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8月上旬,蒋介石自重庆来电,召张自忠赴渝述职。张自忠将军务稍作交代,即动身前往重庆。他先从赤土坡乘车到宜昌,然后由宜昌登船,溯长江西上,经过30多个小时的航行,抵达战时首都重庆。
张自忠一生征战南北,足迹踏遍大半个中国,但到重庆来还是第一次。这里生活着大批国民党军政要人,生活着张自忠的许多袍泽故旧,他时常思念的老长官冯玉样也住在重庆。
关于张自忠晋见蒋介石的详情,已找不到可靠的记载。与他同行的陈继淹将军在回忆中仅有一段简约的记述:晋谒委座,应对恳切,丹心流露于言表。委座引作股肱指为同志。……
由此可知,张自忠这次谒蒋,一定谈得很好。
见蒋之后,张自忠立刻赶往南温泉,拜见冯玉祥先生。张自忠是西北军瓦解后仍对冯玉样忠心耿耿的少数几个将领之一。他认为自己之所以能有今天,实乃冯玉祥栽培的结果。尤其是在他几次危难坎坷之际,冯总是力挽狂澜,伸以援手,更使张自忠感激不尽。虽然冯玉样对他称兄道弟,但张自忠内心一直将冯视为前辈,言必尊称“先生”。同样,冯玉祥也对张自忠寄以厚望。张自出任五十九军军长以后,屡建战功,连获耀升,官至上将衔集团军总司令和战区右翼兵团总司令,成为西北军的正统继承者,使冯先生备感欣慰。此时,冯玉样虽然手无兵柄,远离前线,但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前线的战况。临沂大捷的喜讯传来,冯先生异常兴奋,一面致电张自忠祝捷,一面派人赴前线劳军。以后,张自忠历经徐州突围、潢川之战、随枣之战,屡克劲敌,所至有功,成为名闻遐迩的抗日名将,不仅为民族争了气,也为冯先生争了光。
1939年初,冯玉祥完成了蒋介石赋予他的检阅新兵的任务,之后又被蒋派为督练长官,督练蒋之嫡系部队三十六军等3个军。迄6月,督练完毕,督练长官一职随之撤销。冯先生无所事事,郁郁不乐,在南温泉余家祠堂隐居读书。
张自忠恰于这个时期来到重庆,冯先生格外高兴。他在巴县中学设宴为张自忠洗尘,张自忠将临沂战役中缴获的日本军刀作为礼物赠给了冯先生。1945年9月2日,日本正式签署无条件投降书,抗日战争终于胜利。冯先生感慨万千,睹物思人,在军刀上刻下一句话:“此刀是张上将自忠在临沂大战得的日本鬼子的,民国28年送给我。”过后,冯先生又多次在上清寺副委员长办公室约张相见。俩人对坐畅叙,交谈甚欢。张自忠慷慨激昂地对冯先生表示:“我不管枪不如人,炮不如 人,我总要拼命地干一场。做一个榜样给人看,我一定尽我所有的力量,报效国家,不给先生丢脸。活着我要活个样子,死也要死个样子!我觉得我越走越光明,先生你看,我一定要这么办!”
冯玉样听了,既高兴,又感慨,不住地点头。他为有这样一位忠勇的部下而感到骄傲。
为解决部队各方面问题,张自忠留渝二十余日,会见了有关机构的官员,还看望了西北军时代的老长官石敬亭先生和秦德纯、萧振瀛、熊斌等一些老朋友,并对三十三集团军驻渝办事处的工作作了指示。
离渝之前,张自忠特地到冯先生处辞行。俩人互道珍重,依依而别。走出去不远,张自忠又停住了。他预感到自己很难再与敬爱的冯先生相见,决不能就这样与先生分手;他还要再看一眼自己的恩人,他还有话要对先生说,便折转身来,怀着诀别的心情回到屋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向冯玉祥磕了个头。冯先生被这一情景惊呆了,忙说:“荩忱,你这是干什么?”只见张自忠眼含热泪,神色庄重地说:“我这一生是先生培植了我,我活着要一心一意地为国尽忠,像个人,像个军人,不辜负你培植我这一生;我死了也要像个鬼,像个忠魂,不会辱没先生练兵带兵的英名!”
冯玉祥因惊愕而语塞,但他内心明白,荩忱行此大礼,作这样的告别意味着什么。后来,他对前来看望他的唐生智、鹿钟麟、石敬亭等人说:“张荩忱这个人,到底是条山东汉子!他临走前到我这里来辞行,走了又回来,趴在地下给我磕了个头。我能不能和他胜利后相见,或者再见一面,都很难说了。”言下不胜难过,在场诸公也无不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