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奶奶在一起

鹏建的父母

　　（8.25播出）

　　前几天，我们栏目接到辽宁省沈阳市一个名叫梁鸣凤的老阿姨打来的电话，说想请我们帮个忙，要把她自己亲生的小孙子姜鹏建送到福利院，或者是干脆送给别的人家。人家奶奶都是把孙子当宝贝，这个奶奶是怎么回事呢？我们的记者决定到沈阳去看看这个奶奶和她6岁的孙子小鹏建。

　　根据梁鸣凤在电话中提供的地址，我们来到了沈阳市新城子区二井村。得知我们的来意后，街坊邻居们纷纷向我们说起了梁鸣凤和她的孙子小鹏建。

　　邻居：孩子是他妈妈扔下的，不管了，走了，私生子，没结婚就生了这个孩子，法律也不允许。

　　邻居（二）：私生子，没结婚生的孩子，奶奶没有退休金，没有工资，大伙都帮着她维持生活，检破烂烧火什么的，挺困难。

　　根据街坊邻居的介绍我们得知，在3年前，也就是2002年小鹏建3岁的时候，他的妈妈离开了这个家，把他丢给奶奶梁鸣凤，从那以后小鹏建就一直和奶奶居住在二井村的一间出租房里。那么小鹏建的爸爸又在哪里？他的奶奶为什么又非要把他送到福利院去呢？

　　这里就是小鹏建和奶奶梁鸣凤的家。

　　画面中的这个人是梁鸣凤，炕上的这个孩子就是小鹏建。在我们到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小鹏建一直躲在角落里不肯靠近。直到玩起我们带给他的玩具小汽车，小鹏建才渐渐和我们熟悉起来。

　　和小鹏建的交谈很出乎我们的意料，提起自己的爸爸妈妈，这个6岁的孩子不仅没有一点思念，相反爸爸妈妈却成了他心中的坏人。

　　记者：你喜欢吗？

　　鹏建：喜欢。

　　记者：有没有小朋友跟你一起玩呀？

　　鹏建：没有。

　　记者：为什么呀？

　　鹏建：我一拉他们 他们就跑了。

　　记者：你想跟他们玩吗？

　　鹏建：不想。

　　记者：他们愿意跟你玩吗？

　　鹏建：他们不愿意。

　　记者：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呢？

　　鹏建：不知道。

　　记者：你爸爸叫什么？

　　鹏建：我爸叫姜彬。

　　记者：你妈妈呢？

　　鹏建：我妈叫许海燕。

　　记者：你喜欢你爸爸妈妈吗？

　　鹏建：不喜欢，他们坏。

　　记者：为什么觉得他坏呀？

　　鹏建：他不同意给我落户口。

　　按照这个孩子的说法，他之所以觉得自己的父母坏主要是因为父母不给他落户口。可是记者却觉得这不象个理由，因为这个孩子根本就不知道户口是什么，不过记者经过仔细了解，发现整个事情还真是和户口有直接的关系。刚才邻居不是提到了什么私生子、私生子的嘛，现在我们就来告诉您小鹏建的身世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早在8年前，也就是1997年，小鹏建的父亲姜斌在沈阳市新城子区打工时和一个名叫王瑞杰的打工妹在未办理结婚手续的情况下同居了，并且生下了一个女儿。后来不知由于什么原因王瑞杰离开了姜斌，带着孩子回了自己的老家。在这之后不久，姜斌又认识了小鹏建的妈妈许海燕，很快，两人也同居了。2001年，小鹏建出生了。可是在2003年的时候，王瑞杰又带着女儿回来了，在发生了几次矛盾和冲突之后，小鹏建的妈妈把他扔给了早已分家另过的奶奶梁鸣凤，随后就离开了这里。而小鹏建的爸爸又和原来的同居对象王瑞杰生活在了一起，并且补办了结婚手续。

