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婴

　　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经济半小时》4月5日播出节目《揭秘贩婴网络》，以下是节目实录：

　　今天我们要讲一件发生在福建莆田的特大贩婴事件。故事还得从奇怪的出生证说起。从出生证上看，孩子出生时间都是1998年的7月9日，孩子的母亲也都是一个叫林梅英的人。但这对双胞胎中，一个孩子的出生医院为莆田学院附属医院，另一个孩子的出生医院却是莆田市北高镇卫生院。双胞胎却出生在两个不同医院。这事太蹊跷。而莆田学院附属医院出具的证明，98年7月9日双胞胎的妈妈并没有在这家医院分娩，出生证的编号也是假的。这样奇怪的出生证莆田警方在一个月里就发现了4起。

　　警方：利用接生员的职业掩护，拐卖儿童，做假的双胞胎出生证。

　　记者了解到，制作这些假双胞胎出生证的，都是莆田当地的一些乡村接生员，他们把拐来的孩子和莆田当地的婴儿，凑成一对双胞胎，做假双胞胎出生证，上户口，让被拐的孩子身份合法化。这些接生员还有一套行话，男孩叫一粒，几个月大叫几毛，照片上这个孩子，叫翁小弟，接生员却叫他一粒两毛，意思是说男孩，两个月大。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落入了人贩子手里，就成了待价而沽的货物。

　　翁小弟是在2004年的8月5日被福建莆田警方解救的。让人纳闷的是，半夜这么多人的突然闯入，4个月大的翁小弟并没有受到惊吓，更准确地说，翁小弟没有什么反应，不哭不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他从哪里来，他为什么会在这个神婆家里呢？

　　犯罪嫌疑人翁玉英：孩子是花1万4千块钱买的。

　　由于孩子没有马上找到买家，翁玉英把孩子暂时喂养在她的家里。谁知，就在第二天，孩子生病了。

　　犯罪嫌疑人戴金元：小孩肚子大了，不知道有什么病，他一直哭，一直哭。

　　其实翁玉英买翁小弟的时候，已经请专人检查过，孩子身体没有问题。可为什么孩子到了翁玉英手里就生病了呢？

　　福建莆田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民警郑晓斌：我们估计是她用的过期奶粉，小孩子不是进进出出吗，买了一罐，这个小孩子没吃完，下个小孩子接着吃，放久了奶粉就失效了。

　　翁玉英喂婴儿用的奶粉，从外观上看，奶粉包装简陋，而且板结严重。

　　民警郑晓斌：很严重，脸都黑掉了。我说小孩病了你还不知道，再不看就完蛋了，知道不知道。

　　很快，孩子被送到东庄镇卫生院急救。

　　然而，医生建议，孩子病的太厉害，镇卫生院治不了，孩子应该马上送莆田市医院。

　　莆田市医院儿科副主任李金水：当时中毒状况比较重，发烧，抽筋。

　　医生诊断，这个只有2个月大的孩子已经患上了败血症、化脓性脑膜脑炎、急性支气管肺炎、中毒性肠麻痹、中毒性肝炎和中毒性心肌炎。

　　从2004年6月17日开始，翁小弟住院治疗，半个月后，孩子的病情总算初步稳定下来，对这个不幸的孩子来说，未来似乎在变得一点点好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自称孩子妈妈的翁玉英却提出了中断治疗，要接孩子出院。为什么呢？

　　民警郑晓斌：他怕亏本，因为他的利润只有七八千块钱，要是治病花了七八千块钱，这个小孩子就亏本了。

　　然而医生认为，翁小弟的病并没有治好，中断治疗对孩子很危险。

　　医生：中断治疗，如果这个命能保住的话，就怕将来有很大的后遗症。

　　7月3日，还在病中的翁小弟被翁玉英带出了莆田医院。

　　没有人知道，翁小弟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就连他的名字也是人贩子给起的，在翁小弟第一次住院的病例上写着孩子的年龄，2个月，被人贩子带出医院后，等待他的命运又是怎样的呢？

　　前面我们讲到，翁小弟被人贩子翁玉英中断治疗，带出了医院。对这个只有3个月大的孩子来说，离开医院，他能得到什么样的照料呢？

　　可怜的被贩婴

　　这是一个神婆，他宣称可以治好翁小弟的病。在出院以后，翁小弟被翁玉英带到了这里。然而，除了一些婴儿用品和食品外，屋内没有任何的医疗设施。所谓治疗，也不过就是烧符纸，念咒语。那为什么翁玉英要把孩子送到这里呢？

　　翁玉英：神婆看病不用花钱。

　　这是经过神婆治疗后的翁小弟，目光发呆，全没有四个月的孩子应有的灵动和神采。

　　福建莆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吴栋贵：小孩子反映很迟钝，小孩子很瘦。

　　翁小弟被莆田警方迅速送往莆田医院，翁小弟的命运似乎有了转机。

　　莆田市医院儿科主任唐宗权：我们给他做了一个CT，脑里面大量的脓化出来了。

　　由于上一次治疗不彻底，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第二次住院，孩子的身上被插上各种管子，受到一级护理。

