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彬

　　一九四○年五月二十三日上午，长江岸边的湖北宜昌市，笼罩在一片悲壮肃穆的气氛之中。一具灵柩，由许多人抬着，自东山公园向江边缓缓前进。街道两旁，成群的群众自动焚燃起香烛，不少人痛哭失声。正在这时，空袭警报响了，日本侵略者的飞机飞临市区上空，低飞盘旋。但是，送灵的队伍依然在哀乐声中镇定地前进……

　　灵柩中安卧着几天前在与日寇浴血奋战中以身殉国的国民党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将军。

　　人们沉痛悼念这位为民族捐躯的英雄。

　　“愿为祖国而死！”

　　张自忠，字荩忱，山东临清县人，一八九一年生。一九○九年毕业于天津政法专门学校后、即赴东三省投入当时的新练陆军第二十师第三十九旅、当了一名新兵。他以能够吃苦耐劳得到了旅长车震的赏识。一九一六年，车震将张自忠推荐给驻守在河北廊坊的第十六混成旅旅长冯玉祥。从此、张自忠就成为西北军的一员，由排长、连长、营长而逐步晋升为团长、混成旅长、师长。他受冯玉祥将军的影响，治军严明，练兵中经常身先士卒。以身作则，对军风纪要求较严。

　　在一九三三年的长城抗战中，他的部队打得很勇敢。

　　一九三七年芦沟桥事变时，张自忠在二十九军任三十八师师长。该军将士对日寇的侵略行径义愤填膺，在宛平奋起抵抗，给侵略者以沉重的打击。捷报传来，全国人民群情振奋。蒋介石这时虽然迫于舆论，作出了要抗战的表示，但又指示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与日寇谈判，不要扩大事态。宋哲元也深恐蒋介石借日寇之手消灭不是自己嫡系的二十九军，趁此机会放弃了对日寇的抵抗，将部队撤出了平津，并指定张自忠代理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兼任北平市长。一时，全国舆论大哗。对张自忠，各方的指责颇多、有的斥之为“汉奸”。

　　不久，张自忠化装自北平出走，到天津乘英国轮船抵烟台，然后经济南到南京。由于冯玉祥从中转寰，蒋介石仍任命他代理五十九军军长（该军由原三十八师扩编而成）。

　　在平津事件中，张自忠在很大程度上是奉命行事，却又要代人受过，有口难辩。他内心当然十分苦闷。他清楚地认识到，只有用今后的实际行动才能使全国人民真正了解自己。一九三八年初，他由南京回到河南新乡的五十九军时，就坚定地对部属表示：“我这次回来，愿为祖国而死！”他还说：“无论什么部队都可以打败仗，唯独我张自忠的部队不能打败仗。我只有一拼与一死，拿真实的战绩，才能洗白干净。”

　　在此后的几次战役中，张自忠都率部队与日寇顽强奋战。一九三八年的临沂战役中，五十九军与敌鏖战七昼夜，卒将日军号称“铁军”的板垣师团击溃，取得了振奋人心的胜利，自己也付出了重大的牺牲。经过这次战役，人们对张自忠的看法有了很大变化。不久之后，张自忠又率部参加了武汉会战，重创日寇于河南潢川，随即又被晋升为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进驻鄂西荆门县一带，在汉水两岸与日寇展开了周旋。

　　沙场喋血

　　一九四○年五月初，日寇分三路大举窜犯襄樊、宜昌。三路共两个师团和临时配属的两个联队，共约三个师团的兵力，并配备有飞机数十架和大炮多门。

　　张自忠这时虽然被任为国民党第五战区的右翼兵团总司令，除去原指挥的部队外，又增加了两个集团军和其他一些部队，但实际上这些“客军”分散布防，各自为战，联络阻隔，指挥不灵。张自忠能够直接指挥调遣的，还是自己的第三十三集团军。和进犯的敌军比较起来，在兵力方面实际上处于劣势。而第三十三集团军所辖的两个军，一个军（第五十九军）由张自忠自兼军长，另一个军（第七十七军）由集团军副总司令冯治安兼任军长，张、冯之间也有矛盾，不能很好配合。

