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6-19 02:34:14)
现在,我们正在进入一个后非典时代。
《鼠疫》中的生活是一种生活,处在非典中的生活也是一种生活。非典把每一个人都拉进这种别一样的生活,你无法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你必须面对,没有谁能逃得过。在非典的生活中,我们经历了太多的恐惧、无助、坚强,还有爱的故事,这让我们看到了个人和社会意识里的残缺,也重新发现和尊重一些力量。非典,正在改变着我们的生活,给予我们一些新的定义和逻辑。
现在说已经完全战胜了非典还为时过早。但已经看得到我们的信心正结实地一点点成长起来。与其说这是我们和非典的一场较量,不如说是我们和自己的一场战争。在这场战争中,对科学的尊重、对事实的尊重、团结和爱的潜能,这是我们最终战胜非典的信心来源。在非典之后,这些在非典中生长出来的力量,将作为社会运行的力量之一,激发出一个更加理性和清晰的社会、个人。与战胜非典的威胁相比,这可能是我们在场战争中的最大收益。
◎科学精神
非典首先是一个卫生事件。因为是卫生事件,它首先属于科学的范畴。它要求的是科学和专业的精神,排除其他情绪和目的。
怪病、致命肺炎、非典,最终到SARS的病学名称,卫生领域的科学家们在实验室里夜以继日的严谨工作最先给人们勾勒出这个新型病毒面貌。称呼的专业化演变过程,也可以看做社会精神向科学精神的一次次靠拢,我们愿意它是对科学的再一次信仰的涌动,在这个现代意义上的迷信和传统迷信杂生的社会中,这会让我们变得对一切不那么“业余”,不那么冷漠和麻木。因为科学,我们会变得喜欢不停地追究事实,了解真相,不盲从,善于思考。
“不唯书,不唯上,只唯实”。首先要感谢这些科学家和一线的医护人员,他们在病原体的发现和病症的治疗中尊重科学的规律,而不是其他。
钟南山说,“要靠事实去说服”。科学,因为对事实的尊重和探究,保证我们在非典这个全新的自然灾害面前少受到挫折,少遭到牺牲。
对科学精神的坚持不仅表现在专业领域,还反映在每一个国民的态度上。应该说,虽经几十年,“赛先生”仍未完全进入到国民精神之中。这样的国民,在突发事件面前,他会听信谣言和传言,丧失自己的辨别能力和判断能力。他们的非典生活始终是在惶惶不可终日,城市人早早地从超市中买来几袋子米面、在空旷的地方也捂着厚厚的口罩、见人溜着边儿地走、在电话里捕风捉影地互传消息;农村人放鞭炮喝绿豆汤,把村边的公路铲出窟窿或者堆上柴禾,阻断交通,甚至发生其他过激行为。这样的国民,他的科学精神的缺乏,不是指其专业知识的欠缺,而是指其心理上的欠缺,心智的不成熟。
“赛先生”有时候不仅仅是“赛先生”本身,崇尚科学、相信科学、敬畏未知世界的精神是直接滋生现代社会和现代国民的土壤。相信非典之后的生活,科学精神也将由此在社会生活中成为一种力量。
爱和团结
非典是一次威胁全人类的灾害,我们只有一个敌人,就是这个变异的非典型病毒。
1623年,英国牧师、诗人邓约翰大病之后写下《突变引起的诚念》,书中回忆他当时的感受,“没有谁是独立的岛屿,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部分,整体的一部分。大海如果把一块土地冲走,欧洲就好像小了一块,就好像海峡缺了一部分。每个人的死去就好像减去了我的一部分,因为我是包含在人类之中的。所以不必打听丧钟是为谁而鸣,它是为你敲的。”
非典的威胁让人们认识到,每个人的倒下就是自己生命的“损失”。在这个威胁之下,闪现的是对生命的眷念和热爱。胡续冬写了一首诗《爱在瘟疫蔓延时———为所有生活在非典时期的人而作》“我跑步,//不是为了免疫力而是为了身体里一条//日渐干渴的鱼。我跑步,是要从瘟疫里//跑出一条通向大海的路,让身体里的鱼吞下//戴口罩的月亮连同云层所卷走的星星。……”
没有什么比死亡的威胁更容易让人看到生命的美好和生活的温情。在非典时期,我们怕被病魔袭中,怕失去生命,也由此更加爱热爱生命,热爱生命中凡俗的幸福。而对生命的爱可以转化为一种力量,让人勇敢,让人团结。
一个感染非典的丈夫隔着铁栏,远远地看着怀孕的妻子。他惊讶于妻子送到病房里的玫瑰可以保持一个星期鲜艳不败。他很快病愈出院,两个人泪雨涟涟。他知道是什么在支持自己这么快地病愈。
广州第一人民医院护士长陈积慧讲述她的抗非经历:到轮休的时候,好像有一种力量把大家拧在一起拉不开,谁都不愿走的那种感觉说,这是这个集体留给她的“精神”。
非典改变了人们对于利益整体的认识,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集体利益得到最大程度的契合,从而促进人们尽可能地团结起来,更容易激发出合作的集体精神,“从白丁香里面伸出来的紫色的手和从紫丁香里面//伸出来的白色的手紧紧拉在一起,挡在了//我的面前……”
◎重新发现世界的逻辑
世界一定有自己的运行逻辑,比如春天花一定要开,草一定要绿。我们也只不过是这个世界运行中的一个链条罢了。
假如各个链条都按照世界给予的逻辑生长,这个春夏季节我们也许仍然会像往日一样和朋友们一起到郊外,和家人一起平静地到商场超市———是非典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但如果我们承认世界自有自己的逻辑,面对看不见的新型冠状病毒,我们就该承认,也许是我们先破坏了世界的逻辑。
在非典生活中,看新闻,印象最深的是两点,一是病毒的强大和不可捉摸,一是人类自己在这种强大面前的渺小。
