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和去探视父亲时发现:父亲每天收工后,就坐上小马扎,趴在床沿上,一笔一画地写他的书。
湖北襄樊五七干校一间低矮的营房里,薛小和见到了久违的父亲:疏于生活的薛暮桥把从家里带来的四床被子全都盖脏了。
这一年是1969年,薛暮桥65岁。
1966年的那场风暴一开始,担任国家计委副主任的薛暮桥就身陷旋涡。他被认为是“三反分子”、“走资派”、“经济学界反动学术权威”。其理由是他写文章称:大炼钢铁得不偿失、公有制占100%并不好。
薛暮桥首先被关押在办公室内,当时通称:牛棚。薛小和回忆:与父亲关在一起的还有一位董姓造反派头头。
薛暮桥再次用上杭州监狱里用过的办法,趴在办公桌上,旁若无人地孜孜读书。
1984年,在“祝贺薛暮桥同志从事经济理论和实践工作50年茶话会”上,薛老说:他只有两次读书的机会,读了两个大学:“牢监大学”和“牛棚大学”。
一天中午,门口的守卫和往常一样,喊薛暮桥和董拿饭票买饭,薛老往卫生间一看,才发现董已经上吊自杀,尸体已经僵硬,而薛老因为读书竟全然不知道。
1967年的冬天,薛暮桥全家被“勒令”离开百万庄附近的部长楼,搬到真武庙附近和一个姓张的老太太合住一套房子。
在张老太太眼里,薛暮桥全然不是什么“牛鬼蛇神”,更像是一个落难书生:薛老的生活自理能力差,她经常看见薛老对着冒气的水壶手足无措地喊:水开啦!
在干校,薛老是岁数最大的一位,夏季花生成熟的时候,薛暮桥的主要工作是看花生:防止孩子偷地里的花生。薛老是孩子最喜爱的看守,在他沉醉书里时,孩子们就可以溜到对角偷花生。
冬季,薛暮桥的主要任务是烧猪食。一次,薛老一把一把地将柴草往锅灶里送,一个火星爆在了棉裤上,烧掉了半个裤脚才发现。
这是他惟一的棉裤,冬日里,年近7旬的薛老穿着破棉裤走来走去,“风从洞里吹到全身,冻得真难熬”。后来他在回忆录里写道:每当他从别人旁边走过,人们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就在这种前面看似没有一丝曙光的时候,薛暮桥在酝酿他一生中最大的成就:撰写《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初稿。
薛小和去探视父亲时发现:父亲每天收工后,就坐上小马扎,趴在床沿上,一笔一画地写他的书,每写完了一稿,父亲就笨手笨脚地将稿纸整整齐齐地装订起来,封面用一种漂亮的美术字写上书名。
在干校完成数稿后,薛暮桥恢复了工作,《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的撰写工作进一步加快,1979年8月,这部历时11年的经济学著作在经过7次修改后在青岛最后完稿。12月,由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
而此时的学术界正是一片荒芜,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需要一本对全体干部进行经济体制改革启蒙的教材,《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的出版恰逢其时。
日本《产经新闻》描述了当时的情景:“中国有一本书,跑遍全北京都买不到,这就是薛暮桥所著《中国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研究》,北京各经济机关、公司和北京各国大使馆都想买,也买不到。”文革前长期担任中宣部部长的陆定一推荐这本书干部必读材料和高等院校经济系的教科书,全国各省紧急加印,发行达1000万册,创下了专业理论著作空前的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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