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9月29日,日本东京地方法院判决日本政府向中国遗留化学武器受害者赔偿1.9亿日元。在这场胜利的背后,是一位中国律师持续8年的不懈努力。
苏向祥,34岁,今年齐齐哈尔“8·4”毒气事件受害者的“中方律师”。从1995年起,他用8年时间自费调查取证日本遗留化学武器问题,共接触芥子气受害者 200多人,取证 1000余份。为受害者提供无偿法律援助,两次以民间身份起诉日本政府。
至今中国公民对日战争索赔案件已达23起,9月29日的这次判决是惟一胜诉的化武案件,它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
走过8年艰辛路,一审迎来全面胜利
记者:从着手调查到案件胜诉,经历了8年,这8年中最艰难的经历是什么?又获得了哪些支持?
苏向祥:8年前起诉的两个案子今年都得到了判决,今年正好发生了“8·4事件”,引起了媒体等各界的关注。从1995年着手调查,1997年提起诉讼,今年的5月15日进行判决,那个判决认定了所有的事实,9月29日的判决,我们获得了全面的胜利,从1996年提起诉讼,1995 年开始调查,经过8年,我们一审迎来了全面的胜利,目前日本政府正在上诉。
诉讼和调查过程是非常非常艰难的,因为这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件,事件的跨度从1950年,一直到1982年,进行了七个事件的调查。有些事件没有办法获得证据,我们为了获得证据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把所有的间接证据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条,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挑战,但无论是5·15还是9·29判决,对整体事件的事实部分,都全部予以认定,包括历史资料。因为化学武器的事件和别的事情不一样,日本政府一直生产化学武器、使用化学武器,而这一直隐瞒到1992年,1992年之前并不为世人所知,我们通过诉讼,把历史的真相还原出来,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意义。
证据是一方面,现实的问题还是很多的。比如,受害人,社会对他们的关注很少,他们的家庭非常困难,我们的调查取证工作没有各界的支持,也没有费用,这样就限制了我们调查的范围和领域,因为中国还有2000多个化学武器的受害者,我们将来要进行全面调查。另外,从心理上也有很大的压力。
记者:在这个过程中,又获得了哪些方面的支持?
苏向祥:日方的民众给予的支持很多,也得到了日方律师的全面支持,日本律师有300多人支持我们的诉讼,几千普通日本市民也来支持我们的诉讼。相对来说,中国这边的支持就比较弱一些,但是今年以后就好多了,以往是很艰难的,尤其是不被广泛理解,今年5·15判决使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诉讼,8·4事件把它推向了一个高潮,9·29胜诉是对我们以往工作的肯定。8·4事件,两国政府进行了不懈努力的谈判,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除了国家的努力,这和民间普遍的声音也是分不开的,8·4事件后,中国的民众搞了一个网络签名,100多万网民签名的请愿书对日本政府来说是不得不考虑的因素,所以8·4事件达成了政府之间的协议。
跳出判决结果,看待诉讼意义
记者:您对关注日本遗留化学武器问题的中国观众、网友,最想说些什么?
苏向祥:9·29判决是划时代的判决,所以引起了更多更广泛的关注,需要指出的是,我们已经工作8年了,而取得成果时得到了大家关注,在没有取得成果时,大家的关注很少。所以我们希望更多人关注我们的过程,跳出案件判决的结果,看待我们诉讼的意义。
因我们的诉讼可以让日本的国民和政治家有一个正确的认识,无论是5·15或9·29判决,都达成了这样的效果,有了正确的认识,日本的政治家才会考虑全面解决化学武器的问题。日本民众和中国民众才能真正地达到相互理解,相互沟通,相互信任,相互友好的目标。
记者:这次入选“今日说法”年度法治人物,有些什么样的感受?
苏向祥:我们工作8年多了,这个荣誉是对我们8年工作的肯定,与其说关注我,还不如说关注这个事件,我是这个事件自始至终的总导演,探索民间解决化学武器遗留问题的途径。
8年多,现在看待这些判决,还有法治人物的入选,只是全面解决化学武器问题的开端,2003年,是一个划时代的年度,只能说是作为一个起点,重新给自己“归零”,重新回到调查2000个化武受害者的工作中,从关注每个受害个体的角度上考虑。另外,入选法治人物对我以后调查取证工作会有一定的帮助,这是我非常高兴的事情。
我反对“极端民族主义”情绪
记者:您如何看待这项工作的意义,下一步,您还有一些什么计划和打算?
苏向祥:现在,在对日关系上,尤其是日本民众和中国民众,存在着难以沟通、难以理解的状况,我们的诉讼可以使中日两国国民广泛地进行沟通,达到相互谅解的目标。
对日的声音中,我们听到了“极端的民族主义者”的过激声音,我不赞成这样的看法。我们从历史的、法律的角度来看,我认为,中日两国的遗留问题都是在法律的框架内可以解决的,这体现了法的一个本质和精髓。我们在诉讼过程中遇到了很多法律上的障碍,在“史无前例”的情况下,我们就用法的基本理念去解决问题。我们说服了日本的法官,我们认为,法的精神和本质是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尤其是解决中日关系的热点、难点问题一个有效的途径。我反对对日关系的“极端的民族主义”情绪,比如网络上的漫骂,对于中日两国关系没有好处。
我们要反对的是日本的右翼势力,对于中日关系,日本的民众和日本的政治家持完全不同的看法。很多民众不了解这一段历史,不了解真相,我们想把这段真相,通过诉讼,传递给他们,让他们有一个正确的判断,我们对这些人是可以说服的,让他们去了解真相。
日本政府从来都是隐瞒这段真相,在没有了解真相的情况下,谈中日友谊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的诉讼能够达到这样的目标,而且,日本的政治家也不全都是“歪嘴”的政治家,有一部分人还是支持我们的。我们对日本政府斗争也好,“抗日”也好,都是对一小撮右翼势力,让他们有一个正确的历史认识,在此基础之上,才能解决一切遗留问题。才能达到1972年签署的中日联合声明期望的目标。
我们的诉讼还能够达到预防8·4事件发生的作用。在诉讼过程中,通过中日两国民众的交流,日本在侵华期间了解遗留化学武器真相的老兵都勇敢地站出来,指出遗弃化武的地点。目前我们发现了八条线索,这对预防有着重要作用,最近,我们就请埋藏化武的老兵到中国的埋藏地点进行指认,然后我们划定大概的范围,将信息通知中国政府,由政府进行勘察。
而日本政府在如何防止8·4事件的发生上,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我们通过民间的行动可以给日本政府提供一个典范。告诉他们,这件事情,如果他们做的话,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我们的目标是端正历史认识,救济受害人,防止类似事件发生,我们已经跳出了案件本身胜诉或败诉的狭义的概念。
化学武器的全面解决,在中国国内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如何把1945年到现在的所有化学武器受害者进行调查,让社会公众对他们进行个体关注,这是我们下一步工作的目标。
在采访结束时,苏向祥告诉记者,对9·19判决,日方已经提起了上诉,但他坚定地认为,日方必败,因为我们已经取得了法理上的突破,他目前最需要的是理性的帮助,在12·4“今日说法”法制宣传日特别节目中,他将向全社会公布自己家中的电话,希望了解侵华日军遗害线索的朋友给他打电话,支持他们的工作。他的行动宣言是:用法律的武器来寻找公平。
来源:中央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