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人的描述

　　在检察机关作出“不予批捕”的决定后，毕节市公安局把王中天交给了债主肖海涛“监视居住”，这一做法被王中天的家人认为是导致命案最终发生的前因。

　　肖海涛一直潜逃，其他犯罪嫌疑人也一时不能锁定，而王中天的亲属又四处上访，要求公安机关严惩凶手，并向公安机关提出了索赔要求。为此，贵州省公安厅将此案列为“2000年贵州省十大重点疑难信访案件”之首，并于2000年7 月由毕节地区公安处重新成立了“9·29”案专案组。

　　记者了解，当时由毕节地区公安处处长朱世光(现已退休)任专案组组长，公安处刑警支队副支队长陈晋徽任副组长，并从毕节地区公安处刑警支队、毕节市公安刑警大队抽调了6名警察为专案组成员。

　　陈忠芬和周文飞成为破案最为关键的两个目击证人。案发当晚，殴打王中天的凶手进入民房时，就是陈忠芬为他们打开一楼过道铁门的。在她上楼后不久，就传来了王中天的惨叫。

　　陈忠芬在接受公安机关调查时陈述，9月28日晚11点左右，她听到楼下有人敲门后下楼打开铁门，看到3个人，其中一个是早已认识的肖海涛，但另两个她却不认识。

　　她如实向办案民警做了反映，并透露那两个人一个是瘦高个、戴着眼镜，另一个较胖。

　　5年来，陈忠芬一直为此难以释怀。2005年6月17日，她在接受采访时说，她为自己的这句话一直十分内疚。 “就因为我的一句话，无辜的王涛和肖卫东被抓了进去。我早认识他们，那天晚上肖海涛带进去的两个人根本不是他们！”

　　而另一位证人周文飞则向公安机关陈述，9月28日晚11点过后，她已经睡觉了，被外面的敲门声惊醒。她起床后看见肖海涛等3人走进了关押王中天的房间，随后就听到了王中天持续的惨叫声。

　　肖海涛3人打完王中天后准备离开时已是29日凌晨，周文飞拦住了他们，向肖海涛要王中天的生活费和她的工钱，肖顺手从兜内掏出了200元钱给了她。

　　周文飞同样证实，她只认识肖海涛，其他两人并不认识，但她对其他两人的相貌特征的描述与陈忠芬所述一样。

　　案件“告破”

　　专案组在2001年2月5日的《破案报告》中载明：“专案组通过大量的调查取证和细心排查，一个叫肖卫东的男子有重大嫌疑。2000年8月7日，在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协助下，抓获了犯罪涉嫌人肖卫东等人，并押到黔西县看守所关押审讯，审讯期间，另一犯罪嫌疑人王涛也逐渐暴露。2000年8月10日，专案组加大对肖卫东的审讯力度，并传唤了王涛，在强大的政策攻势和大量的证据下，两人初步交待了1999年9月29日晚与肖海涛，肖海波一起殴打致死王中天的犯罪事实。” 然而，肖卫东、王涛的辩护律师却告诉记者，专案组所谓“抓获肖卫东和王涛”是不负责任地主观臆断的。

　　包括肖、王二人的家属在内，都这样推断：陈忠芬、周文飞所描述的另两个疑犯的特征为“一个高个子”、一个“戴着眼镜”，王涛正是高个子，而肖卫东戴眼镜，同时他们又恰恰是肖海涛所在的毕节市群立房地产开发公司员工，因此被警方锁定。

　　赖郁补充说，肖海涛在贵阳分公司，肖卫东、王涛在毕节总部，他们并非上下属关系，也无任何亲缘关系，肖卫东及王涛两人平素与肖海涛的交往也并不多。

　　陈忠芬告诉记者，当专案组“抓获”肖卫东、王涛后再去询问她时，她明确回答：“肖卫东和王涛我都认识，但9月 28日晚那两人不是他们。”

　　但肖卫东和王涛事实上又在经历了“强大的政策攻势”后认了罪。他们在后来的法庭陈述中控诉，专案组办案人员分别对他们进行了连续7天7夜的的突审，以各种非常手段对他们进行了折磨，并用恐吓、殴打等方式对他们进行逼供、诱供。

　　“我多次声明我没有参与犯罪，我连王中天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但是他们说，你皮又痒了……我熬不过，我说，好，我承认……”肖卫东说。

