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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东方周刊》:目前中美关系的症结是什么?如何来解决这些问题?
王缉思:症结就是随着中国力量日益强大,中美之间某些结构性的矛盾在上升。比如中国增强国防力量是一个不可阻挡的趋势。我经常跟美国人说,中国经济年增长率9%,而军费增长却是1%或2%,这怎么可能呢。但是美国人就有些吃惊,就会看成是对美国的威胁什么的。
这里头确实有些人想进一步增加美国的军费,美国要搞导弹防御系统,不把朝鲜、中国说成威胁,那要防御系统干什么。另一方面,美国部分人确实有些困惑和不理解。用美国人自己的说法,不知道中国力量上升对美国是祸还是福。
“福”这方面不用多说,美国也承认中国经济是世界经济的一个发动机,中国经济好了,美国人可以买中国的产品,同时美国在中国的投资也会上升,美国大公司也乐意跟中国合作。但另一方面,中国是具有跟美国完全不同的社会制度、意识形态的大国,同时中国的国际影响也在上升。比如说中国在周边地区外交很活跃,而东南亚一些国家对美国也有疑虑,觉得中国不错。美国就有点嫉妒,就要进行反制,拉印度,拉日本,对中国形成一种战略牵制。这个就是结构性的矛盾,也是中美关系症结所在。
这实际上是美国人是对中国的走向判断不明确。
裴敏欣:是中国崛起与美国霸主心态之间的结构性矛盾。而美国的心态,也与他们缺乏自信有关。“9·11”之后美国缺乏安全感,加上政府判断失误,导致深陷伊战泥潭。最近的民调显示,一大半美国人认为“国家方向”是错误的。这也导致他们用怀疑的眼光来看待中国。
《瞭望东方周刊》:怎么解决这种症结?
王缉思:中美结构性矛盾有三种原因。一种是中美确实有利益上的矛盾,比如世界石油、天燃气的供应毕竟是有限的,中国的石油需求增加;第二个原因是误解,就是美国人对中国不了解,对中国有一种误判;第三是敌意,部分美国人就是不希望你好。比如美国国防部某些人或者一些极右派对中国抱有敌意。
对于第三个原因,没有办法解决。所以要求解决之道的话只有针对前两个原因。第一就是进行利益上的调整,必要的话要相互之间进行妥协。跟做生意一样,你说三毛钱,我说五毛钱,最后达成四毛钱的交易。另外一个是增信释疑,双方把话都讲通了,并不是有意跟对方过不去。这两个方面是可以做的。
裴敏欣:中国之间的结构性矛盾和未来的摩擦是不可避免的。但要把摩擦局限在一定范围内,不要“感染”到其他健康的部分,特别不要让安全领域的矛盾影响经贸关系。
十年间,交往越来越深
《瞭望东方周刊》:两国关系正常化以来,中美关系经历了怎样的发展轨迹?其中有哪些规律或者特点?
王缉思:基本上是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以反对第三国的霸权主义为基点,在战略上中美有共同利益。从1989年到“9·11”,这是第二阶段,双方关系起伏不定,悲悲喜喜都有。第三个阶段,也就是“9·11”之后到现在,处于基本稳定的阶段。
至于特点,首先,总体来说,双方相互的交往包括民间的、政府的都越来越深。在交往中相互理解也加深了。这是个规律,与经济全球化是同步的。姚明去美国打球产生这么大影响,这在过去是不能想像的。这是一种潮流,一个规律。
第二,中美两国的国力都上升了。中美关系正常化时,美国的GDP占世界经济总量的23%左右,现在是32%左右,再保守的数字也占到30%。中国的GDP占世界经济总量的比例从1978年的1%到今天的4%。中国的力量上升并没有造成美国的衰落,美国独霸世界也没有阻止中国的上升。也就是说至今中美并没有形成争霸的局面,也没有理由说中美将来必然争霸对抗。
第三,中国上升的速度比美国更快,这肯定会使美国的疑虑、警惕和防范加强。但中国也正因为上升速度快,从而掌握了更多的主动权,也更有信心处理中美关系。中美关系有个铁的规律,中国国内稳定,经济发展好的情况下,就比较容易处理双边关系。如果中国经济发展慢,国内不稳定,就不会有信心和精力来处理好中美关系。
第四,中美建交后经历过几次危机,中国还是以大局为重,加强沟通,最终使危机得到化解。这给未来中美关系带来启示,即中美首先要建立沟通机制,经常交往,把疑虑和问题包括对对方的意见说清楚。然后还需要建立一个危机管理机制。
裴敏欣:从1992年美国总统大选克林顿上台以来,到现在差不多12年了。这期间,中美关系的核心问题包括台湾问题、人权问题和贸易问题。中美目前的核心问题仍然是战略互信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