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档案
薛俊德
1914年生于陕西省韩城市龙门镇林皋村人;1932年参军,亲历过卢沟桥事变、台儿庄战役等战争。解放后,携家人赋闲乡下老家。
背景资料
“七七”卢沟桥事变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也称“七七事变”。
1937年7月7日夜,卢沟桥的日本驻军在未通知中国地方当局的情况下,径自在中国驻军阵地附近举行所谓军事演习,并诡称有一名日军士兵失踪,要求进入北平西南的宛平县城(今卢沟桥镇)搜查,中国守军拒绝了这一无理的要求。在日军无理要求遭到拒绝后,竟向中国驻军开始攻击,中国驻军第29军37师219团(团长吉星文)奋起还击,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当华北战事一天天扩大的时候,1937年8月13日日军又在上海发动了进攻,全面的战争爆发。宛平城上的枪声掀开了全民抗战的序幕。从此,中国人民经过了8年的流血牺牲,艰苦抗战,以死亡数千万军民、耗资千万亿美元的代价,终于在1945年8月15日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赢得了民族解放战争的伟大胜利!并以对世界和平的伟大贡献跻身世界五强,与苏、美、英、法等国一起创建了联合国,并成为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之一。
在韩城91岁的薛俊德老人的记忆中,今天是一个不平常的日子;68年前的今天他从卢沟桥事变的战火中死里逃生,他是幸运的;在临沂与日寇血战后,他边哭边清理战场,他是悲伤的;在战斗中负伤后,被村民许玉山夫妇收留,他是激动的;后在他伤愈离开时,好心的恩人夫妇在他大衣胳肢窝的地方各偷藏了五块大洋,他又是深受感动的……
薛俊德的戎马生涯算得上坎坷。解放后他回了乡下老家,从此开始了一个普通农民的生活,直到今天……老人目前的最大心愿就是离世时能够穿着军装。
薛俊德老人今年91岁了,耳不聋,眼不花。他住在韩城的乡下老家,生活俭朴平淡。老人慈祥温和,灼灼有神的目光里透着军人刚毅的气质。当村里的娃娃们聚在他膝下、要求他一遍一遍地讲曾经的戎马生涯,打日本鬼子的惊险故事时,便是老人晚年最感快慰的时刻。
“七七”事变从死人堆中爬出
薛俊德18岁当的兵,当时他是一个热血沸腾的高中生。
“九一八”事变后,抗日的念头就在思想进步的薛俊德心里扎根了。“我那时的心思,就是想抗日,想打日本鬼子。”许多年过去了,老人在回味自己的年轻岁月时,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格外有力量。
老人回忆说,1932年,他认识了韩城党家村一个叫党克艰的人,比他大几岁,在国民党25军当医生。“党克艰给我说,想抗日就跟他走。”
薛俊德果真就跟着走了,坐火车到了当时的察哈尔省。“让我当医兵,我不干,为什么?我想抗日呢,想打日本鬼子呢!”