　　而王涛8月11日被抓，8月13日就很快“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赖郁说：“我当时刚生小孩，王涛连续照顾我半个月，本就没有好好休息，但是几班人马连续审讯，不许他睡觉，拿强光照他，蹲马步……还不给水喝，当时正值夏天，王涛精神开始恍惚，熬不住就承认了。”

　　王涛说，专案组还强迫他喝下52度的窖酒，“我从未参与犯罪，也未与被害人谋面，更没有到过犯罪现场，一切犯罪情节都是在专案组提示、引诱、欺骗下完成的口头叙述，然后专案组再逼我复述，不符合的地方重新提示，等他们满意后才让我签字画押，可悲的是，还要我最后承认并写上这一切都是在没有刑讯逼供下自愿坦白完成的笔录。”

　　肖卫东后来做了这样的解释：当时实在熬不住，怕再受皮肉之苦，因此先按警方的意思供认罪行，他们说什么我就承认什么，我想到法庭上再诉冤。

　　肖卫东、王涛被抓一个多月后，主犯肖海涛也因被人举报，于2000年9月21日在黑龙江大庆市被抓获。

　　于是，专案组就把“案件告破”的捷讯向贵州省公安厅做了汇报。贵州省公安厅还通过当地影响颇大的媒体上通报了 “今年我省十大重点疑难信访案件水落石出”，将“9·29”伤害致人死亡案列为“十大重点疑难信访案件”之首进行了详细通报。

　　这家媒体称：“1999年9月29日00：30左右，与王中天有经济纠葛的肖海涛与另两名男子到王中天的监视居住地，追讨被骗钱款时，将王中天殴打致死后潜逃……肖海涛交代了伙同肖卫东、王涛将王中天伤害致死的犯罪事实。”

　　至此，“9·29”案得以告破，专案组相关人员也得到了表彰和嘉奖。

　　谁是真凶？

　　记者了解，在案件宣布“告破”前，首犯肖海涛曾交代：肖卫东、王涛并未参与作案，另两位作案者其实是他的弟弟肖海波和肖海波的朋友肖岗。

　　而肖海波、肖岗在肖海涛被抓获前后也的确分别被刑事拘留过。肖海波对自己和肖海涛、肖岗共同作案的事实供认不讳，他也否认肖卫东、王涛参与了作案。

　　肖卫东、王涛的辩护律师曾在肖岗被拘留前找到肖岗，肖岗承认他参与了作案。辩护律师于是劝肖岗去投案自首，不要冤枉肖卫东、王涛两位无辜者。

　　此外，专案组的侦查卷显示，肖岗在被拘留前第一次接受专案组传唤时，曾这样供述：“……大概11点过，我准备睡了，肖海波打我的寻呼机我没有回电话。然后大概11点30分，肖海波又打电话来我家说他哥肖海涛来了，在地区商业局对门(工会对门巷子里)吃烙烤，喊我过去，后来我一个人就去了……，大概1999年9月29日凌晨12点过我们吃完后就分手了，我和肖海涛、肖海波就在工会门口打的回家，至洪山路交警队对门，肖海涛讲他要去看一个人，我们就下车了，我们3人(肖海涛、肖海波和我)就从安全处旁边的巷子进去……”

　　肖卫东、王涛的辩护律师在移动公司调查了肖海波的手机通话记录，在案发当晚，肖海波的确曾用手机两次拨打了肖岗的寻呼机，并两次拨打了肖岗家里的电话，且时间与肖岗第一次供述时所述几乎完全吻合。

　　肖岗做出了有罪供述的第二天被刑事拘留。但拘留期间，又突然翻供，称他第一次作有罪供述是因为毕节市群立房地产开发公司经理徐文忠让他帮肖卫东、王涛顶罪，并称徐文忠许诺给他一套房子，如果工作没有了，就到群立房地产开发公司上班。

　　专案组认可了肖岗的无罪供述，因此，在被拘留了一个月后，肖岗被释放。

　　“肖岗不可能为肖卫东、王涛顶罪。”肖卫东、王涛的辩护律师分析，肖岗系大学文化，应该懂得将他人伤害致死将面临怎样的罪刑。肖岗目前还在当地某机关单位正常上班，记者采访期间，因一直没能联系上肖岗，所以也无法向他核实相关情况。

　　肖海涛与肖海波后来又都在审讯期间供认肖卫东、王涛参与了作案，他们后来解释，因为受不了刑讯逼供，所以就按警方的意思供认了，想到法庭上再为二人洗脱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