　　梁明凤：她说小鹏建他爸，你赶快把孩子给我领走，你送给人也好，处理也好，我是一天也不要，我当时是把孩子送到那头前就走了，这孩子就不进屋，看他那继妈，一次没看见过，就害怕，就不进屋，奶奶，奶奶，我也要走，我也走，我一听那孩子哭，我就把孩子背着，他妈走了以后被子在那，我把被子卷一卷，拿着被子我就又走了，又回来了。

　　就这样，梁鸣凤把小鹏建又领了回来。但由于她岁数大了，自己没有任何经济收入，平时自己靠捡破烂为生，也勉强能混个温饱，现在又要抚养小孙子已经根本不可能。无奈之下，梁鸣凤给小鹏建的妈妈打了个电话。

　　梁明凤：我说这孩子你们考虑怎么办呢，我说在我这也遭罪，她说有好人家那你就送给好人家去，我说你舍得吗，她说，那在你这，你没有工资，你能拉扯了吗，有那好人家那你就送人呗。

　　看到小鹏建的爸妈都不肯要这个孩子，奶奶梁鸣凤一时犯了难。这时候，街坊四邻都劝她把孩子送人，找个好人家。

　　邻居：人家要还不给人家，骨血肉的关系呀，黑山有人要，两口子打工没有孩子，她(奶奶)害怕人家打工不富裕，不给人家。

　　不管怎样，小鹏建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思来想后，梁鸣凤也没舍得把孩子送人，在这之后，她带着当时只有3岁的小鹏建开始捡起了破烂儿。

　　几年来，无论寒冬酷暑，刮风下雨，在二井村和附近村子的垃圾场里，人们总能看到祖孙俩的身影，也常常能听到小鹏建大声喊“奶奶，卖钱”的声音。

　　由于常年捡破烂儿，小鹏建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不管在什么地方，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只要看到瓶瓶罐罐，他随时随地都要检回来。

　　梁明凤：现在走到哪儿，那小盒，不管人多人少，那个饮料瓶，奶奶，捡家去，前几天在医院里打点滴，那医院里五个饮料瓶，人家喝完放那，他都划拉划拉，我说你拿那干什么，奶奶，拿回家好卖钱。

　　但是，靠检破烂的得到的收入实在有限。加上这一老一小长年在垃圾堆中翻来翻去，卫生条件较差，经常生病。因此这几年来，祖孙俩的生活过得非常不容易。在好心的街坊邻居的帮助下，俩人也只能勉强度日。对于小鹏建来说，能吃上一根雪糕已经成了他一年多都没有实现的梦。

　　梁明凤：我说平时看人家小孩吃个雪糕，吃个饼干了，我这孩子，我小孙子根本就想像不到这个吃的，那孩子也不怎么要，有时候跟我走道，看人家买个什么，那纸的什么，就捡起来扒扒，我的心可不好受了。

　　看着和小鹏建一般大的孩子都在父母的娇惯下过着吃穿不愁的日子，奶奶梁鸣凤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梁明凤：有时候他瞅着人家拿着东西，害怕他要。就前两天，有一个小孩买两个雪糕，看见他，就把手这么背着，我说鹏建，我说咱们从小就养成那个习惯，咱们不看人小孩，咱不要，要都让人见笑，这小孩要饭，他也懂，也懂，回家，他说，奶奶，咱们不要，咱们不要，我说，嗯。

　　既怕孙子看见别的小朋友吃东西会去抢，又害怕别的孩子欺负小鹏建，几年来梁鸣凤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从不让他单独出门。这样一来，附近同龄的孩子都不愿意和鹏建玩，垃圾堆里的小耗子就成了他唯一的朋友。

　　记者：没有朋友呀？

　　鹏建：小老鼠就是小朋友。

　　在梁鸣凤的精心照顾下，小鹏建一天天地长大，现在他已经6岁了，到了该上学前班的年龄，虽然家里生活贫困，但是梁鸣凤还是决定要把小鹏建送到学校上学。

　　梁明凤：我寻思上学不学点知识嘛，在家里那一些小孩到一起了，不捡点这卖，就捡点那卖，那学坏了那怎么办呢？

　　但是，当梁鸣凤和小鹏建来到学校时却遇到了麻烦，负责招生的老师告诉她，按照有关规定，孩子上学应该是在户口所在地的小学就近入学。这让梁鸣凤很发愁。因为当年生小鹏建的时候，他的父母没有办理结婚手续，因此鹏建根本就没有上户口。那孩子上学的问题该怎么办呢。