　　形势是很不利的，这一点张自忠也很清楚。他忧郁地觉察到，一拼的时候到了。五月一日，战役即将开始时，张自忠给所属的各部队长写了如下的一封亲笔信：

　　看最近情况，敌人或要再来碰一下钉子。只要敌来犯，兄即到河东与弟等共同去牺牲。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我相信只要我等能奉此决心，我们的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致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不半点改变，愿与诸弟共勉之。

　　……

　　战斗打响后，前线部队伤亡很重，战况不利，张自忠十分焦灼。五月六日晚，他与集团军总部人员开会，提出：“我明天过河去督战！”大家劝他还是坐镇总部，并建议请副总司令冯治安去。但冯治安回电话说：“情况随时变化，我离不开身。”张自忠于是决心亲自过河。

　　五月七日清晨，张自忠带领几名总部人员和一部分部队，由宜城渡过汉水，直接指挥部队与日寇展开了激战。

　　五月九日至十三日，张自忠率部向北突进，战斗颇有进展。此时，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对敌情缺乏了解，对战场形势缺乏正确的判断，于五月十三日错误地电令张自忠部由北折向南，以致陷入敌军的包围之中。张自忠的部队经过连续几天的战斗，已有不小的伤亡，而且粮食弹药也缺乏接济。敌人又从俘虏的张部官兵中了解到张自忠在亲自指挥部队的情况，更是加紧了包围。

　　面对这种不利的形势，张自忠仍然镇定地指挥部队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五月十四日夜晚，他带领部队从被敌人包围的方家集冲了出来，于次日早晨到达一个叫罐子口的山口。这里地形险要，敌人如要向南前进，只有这个山口可以通过。张自忠命令部队猛冲过去，把山口从敌人手中夺了过来，紧紧扼守住。五月十五日这一天，罐子口枪炮之声不绝，双方几度拉锯，战况十分激烈。敌人尽管调来了大部队进攻，仍然攻占不下这个山口。

　　五月十六日，战斗更趋激烈。敌人攻占了罐子口以北一千五百米的一个山头，用大炮从山头对准我方阵地直接轰击。张自忠命令部队：“一定要死守阵地。没有子弹了，用刺刀刺，用大刀砍，用石头投，最后用牙咬！要坚决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战斗又持续了半天，我方将士大部牺牲。张自忠负伤后，不要随从人员为他包扎，带伤继续指挥战斗。下午三时左右，敌人终于冲上我方阵地。张自忠又身中数弹，右胸被洞穿。他终于实践了自己的誓言，为国家，为伟大的中华民族，流尽了自己的最后一滴鲜血。

　　将军精神不死

　　张自忠将军壮烈殉国的噩耗传来，举国为之悲痛。人们用各种方式，向这位爱国英雄表示敬意。

　　民生轮船公司特地派出“民风”号客轮，义务地由宜昌运送灵柩去重庆。

　　运送灵柩的轮船途经巴东、巫山、云阳、万县、忠县、涪陵时，各地都在江边举行隆重的公祭。

　　张自忠将军殉国之地的湖北宜城县，一度改名为自忠县。平、津、沪等一些大城市都命名了张自忠路。

　　他的灵柩被安葬在重庆北碚。冯玉样先生亲自为之书写了“张上将自忠之墓”的墓碑。墓地广植梅花，被命名为梅花山。

　　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朱德、彭德怀、董必武送了挽联、挽诗，对张自忠将军的爱国主义精神作了高度的评价。

　　朱德、彭德怀同志的挽联是：

　　一战捷临沂，再战捷随枣，伟哉将军精神不死；

　　打到鸭绿江，建设新中国，责在朝野团结图存。

　　董必武同志的挽诗是：

　　男儿抗日死沙场，青史留名姓字香。中原倘有英灵护，争让倭奴乱逞狂。

　　如今的重庆张自忠将军墓园，已成为对广大人民群众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庄严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