薛俊德最终如愿以偿,被送到55军38师的学兵队。部队后来转到北京南苑。当时日本驻军在丰台,相距南苑不远。“我们在卢沟桥以东,他们在西边。我们和日本兵经常有摩擦。”
1937年7月7日,成为薛俊德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那天,日本兵突然冲过卢沟桥,一路打杀,包围了薛俊德所在的兵营。“他们调了更多的兵,比平时多多了。”
据老人介绍,他们学兵队的战友都被冲散了,他跟着一些人仓皇撤到北京南郊大红门,没有路逃了。薛俊德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满是日本兵,日本兵把枪支架到树上冲他们扫射,他身边不断有人倒下,顾不得多想的他赶快趴到地上。
这一轮扫射持续了半个小时。枪声渐渐平息,等周围都平静了,薛俊德小心地抬起头看,刚好看见最后几个日本兵撤退,他又赶快趴下。等日本兵走远了,他这才起身。
“全是尸体呀,横七竖八的,我就被尸体压着。”老人描述那个场面时,脸上的皱纹在不住轻微颤动。他说,他还注意看了自己身边一些牺牲士兵的面庞,都不认识。事后他得知,在“七七”事变中,他们学兵队10个班90多人,就活了他一个。
面对满目的尸体,薛俊德顾不得多想,分辨了一下方向,开始往回走。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等他终于见到北京城墙时,天已经黑了。
城墙上有人,是收容部队的,等被打散的幸存战士回来。他们给薛俊德放下一条粗麻绳,薛俊德抓牢后,被吊上城墙。
当天深夜,和薛俊德一样的“残兵败将”们被集合起来,出西直门,经丰台、卢沟桥,到长辛店,见到部队。
部队重新编制,薛俊德在国民党59军学兵队,留在师部,跟着张自忠行军打仗。
临沂血战边哭边清理战场
“七七”事变后,薛俊德跟随部队在大名府和青县休整了一段时间。
有一天,张自忠将军集合部队,鼓舞士气。“张自忠将军给我们讲话说,你们大家受苦了,现在,我们要重新组织战斗,和敌人好好干一下。我们面临的坂垣、濑谷支队是日本两个精兵师团。可我们比他们还过硬。我们要打的这场仗,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老人回忆到这里,停顿了片刻,“你死我活啊……”这几个字被老人嗫嚅着重复了一遍。
没几天,部队开到了台儿庄。
薛俊德说,他们和日军打了两天两夜,从台儿庄打到临沂。攻到临沂后,他们隔着一条河的沙坝,和敌人又相持了两天两夜。彼此伤亡都很大。在此期间,他们开始挖战壕,准备决战。在讲这些的时候,老人张开他枯瘦的手臂,比画着,解释着。战壕从我军阵营一直挖到敌军的后方。
第三天夜晚,我军把所有的枪炮都集中到了西边的山上,隐蔽起来。
第四天,开始进攻。这时,连续作战的敌军也已经很疲劳了。“先是野战炮冲着敌军打了几个钟头,把敌人都打乱了,然后,隐藏在战壕里的士兵开始冲锋,冲出战壕和敌人肉搏。”
“把敌人打得遍地都是死人,逼着敌军倒退了一二百里地。”薛俊德讲着这些很振奋,随即他又有些遗憾,“我是学兵,没有上战场。”但旋即又急急地说:“但我看得真切,真真切切呀。我们排是清理战场的,他们前头打,我们就紧跟着,清理战俘、物资、枪械,统计死伤情况。”
“伤亡也过半啦。”谈到自己部队的情况,薛俊德老人拉了长音的尾调颤抖着,混浊的但又目光炯炯的眼睛圆睁着,眼圈顷刻间红了,溢着泪水。他说自己是哭着清理战场的,许多倒下的战士,他都认得,有的钢盔滚落了……“怎么能不哭呢?打死了那么多人,哪有不难受的。”被清理在一起的战友们的尸体随后被车拉走掩埋了,“都是几个人埋一块,哪顾得上一个一个埋呢?”