　　无奈，奶奶领着孩子去了所属区域的派出所——新城子区清水矿区派出所。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告诉她，根据有关政策，像小鹏建这样的非婚生子女，经过申请和相关的审核后，只要亲身父母同意落户，他的户口既可以跟着父亲也可以跟着母亲。可是，鹏健的亲身母亲已经不知去向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父亲身上。无奈，奶奶带着孩子去找住在附近的小鹏建的父亲姜斌商量，可是姜斌和现在的妻子王瑞杰却坚决不同意给孩子落户，并且把奶奶和小鹏建赶了出来。眼看着孙子要永远成了“小黑户”，学也上不成，无奈的奶奶就有了把孩子送福利院的想法。

　　梁明凤：送那去我也放心了，我说那是国家成立的福利院，那么多的小孩，我也放心。送给别人吧，现在都不愿意要小男孩儿，有不少现在都说，是小男孩儿，要女孩俺们就要，要男孩儿大了还得给娶媳妇儿，还得给准备房子，谁要啊。

　　那么，小鹏建的爸爸姜斌和继母王瑞杰为什么不愿意给他落户口呢？派出所的同志带着我们还有梁鸣凤祖孙俩一起来到了姜斌现在的家。

　　王艳杰（姜鹏建的继母）：我们觉得寒碜，我们自己家的户口自己能办。

　　记者：怎么着，给他们落了还是怎么……

　　王艳杰（姜鹏建的继母）：落不落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对不，上次他们已经来了，现在是差孩子身上的问题……。

　　王艳杰（姜鹏建的继母）：孩子你可以给我送来你为什么非要管呢 ，你当奶奶的为什么非要这个孩子呢？

　　姜彬（姜鹏建的爸爸）：你别说话行吗，你们谁来也没有用，要是说你们采取什么措施的话你们就直接找我，这事情现在我办不了。

　　公安干警：姜斌，咱们是公安口的，按照政策给你说话，孩子的户口应该跟父母，你是他的第一监护人，孩子户口应该随你上，因为他妈妈找不到。

　　就这样争执了一个多小时，最终也没有一个结果。那么，作为父亲的姜斌为什么不愿意给孩子上户口呢？派出所的民警决定把姜斌叫到院子里单独给他做工作。

　　对于为什么不给孩子落户口，小鹏建的继母王瑞杰说，归根结底是因为孩子的抚养费问题没有谈好。

　　王艳杰（姜鹏建的继母）：现在差什么孩子的户口不能落呢，老太太想着把这个孩子户口落到我身上，马上把孩子迁走，抚养费让我拿，你处在我的角度上你能不能干，现在我和姜斌在外面过着，孩子的抚养费我要拿着，他奶奶养着，孩子长大了，他是不是会恨我，我既然能接受他，接受这孩子，我要养大他，在我自己身边养大他，凭什么让你老太太养呢。

　　而梁鸣凤说，她之所以要自己抚养小鹏建，是担心孩子的爸爸和后妈会对孩子不好。

　　梁明凤（姜鹏建的奶奶）：他就不可能让他幸福。那一次孩子说我爸在那边呢，姜斌就说谁是你爸爸，你管谁叫爸爸，孩子吓的就出去，就害怕，孩子害怕，另外人家的姑娘在身边，他能不受气吗。

　　而更让梁鸣凤担心的是，她曾从街坊邻居那听说，小鹏建一旦回来，他的爸爸和继母就会把他送给别人。

　　记者：老太太有一个顾虑，她怕把孩子给了你们，你们再把孩子送人。

　　王艳杰（姜鹏建的继母）：那就是我们的事情了，我养活的起我就养活，我养活不起可以把他给一个好人家。这个他老太太说了不算，姜斌是孩子的监护人，他有这个权利。姜斌说要就要，说不要你老太太没有权利带这个孩子。