　　在病情稳定后，翁小弟被转到了莆田市福利院。那些天，翁小弟最难熬的是在晚上。因为半夜他经常抽筋。由于积重难返，翁小弟先后三次被送到医院急救。最后一次送医院急救的时候，翁小弟已经骨瘦如柴，没有了人样。

　　护士：知道可能他马上就不行了，我们都在他身边围着，我们大家一直叫，一直在叫，没办法，他就这样走了。

　　12月13日，翁小弟的尸体在莆田市殡仪馆火化。

　　福建莆田福利院护理员：我最记住他的就是他的那双眼睛，他的人都残了，他的眼睛肯定就是渴望像正常的孩子那样，特别灵活。

　　翁小弟在这个世界上只活了短短的七个月。一个年幼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了人贩子翁玉英手里。莆田警方调查后发现，翁玉英身后，隐藏着一个专门贩卖婴儿的集团，十年间，他们先后在云南、福建、贵州、四川、广东、黑龙江等6个省区拐卖婴儿70名，涉案人员超过100人。那么，这样一个规模庞大的跨省贩婴团伙，是如何运作的呢？

　　贩婴团伙

　　这是一家涉案的乡镇卫生院，这里原本是为村民接生服务的，一些接生员却在这里打起了歪主意。

　　接生员：接生的过程当中很多人生了女孩，抱怨说想要男孩。

　　民警：他们的信息资料最多，他会帮人家去找去问。

　　主犯之一林淑梅，莆田当地婴儿市场实际上是由她和同犯把持的，有人家要买小孩的信息都会汇集到他们这里。在她家里搜到的电话号码本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买主的电话。有了主顾，林淑梅等人就会向他们的上家买进孩子。

　　主犯之一林淑梅：买孩子当然要买健康的，要买漂亮的，长得丑谁要，人家拿钱出来买，当然要漂亮的。

　　在这个时候，接生员们的医学知识又派上了用场。

　　接生员王妹珠：有个男孩要买，帮着去审查孩子，孩子的脚、手有没有毛病，

　　还有怕孩子不聪明的。

　　这是林淑梅在孩子没有卖出前，临时放孩子的地方。在这个环节，有人专门负责喂养孩子。

　　林淑梅：一般一天给20块，让他照顾，不能让孩子感冒，每天让他干净一点，给他喂奶。

　　就这样，在这个贩婴集团内部，收购、运输、看管、联络、卖出婴儿的各个环节都有人专门负责。经过这样一条流水线，黑钱就挣到手了。

　　民警：3至4千收购一个小孩，一下车到莆田这个价变成9千、一万，卖出去起码1万8、2万4。

　　而在买卖婴儿的过程中，人贩子首先盘算的都是钱和他们自身的安全，而不是孩子。

　　在人贩子眼中，一个个鲜活的小生命，被当成牟取暴利的货物。2004年4月，莆田警方接到举报，开始对这伙人贩子展开了缜密侦查，最后他们决定在8月5日全面收网。

　　抓捕

　　目前，莆田警方共抓获犯罪嫌疑人40人。其中，云南籍7人，四川籍5人，福建莆田籍28人。

　　由于莆田当地传宗接代的观念比较重，解救这些孩子并不顺利。几乎到每一个收买被拐卖儿童的家里，民警们都要费很多口舌，有时还必须要当地的村干部协助做工作才能解救成功。最终，44名婴儿被解救。在已查清来源的婴儿中，来自缅甸的7名，云南7名，四川9 名，广东1名，黑龙江2名，贵州1名。

　　目前44名解救出来的婴儿暂时在莆田当地安置，福建省公安厅已经专门提取了他们的DNA，希望通过比对，尽快找到他们的亲生父母。警方着急，让孩子们能早日回家，另一方面，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们也在着急。

　　就在2004年8月5日晚上，莆田警方解救44名被拐儿童的时候，在福州，这个不到7个月大的孩子又丢了。他的母亲从此开始苦苦寻找自己的孩子。

　　苦苦寻子路

　　记者是在莆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遇到郭贵芬的，听说这里8月5日晚上解救了一批孩子，她急匆匆的赶来，想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她的孩子。

　　被拐孩子的母亲郭贵芬：四个月就会坐起来了，五六个月就会坐得很稳很稳，七个月他就会爬了，八个月他就会站了。有的人说，那些人贩子很恐怖，把人家小孩子脚手剁掉，去乞讨，那些人就这么说。整天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有时候想想，卖到好的人家还好，万一是那些人贩子让他在街上讨钱怎么办。

　　郭贵芬原本在四川老家带孩子。由于公婆早已去世，一个人带孩子并不容易，去年5月，她带着孩子来投奔在福州打工的丈夫。

　　郭贵芬：这条街上的人都认识我小孩，抱起来玩，卖衣服的都爱抱我小孩，房东也抱他去花园玩。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一个到她家借住的老乡说带孩子去买菜，抱走了孩子。