薛俊德老人回答我们的疑问说,战死的日本士兵的尸体他们用不着去管,日方会来收尸。同时他们还抓到一些日军俘虏,那些俘虏用手比画着表达,不要用刀杀他们的头,还是用枪打死算了。“他们可能有什么忌讳。好像他们还信佛,每人身上都带着个小佛像,他们被俘虏后,把佛像拿在手里看。”事隔这么多年后,薛俊德老人觉得,那些日军俘虏也是战争的受害者,也很可怜。
负伤逃命村民给我十块大洋
台儿庄战役后,薛俊德随部队撤退到河南许昌休整,1940年开拔到湖北,在宜昌以西的南瓜店和日军展开了又一次较量。
那时,薛俊德已经升任为排长。张自忠将军带领将士血战南瓜店的时候,薛俊德他们这个排负责北线的防御,任务是狙击敌人。
薛俊德老人卷起左裤腿,露出小腿肚上的一道疤痕:“看,这里被子弹打穿了。”
当时,薛俊德和战士们在山上,敌人从山下攻击,渐渐登上山来,薛俊德他们寡不敌众,败于下风,然后就负伤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中弹了,走着走着觉得腿疼,一看,出了很多血。”
薛俊德拖着伤腿,慢慢地走,他和战友们已经被打散了。走到公路上,眼看着日军就要跟上来了,情况危急,薛俊德趴进了与路面齐平的壕沟里,顺手抓了把枯草盖在自己身上。日军没有发现,走近了,又远去了。
后来,薛俊德慢慢地挪,就到了一个叫“刘家冲”的村子,当时天已经擦黑。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老百姓都躲日军去了。薛俊德实在没有力气了,他随便推开一户农家,走进去休息。
等日军完全撤离后,老百姓回村。“我记得很清楚,我住的那家主人叫许玉山,玉石的玉,大山的山。四五十岁的年纪。”薛俊德说,他见到主人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对方检查一下家里少了什么没有。“主人到处看了看,说什么都没少,而村里其他人家粮食什么的都没了。”
原来,在日军走后群众回来之前,还有一支国民党的队伍经过刘家冲,翻箱倒柜把老百姓洗劫了一番。薛俊德虽然没能劝住那些士兵别拿老百姓的东西,但帮许家看住了家。
薛俊德的腿伤一时半会还好不了,便在许家住了下来。许玉山夫妇两人有个孩子,还养了个童养媳,一家四口待薛俊德很好,他们感谢他帮他们看了家。巧的是,许玉山还是个乡间医生,于是每天弄药熬药,薛俊德的腿一天一天好了起来。3个月后,薛俊德好得差不多了,便要去找自己的部队,许家挽留不住他。
后来,薛俊德才发现许家在他的大衣胳肢窝的地方各藏了五块大洋。“他们没有说,过后我才发现,缝在衣服里了……十块大洋呀,那个时候!”老人说得非常激动,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刘家冲,但在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许玉山一家人。“是我的恩人啊,良心上我一直都过不去,不死前我应该去看一回才好。可是年纪大了,不得出去呀……”
离开刘家冲两三天之后,薛俊德在宜昌找到了自己的队伍。这时他才知道,在自己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张自忠牺牲了。战友们告诉他,在南瓜店战役中,鸡鸣山上,张自忠亲自拿机枪打敌人,结果中弹身亡,死去后枪还在手里。
从那以后,薛俊德很伤心。“张自忠死了,我这心就想,这仗还怎么打?”之后,他在湖北的黄埔军校上学,毕业后本该回部队,他却偷偷跑了,步行20多天,回到了陕西老家。
最大心愿平静离世时穿军装
薛俊德的戎马生涯算得上坎坷。回家务农之后,他再次当兵,到石家庄。老人说,这次他是被国民党抓壮丁抓走的。当时,日本已经投降了,解放战争全面展开。
薛俊德成为一名炮兵,在国民党炮三团,不久就被解放军俘虏了。“1947年7月1日我参加了解放军,被编在197师590团206连。”这些数字,91岁的老人记得非常清楚。
成为解放军的薛俊德转战山西、乌鲁木齐,之后还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再后来,他被安排在天津纺织品公司工作,1958年号召“上山下乡”的时候,他带着一家人,申请回了乡下老家,从此开始了一个普通农民的生活,直到今天。
去年农历四月初四,是薛俊德老人的九十大寿,按风俗要大操办,薛家摆酒席,请了一村的乡亲。从录像上看,老人那天特别开心,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还戴着个军帽,胸前别着三个很旧了的纪念章:华北解放纪念章、解放战争纪念章和抗美援朝纪念章。那身军装穿在老人瘦弱的身上其实并不合适,大了许多。
可老人一直把这身军装当宝贝,平日裹在包袱里。军装是老人九十寿辰前,儿子专为满足老人心愿去韩城市买的,帽子是村里一个刚从部队转业的小伙子送的。老人说,他怀念过去,真怀念呀。
现在的老人,还有个心愿,就是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要穿着这么一身。本报记者王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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