整日唠叨不休，说他太懒，太脏，太自私，太小气。

　　素洁沉默不语。在母亲面前，她总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尽量满足她的要求，让她高兴，对自己好一点，别让丈夫瞧不起。

　　一日，阿强加班回来，显得疲惫不堪。素洁拿了一双拖鞋，给他换上。这一幕被母亲看在眼里，十分不爽：“你挺着那么大肚子，还要给他拿鞋，这样刻意讨好男人，真犯贱！”素洁不作声，她早已习惯了母亲种种尖酸刻薄。

　　素洁分娩时，阿强事先不知，照常上班。后来恰巧手机没电，无法联系。母亲送她去医院，一路喋喋不休：“他心中根本没有你，这样的男人，没有一点责任感……”母亲的话终于起了化学反应，素洁惊觉，阿强的确自私，对她漠不关心。他们开始吵架，原来恩爱夫妻反目成仇。

　　孩子满月那天，阿强父母要求请客，为他们补办婚礼。为收取红包一事，双方发生激烈冲突。母亲硬要由素洁的舅妈代收，可家婆坚持让自己女儿去收，互不相让，难解难分，亲家很快变成了仇家。素洁与阿强之间的关系也迅速恶化。

　　婚姻一步步走向穷途末路。

　　几个月后，素洁和丈夫终于离婚，儿子判给阿强，由她带到3岁半。她辞去了工作，带着半岁的儿子，投奔母亲。

　　素洁的日子从此水深火热。经济上的困难，母亲的责难，带孩子的艰辛，心头仿佛压着一座山。

　　想起从前的幸福生活和阿强的种种好处，素洁悔恨交加。

　　“我们和好吧？”她给阿强打电话。

　　“算了，都已经闹得这地步了，给你妈一个交待吧。唉！”阿强一声长叹。

　　有些路走过了无法回头，有些人错过永远不再。

　　素洁心中的梦想彻底粉碎，她开始寻求另一种生活，希望嫁个有钱人。朋友推荐她嫁去台湾。

　　她不由怦然心动，那样可以远离柳州，远离母亲，远离烦恼。

　　1998年，素洁通过婚姻中介，认识了台南黄先生，那人长得堂堂正正，性情温和，大她15岁。素洁感觉不错，很快和他登记结婚，并以探亲的名义，办理了去台湾的一切手续。

　　黄出手大方，给了她几万元人民币，同时还答应以后每月寄回一笔钱，给她儿子作生活费。

　　为了生活，素洁远嫁他乡。

　　改嫁台湾为母重利

　　黄家在台南农村，远离都市。

　　公公、婆婆十分保守，满脑子男尊女卑。初来乍到，言语不通，素洁寸步不离地跟着丈夫。黄待她温柔细致，体贴入微。

　　公婆看不顺眼，责备丈夫，不让他带着到处跑，认为大陆来的女子应该严加看管，否则容易学坏。

　　他们要求素洁每天在家搞卫生，洗衣做饭。婆婆十分苛刻，拖过的地板，光脚踩上去，来回走动，发现脚板邋遢，便横加指责。

　　台湾人特别迷信，农历初一、十五都要祭拜，活动十分繁杂。

　　素洁非常怕那两天，凌晨四五时，家婆就会嘭嘭敲门，把她从梦中惊醒，让她准备供品。婆婆在一旁指手划脚，叽叽歪歪。素洁听不懂，婆婆的声音越来越大，表情越来越愤怒。

　　丈夫经常闻声而起，帮她做事。婆婆非常不满：“这是女人应该做的！男人走开！”黄是个孝子，父母的话向来不敢忤逆，可他也心疼妻子，时常左右为难。

　　素洁对丈夫心存感激，慢慢地习惯了那种生活。

　　不到一个月，母亲打来电话，向她索要儿子的生活费。素洁不解，临走时才给了几千元，怎么又向她伸手了？况且，黄给她的几万元聘礼，她也拿出多数交给了母亲。

　　台湾人最反感大陆女子嫁来是为图钱财，他们像防火防盗一样提防着大陆女人。

　　那时，素洁刚好怀孕，反应强烈，丈夫对她格外迁就。一日，素洁终于厚着脸皮开了口，丈夫爽快地给她母亲寄去了4000元人民币。

　　不久，素洁再次接到母亲电话：“家里太热，想买空调，你尽快寄钱回来吧。”“你就知道要钱！”素洁跟母亲在电话里争吵起来。

　　“你妈又要钱了？她以为我们是开银行呀。”丈夫脸上露出了不快。

　　素洁生下一个女儿，丈夫对她冷漠起来，家公家婆更瞧不起。她的暂住证已经过期，需要重新办理。打电话回家，母亲开口就说：“别带你女儿回来，这里要罚款。”母亲从来不关心她过得好不好。

　　1999年6月，素洁独自回大陆办证，女儿留在台湾。办完事情，她匆匆返台。

　　回到台湾，女儿竟然不见了，黄说已经送人。她不信，以为他在开玩笑。黄拿出一份公证书：“生身父母自愿把孩子送给×××抚养……”素洁一阵晕眩，痛不欲生。她愤怒地冲向黄：“还我女儿！”黄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家公家婆一起围上来，将她打得遍体鳞伤。

　　2000年元月，素洁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回到了柳州。

　　母亲只问她要钱，其余一概不问。素洁将身上仅有的2000元钱如数交出。

　　爱恨亲情孝道难尽

　　素洁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自己的遭遇，独自吞咽着眼泪，默默地承受难言的苦痛，快乐从此与她无缘。

　　母亲终于还是问了：“你不去台湾了？”素洁无语，泪如雨下。

　　“我就知道，像你这样下贱的女人，好男人怎么会要呢？”母亲口吐钢刀。

　　素洁呆望着眼前的女人，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人竟然会是她母亲！她觉得心寒透骨，悄悄地离开了家，在柳州市郊长塘乡租下一间小屋，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宁静的山野，灿烂的阳光，清新的空气，她真想永远隐居下去，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

　　8个月后，为了生计，素洁还是走出小屋，回到滚滚尘世。

　　世事难料，父亲已因病过世，母亲也身患癌症住进了医院。

　　素洁来不及悲伤，连忙赶到医院。母亲见到她，蓦地坐起，对她张口大骂：“还以为你死了呢！”素洁极力忍受，生命将息，一切爱恨悲欢都将化成烟云。她默默地忍受，小心伺候，尽一份孝道。

　　待母亲病情稍微好转，素洁找了一份工作，全身投入，成绩出色，很快提为公司管理人员。

　　2004年12月，母亲再次住进医院。素洁因为工作太忙，无法悉心照顾。一日，她走进病房，母亲责骂不休，她辩解几句，母亲竟抓起鞋子要打她。

　　素洁对这份亲情彻底绝望，她愤然起身，向门外走去：“妈，我好恨你！你要是像个好母亲，我今天就不可能走到这一步。我都快40岁的人了，现在落得无家可归，一无所有！”从此，她再也没有见过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