香港特区卫生署署长陈冯富珍在电视采访中落泪的那一刻让人感受至深。她把非典比喻为敌人,把与非典作斗争的医护人员称为自己的战友,“我的同道们一个一个地倒下去,感觉到很孤独很孤独,也了解要走的路很长。”“看不到敌人……”
在非典生活中,许多人开始重新翻检一些与病毒和微生物有关的书籍,历史学家麦可尼的《瘟疫与人》、生物学家戴蒙德的《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各种命运》、麦克奥·德史东的《打不完的病毒战争》,人们突然发现,原来我们一直生活在病毒的包围之中。微生物、病毒的作用在有的时候足以改变人类社会的某些历程。戴蒙德说,在人类的文明史上,传染病杀死的人,远比战争和其他天灾人祸的总和还要多。
微生物的强大还在于它的突变。比如流感,1918年的流感夺去了2000多万人的性命,流感病毒的变异很快,科学家们只能对它进行严密的监测,而人们却总很难知道下一次的致命病毒将会是什么样。
人面对病毒时的渺小,不光表现在会经历的一些牺牲,还表现在我们的不断地应对病毒,但病毒的办法似乎总比我们要多。我们所遭遇到非典病毒并不是第一个,也将不会是最后一个。
病毒是大自然的造物,人也不过是自然的造物,人在非典生活中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实际上是意识到自己在大自然中的渺小。以前常提的一句话是“人定胜天”,在特定情况下的一句话却总是被拿来当做人与自然的关系,总以为人是无往不胜的。其实,面对自然的力量,人只能尊重,而不可以老大自居。
◎谦虚与平衡
现在,我们都知道果子狸是一种危险的动物,它身上所携带的冠状病毒和非典病毒基因序列基本相同。尽管还没有科学家清晰地给我们描绘出非典病毒进入人类世界的途径,但可以肯定,是人类先破坏了自然的法则和平衡关系,惹“毒”上身。
科学家们说,在自然界的许多动物身上,包括我们人类自己,都携带有病毒,这些病毒长期停留在宿主的细胞中,形成一种类似共生的关系。但当病毒转移宿主,比如由猴子传给人,若产生突变,就会突然转变为高度的致病能量。
友好相处会带来平和的世界,破坏会带来自然的报复。这就是世界的因果逻辑。
而大工业化时代以后的历史,肆无忌惮的人类变得越来越像自然界中最大的一个“害虫”。他要不断地征服自然、控制自然,他的人口越来越多,他的技术越来越发达,他把自己的脚步伸向了茂密的原始森林、喧嚣的千古河流。他相信,他可以战胜自然,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是为他所用,他是世界的主宰。有什么事情是人类做不到的呢?
人扭曲了自己和自然的关系,自然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现代工业化以后世界呈现出越来越严重的生态问题,这不能不说是大自然的报复。
诺贝尔奖得主李德博格在1996年发表文章预言未来将会出现许多传染病的大反扑,并提醒说,“人类面对微生物世界的力量必须谦虚,要对抗全球性传染病,不但是要靠药物,更重要的是国家与国家之间必须合作。富国应帮助穷国。漠视只会带来各个大的灾难。”李德博格的这段话“谦虚”、“药物”、“漠视”是三个需要注意的词汇,“谦虚”是指人类在这个相互制约、互为因果的世界逻辑中所应持有的态度,“药物”代表人类不断进步的技术理性,“漠视”是指人类在不断膨胀的自我意识下对自然世界的态度。
在这个后非典时代,我们终将因非典而重新打量我们和其他“链条”的关系,把关于非典的讨论放到更为广阔的视野和语境中,我们承认这个世界是一个普遍联系的世界,平衡是它的运行逻辑。
◎合理地生活
从这个普遍联系的角度去看,非典的滋生和蔓延都离不开人类的因素,我们习以为常的不“自然”生活,其实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具体的生活细节上,人们多年来的陋习助长了非典的蔓延。在抗非后期,从政府到各个媒体直至个人,都开始铺天盖地地开展“移风易俗”活动,从乱扔乱倒垃圾、随地吐痰、胡吃海喝、到清理垃圾、吐痰罚款和倡导分餐,并把运动作为和睡眠吃饭一样的生活必需。乱扔垃圾随地吐痰会传播病菌和病毒,胡吃海喝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吃到动物身上的共生病毒,热热闹闹地会餐也潜藏着互换病菌的危险,缺少运动会降低身体的免疫力。这一度是我们的生活。人们后来反省说,非典的杀伤力一部分来自于它恰恰击中了人们不合理生活中暴露出来的弱点。
非典生活中有一位朋友发来短信说,“室内保持通风,公共场合少呆,出门口罩要戴,睡觉被子要盖,心情保持愉快,少接吻多吃菜。”在后非典时代,人们越来越相信简单地生活的道理。
医生可信也不可信、抗生素可信也不可信、营养品可信也不可信,这个春夏,一个叫洪昭光的心血管专家用一本《健康快车》的小册子告诉我们说,全社会性的提前老年化、提前得病、提前残疾、提前死亡这种现象的出现,正是不文明的生活方式造成的。健康的得来,不能片面地迷信医生,也不能片面地依赖药物,它更来自于自身的努力,需要用健康的心态、健康的观念和健康的生活方式去面对疾病的侵袭。
回到合理的生活中去,回到自然的序列中去,在后非典时代,人们正一点点地改变着先前的自己。
本报记者:蔡晓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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