　　大半天下来，关于小鹏建的户口问题，王瑞杰给了一个最终的答复。

　　王艳杰（姜鹏建的继母）：我们就把孩子户口落在我们身上，我们不让老太太带，这是一个条件；第二个条件是老太太要是说她要，户口落在我们身上可以，但是断绝以后的关系，公证一下姜斌断绝和孩子的关系，和她妈的关系，以后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也不交她抚养费，也没有抚养费。要是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就答应上户口。

　　最终，梁鸣凤答应了王瑞杰提出的第二个条件。

　　第二天，梁鸣凤、小鹏建祖孙俩和姜斌、王瑞杰四个人一起来到社区，请社区给开个证明。然后到新城子公证处去公证。

　　社区主任：不管怎么样吧，这个孩子是姜斌的。

　　王艳杰（姜鹏建的继母）：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条件有限。

　　虽然社区工作人员也耐心进行了调节，但依然没什么结果，最后，双方达成了一个协议。

　　协议：办理完毕后，即迁到孩子的祖母梁明凤户籍处，从此，姜彬及妻子王燕杰与姜鹏建断绝父子关系，并不承担孩子任何相关费用，包括教育、疾病等。

　　梁明凤：我这儿子以后就没有来往了，断绝关系了呗。

　　记者：您还是舍不得？

　　梁明凤：以后有什么事也不用再找他了，他也不用来看我了，也没什么，户口落上就行了。

　　很快，四个人来到了新城子区公证处。可是，就在做公证的时候却出现了大家都没有想到的问题。

　　吴宝晨（沈阳市新城子区公证处公证员：不管是谁要还是谁不要，断绝父子关系这是法律上不允许的，听明白了吗，法律上不允许断绝父子关系。

　　王艳杰（姜鹏建的继母）：那以后不认这个孩子，就没有(这个公证吗)？

　　吴宝晨（沈阳市新城子区公证处公证员：法律上不允许断绝父子关系，你想要是允许断绝父子关系，社会不就乱套了吗？

　　王艳杰（姜鹏建的继母）：这个事情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吴宝晨（沈阳市新城子区公证处公证员：至于有没有别的办法，是你们自己协商的问题。

　　原来，他们在此前所达成的协议根本无法做公证。

　　吴宝晨（沈阳市新城子区公证处公证员：做公证首先你当事人达成一致，第二个你协议的内容必须符合法律法规的规定，你协议断绝父子关系，是回避法律赋予你的义务，这都不允许，放弃权利可以，放弃义务不可以。

　　在思考了整整一夜后，梁鸣凤做出了一个决定。

　　梁明凤：和妈妈在一起，和爸爸在一起。

　　鹏建：不去。

　　梁明凤：我就想把这孩子户口，落到你们这里，如果你们说户口落到你们这里，孩子就归你们，那就归你们。总归还是得在爸爸妈妈身边。

　　姜彬（姜鹏建的爸爸）：落户口孩子归我，是你把孩子送给我了，我什么事也不办了。

　　梁明凤：把孩子送给你，户口还是不管。

　　姜彬（姜鹏建的爸爸）：你孩子送给我，要我落户口，干脆我什么也不解决。

　　就这样一家人又陷入了僵局。双方又争执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既然不能公证，就由奶奶梁鸣凤写一份保证书，保证的内容是姜鹏建的户口落上以后，学费和抚养费不用爸爸负担。

　　就这样，孩子最后还是归了奶奶梁鸣凤。

　　现在，小鹏建的户口正在办理中。读过几天书的奶奶常常用好心人送来的小画书和一些文具教小鹏建识数认字。祖孙俩的日子在继续，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们这样短暂的平静能持续多久。而小鹏建究竟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将来？也没人能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