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开朗的阿桂婆独自一人前行时也许会感到孤寂。 本报记者 李小岗 摄

　　本报“寻找救助海南最后的慰安妇”行动一次很特别的寻访，因为此行所要寻访的海南幸存慰安妇阿桂婆，是第一次站出来说起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半个世纪以来，这位87岁的海南老人一直独自掩埋和默默承受这段梦魇般的记忆。

　　父亲被日本鬼子活活烧死

　　上午10点，记者一行来到了湖山的一个小村子里，阿桂婆正在吃午饭，一条煎得焦黄的鱼配着稀饭，老人吃得正香。看到有人进来，老人赶快收拾好碗筷出去洗漱，村民们告诉记者“阿桂婆很爱干净的。”之后，老人走进了一间昏暗的小屋，摸索着打开电灯，从床头找到一包“宝岛”牌香烟，颤巍巍地用火柴点燃一支香烟抽了起来，“从那时学会抽烟的，几十年了，戒不掉了”，老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记者说，一口流利的文昌话。随即老人又自嘲般地咧开没有一颗牙齿的嘴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父亲是被日本鬼子活活烧死的。”阿桂婆这样开始了叙述。当阿桂婆还只是个十几岁小姑娘的时候，日本兵来到了她的家乡，开始在村子里四处抓人修桥修路，为了不让老父亲忍受非人的折磨，年幼但却十分孝顺的阿桂顶替父亲到日军的据点去和男人一样干苦力活。让年幼的阿桂没想到的是，从此以后她开始了人生中最屈辱的一段经历。让阿桂更绝望的是，就在她饱受日军的凌辱和折磨的时候，她的父亲被日本鬼子活活烧死了，而她原本以为自己的顶替可以换来父亲的安宁。

　　“几乎每过几天，都会有姑娘死去，有的是被折磨死的，有的是自杀的，更多的是因为想逃跑被日本人打死的。”谈到这些的时候，爽朗的老人声音低沉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复杂，伴着短暂的沉默。

　　最大遗憾是没生过孩子

　　“这辈子最遗憾的是，我和丈夫没能生个孩子。”在述说着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伤痛的时候，阿桂婆的声音更加低沉，甚至不愿意多说。

　　日本人投降撤离海南岛后，阿桂婆颠沛流离到了海口。在海口，阿桂婆遇到了这一生给了他最大安慰的人———已经去世十几年的丈夫。“他从没打过我的”，谈到丈夫，阿桂婆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阿桂婆告诉记者，穷苦人家出身的丈夫从没嫌弃过自己，什么事情都会依着自己。尽管两人靠丈夫当苦力的微薄收入来维持生活，但丈夫有时候也会买一些东西来哄她开心。

　　因为夫妻俩没有自己的孩子，阿桂婆的妹妹看到夫妻俩很可怜，就主动把自己的一个女儿送给她当养女。“我和她爸都很疼她的，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说到女儿，阿桂婆的话又多了起来，絮絮叨叨地一个劲直说自己和丈夫如何含辛茹苦把女儿拉扯大，以及如今和女儿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在老人漫无边际的絮叨中，记者发现虽然如今阿桂婆的养女已经四十多岁了，但老人对夫妻俩一起拉扯孩子的许多细节都记得非常清楚，她反复次数最多的一件事情是，因为家里贫苦，当苦力的丈夫经常会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女儿吃，以致很多工友都“骂”丈夫“干活这么拼命又不吃东西，难道你想饿死吗”，每次重复这个细节时，老人总会加上一句“他真是个好人”。

　　老人很在乎别人的眼光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虽然已年近90 ，但阿桂婆记得非常清楚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甚至清楚地记得谁和她擦身而过时和她打招呼，谁不理睬她，她非常在乎这一点。阿桂婆告诉记者，在这个村里，一个从琼山嫁过来的远房侄媳妇对自己最好了，每次她从女儿家回到村里，这个侄媳妇总做饭给她吃。还有附近几户人家对她也不错。

　　说到这些，阿桂婆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反正你这样了，总会有一些人看不起你的”。 几十年来，阿桂婆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自己那段梦魇般的经历，尽管如此，一些嘲讽的目光也总追随着她。因为当年那段屈辱的经历就发生在湖山地区，当地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阿桂婆的往事。

　　在村子里，很少有人记得阿桂婆的真名，每次提到她，村民们都习惯用一个她不愿意听到的字眼来称呼她。甚至村民想找她打麻将时，也会习惯地说“去，把‘XXX’叫来”。有一次，阿桂婆因为村子里的一位年轻人做错事而说了几句时，那个年轻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口水直接吐到了老人身上，老人是流着眼泪走回家的，难过得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反正我眼泪也哭干了，现在我都是快进棺材的人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老人自言自语道。

　　女婿隐瞒了20多年往事

　　在老人的谈话中，她总是会情不自禁地说起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唠叨着女儿和女婿对自己的好，“要不是他们俩，我一个老婆子早就死了”，并一直说自己连累了生活不富裕的女儿和女婿。自从十年前丈夫去世后，阿桂婆一直和女儿女婿生活在一起。尽管如此，她也从没向女儿和女婿说起自己以前的事，以及这些年来她心里的苦。“提那些事干什么，不想告诉孩子们”，当记者还想多问时，老人别过脸去，两眼望着门外。

　　“我妈这辈子太辛苦了， 我们做晚辈的当然要对她好了。”尽管之前老人的家人对老人接受采访表示反对，中午一点多，记者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在文城找到了老人的女婿。这是一个非常憨厚的中年男子，头发已有些花白。提到老人，阿桂婆的女婿告诉记者，他和妻子是1983年结婚的，结婚后的第二年因为工作的关系，他知道自己的岳母曾经是个慰安妇，后来也陆续听到有人说，但他从没和岳母说过这些，怕伤害到老人，老人也从没说过这些事。其实自己的妻子是不知道这些事的，20多年了，他一直隐瞒着妻子，因为老人的脾气有些不好，母女俩经常会因为一些琐事吵起来，他担心这些事被妻子知道后，万一两人吵架时性子急的妻子会无意中说一些话伤害到老人，他打算等到老人过世后才把这些事告诉妻子。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老人的女婿再三要求不要用老人的正面照片见报，他之所以让老人回家接受记者的采访，也是不想让邻居们知道这些事情，他惟一的心愿是让老人安静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