　　郭贵芬：有个摆夜市的经常爱跟我开玩笑。那天他跟我说，你们家孩子给人家抱走了，我就心里有点急，后来又去打电话给她，她手机就关机了。

　　孩子丢了，而且是被自己的老乡抱走了，郭贵芬怎么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而她不得不面对的是如何找回自己的孩子。

　　郭贵芬租住的早些年还是农村，失去了土地的村民们以盖楼出租房屋为主要的经济来源。像这样的城中村，外来人口多，孩子多，父母们又疏于防范，使得这样的城中村成为拐卖儿童案件的多发地。

　　郭贵芬和丈夫把孩子不多的照片翻拍了很多张，到处散发，还专门去过厦门，福清，也到莆田找过孩子。

　　丈夫：没办法，有时候看着别人小孩子，心里就难过。

　　郭贵芬：天脑子里面都在想，不知道去哪里找，海茫茫，不知他在那个角落。

　　孩子的衣服大多数已经送回老家了，她执意留下了当年她把孩子从四川老家背来时用的背篓和孩子用过的洗澡盆。她说，看到这两件东西的时候，她会告诉自己，不绝望，就有希望。

　　郭贵芬：我们觉得流眼泪没用，只有努力去找才是，在家里哭有什么用呢，哭死了，人家也不会把小孩还给你，犯罪的人也不会轻易地告诉我们孩子在哪里。

　　只有我们自己，听说哪里有消息，就到哪里去找。

　　苦苦寻找孩子的郭贵芬，并没有在被解救的四十多个孩子中，找到自己的孩子。等待她的还是漫长的等待。我们注意到，郭贵芬丢孩子的地方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城中村，而这里正是丢孩子的多发地带，为什么城中村容易丢孩子呢？我们再来看看发生在云南昆明城中村的故事。

　　昆明城中村

　　云南省昆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七大队大队长马宁：东面、南面、北面三面的城郊结合部，都在官渡区。

　　随着昆明城区的不断扩张，新建的城市楼盘，慢慢地把郊区的农村包围起来，在马队长所说的城郊结合部，像王兴普居住的城中村有五六十个。在有的地方，高楼和农田只有一步之遥。住在这些城中村里的人大多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在王兴普居住的护福村，记者看到，几乎每座楼上都挂着“出租”的牌子。这使得本地居民只有800多人的村子，住进了6000多外来人口。这些出租房一排挨着一排，道路和进出口错综复杂。住在里面的外来人员也鱼龙混杂。生活在这里的孩子，有的在路边玩耍，有的在路中乱跑。即使是天黑以后，在有的巷子里依然能看到一个孩子的身影。正是这样的生活环境给了人贩子以可乘之机。

　　大队长马宁：看准周围机会这么多，他们也就下手了。

　　在2003年的“108”会战中，昆明警方摧毁了4个拐卖儿童犯罪团伙，抓获47名涉案犯罪嫌疑人，成功找回、解救出63名被拐儿童。2004年的“7·20”会战中，昆明警方奋战100天，投入了100名公安干警和100万元经费，抓获犯罪嫌疑人31名，解救出被拐卖儿童27名。解救出来的孩子大多数已经和家人团聚了。尽管如此，昆明警方并不满意自己的成果。

　　大队长马宁：经过我们的努力，找回来的儿童和丢失的儿童相比，还是不成比例。

　　王兴普家的两个孩子就是一个也没有找到。同样没有任何消息的还有这个叫吕珊妮的小女孩。

　　昆明外来务工人员吕又敏：我从来就没有流过泪，谈到孩子我就流泪。

　　面对记者，吕又敏几次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让正在翻看女儿照片的妻子更加难过。

　　吕珊妮妈妈：摸一摸她的相片，就好像在摸她的人一样。

　　不光是孩子找回来的概率不高，就在昆明警方全力打击人贩子的同时，城中村里依然在丢失儿童。王兴普就经常在家门口的街头上看到新贴出来的寻人启事。

　　王兴普：这上面是我刚刚发现的2005年2月13日丢失的。

　　只要看见这些寻人启事，王兴普都要记录下来，并和家长们互相打探一下消息，在他的记录中，2004年到2005年2月份，昆明市又有20名儿童失踪，地点依然是在热闹而杂乱的城中村里。

　　对丢失孩子的父母来说，寻找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云南警方统计，98%以上丢失孩子的事件发生在城乡结合部，在一个个缺乏管理的城中村里，这里治安混乱，父母打工又难以顾及，这都给人贩子可乘之机。看来，对这些农民工聚居的地方，有关部门有责任好好管管，让农民工的孩子能有一个安稳的家。

　　记者：周勇

　　编辑：向华

　　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经济半小时》

　　首播时间：21：30

　　重播时间：(次日)00：30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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