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记者陆洋报道

　　俄罗斯以退为进，为未来的“北约攻略”打下伏笔

　　40多年前，北约和俄罗斯相对怒视。10年前，双方开始小心翼翼地交往。现在，一个接一个里程碑式的合作协议，让这对冤家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关系。

　　4月底,北约和俄罗斯签署的《和平伙伴关系计划框架内部队地位协议》中白纸黑字的规定,北约和俄罗斯部队可以在对方境内中转。这是北约曾经梦寐以求的事。

　　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把这份协议称为“双方合作的里程碑”。

　　3年前，当北约与俄罗斯成立“北约-俄罗斯理事会”、正式建立和启动“20机制”的时候，外界也称之为双方合作的里程碑。那么此次“里程碑”的意义何在呢?

　　“当初成立北约-俄罗斯理事会，在某种程度上，是北约给俄罗斯影响和解决欧洲安全问题的权利，在形式上给了俄平等的地位，是冷战后双边关系改善的标志性产物。” 中国社科院俄罗斯对外关系研究室副主任姜毅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他认为，如今的《部队地位协议》则是对2002年成立理事会的补充和具体表现，并且用法律来确定，使俄与北约的关系互动，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政治上相互信任和理解的程度。

　　妥协出于无奈

　　回首冷战后俄罗斯与北约的交往，其实是有一根共同主线的。从北约打击南联盟到双方关系全面解冻，从北约东扩到签订《部队地位协议》——每次关系陷入僵局后，俄罗斯虽然都做出了强硬姿态，但最终还是默认现实，并主动寻求与北约的进一步合作。

　　俄罗斯卡内基基金会的政策分析家特列宁认为，对俄罗斯来说，跟北约增强关系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因为新的安排将结束敌对关系。他说:“从现在起，我们就不必把我们的资源用在抵挡北约的攻击方面，因为北约不会来进攻我们了。”

　　而更直接的原因可能是，面对接二连三的“颜色革命”（俄罗斯传统影响范围内国家纷纷“变色”，亲西方政府上台），俄罗斯已无回天之力。

　　美国国务卿赖斯前不久在访问俄罗斯时可谓“软硬兼施”。表面上好像是安抚俄罗斯因为“颜色革命”受到的伤害,但话语里时常会有对俄罗斯“民主倒退”的不满。

　　而且，赖斯在此后接见了白俄罗斯反对派。她说:“2006年的白俄罗斯选举，为国际社会提供了一个监督选举是否自由和公正的好机会。”媒体称，其意在煽动白俄罗斯的政权更迭，为另一个“颜色革命”煽风点火。

　　白俄罗斯是所有原苏联加盟共和国当中与俄罗斯关系最亲密的一个国家。但在地理位置上，它夹在俄罗斯、波兰、立陶宛、拉脱维亚和乌克兰之间。如今，波兰、立陶宛、拉脱维亚、乌克兰都将钟摆摆到了西方一边，因此白俄罗斯成了西方拉拢和俄罗斯力保的目标。

　　如何保住白俄罗斯，已经成为摆在普京办公桌上的重要议题。关心普京的人都在为他捏一把汗，同时，他们也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强势总统”在西方的压力面前却表现得如此“软弱”?

　　“作为实用主义政治家，普京上台后的政策确实与叶利钦大不相同。”上海社科院俄罗斯研究室副主任丁佩华对《瞭望东方周刊》说，“虽然普京对北约及其背后美国的所作所为不能接受，但他采取的策略比较圆滑。因为就目前俄罗斯的实力和国际地位，与美国和北约对抗无济于事，只会使俄罗斯更加被动。所以，如今的妥协确实也出于无奈。”

　　为“北约攻略”打下伏笔

　　但普京并不是消极妥协，而是积极地变被动为主动。

　　俄罗斯与北约签订这一系列里程碑意义的协议，看似让步，但实则为俄罗斯的“北约攻略”打下伏笔。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俄罗斯中亚研究室主任陆钢对《瞭望东方周刊》说:“与北约的深层次合作也为普京分化北约提供了突破口。俄罗斯与北约中的德国、法国关系相当不错，尤其在伊拉克战争问题上与美国的共同分歧，让俄罗斯看到自己进入北约后可以逐渐发挥的影响力。”

　　这种“打入内部”的策略比直接的对抗要明智得多。

　　在北约东扩问题上也是如此。从1993年北约东扩计划出台以来,围绕东扩问题的争论就成了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晴雨表。但无论俄罗斯如何反对,立陶宛、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这三个对俄罗斯至关重要的波罗的海国家,还是投入了北约的怀抱。

　　直到现在,俄罗斯还是一再声称,北约东扩是一个“错误”。3月29日,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雅科文科说,北约东扩将触及俄罗斯的政治、军事和经济利益,这迫使俄方不得不“极为严肃地”对待这一问题。

　　表面上看,这种声明好像没起到什么作用,北约还是我行我素。但在这背后,俄罗斯已经在暗暗“发力”,逐渐拉拢自己的国家。

　　丁佩华说:“在俄罗斯的传统势力范围内，还是有许多国家是离不开俄罗斯的。如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等，他们与外界的往来都必须从俄罗斯过境。如果跟俄搞僵，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就连刚刚‘颜色革命’的乌克兰和吉尔吉斯斯坦，也与俄罗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是不大容易加入北约的。”

　　此外,姜毅认为,北约逐步强化政治职能、扩大合作伙伴、吸纳新成员，也就必然面临决策机制越来越复杂、决策过程越来越长、意见越来越难协调的问题，其结果是可能削弱北约的行动能力。这对俄罗斯来说，也就意味着威胁只会越来越小。

　　“欧洲大家庭”的拉动力

　　现在看来，除了共同反恐以外，俄罗斯与北约的合作更像是一种力量的制衡，大家都是警惕地交往着。但如果剔除掉北约的冷战背景，俄罗斯与北约的合作就会显示出更加本性的一面。

　　自从彼得大帝打开欧洲之窗，俄罗斯就一直梦想着要融入这个世界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舞台。

　　几个世纪以来，俄罗斯不断地学习和赶超欧洲。姜毅认为，这种情结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外交的范畴，它实际上具有了文化认知、国家战略选择的意义。

　　现在经常提到的俄罗斯加入欧洲一体化建设，其实已不是什么新鲜话题。早在冷战末期，苏联就提出了建设“统一的欧洲大家庭”口号。

　　普京上台之后就刮起了欧洲旋风。他对英国、意大利、西班牙、德国、法国以及欧盟各机构代表等进行了高密度的外交攻势。而“9·11”事件为俄罗斯打通西行之路提供了良机，俄罗斯积极支持美国及其盟国的反恐行动，让西方世界感觉到俄罗斯在这方面的重要性。

　　陆钢认为，虽然北约成员国受到美国的操控，北约和俄罗斯仍然无法完全消除相互之间的不信任，但从欧洲利益出发，希望俄罗斯融入欧洲，使欧洲成为完整、安全的一体，却是他们的共识。

　　“其实，欧洲人无法接受的是普京在国内实行的加强联邦中央权威、打击寡头、整肃传媒等一系列措施。”姜毅说，“但这种民主和人权上的不认同，并不会导致欧洲人要推翻现在的俄政府，他们只是想以法制国家、市场经济和多样性为核心价值的欧洲思想统一俄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