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九·一八”
1931年9月18日夜10点20分,日本关东军自行炸毁沈阳北郊柳条湖的一段路轨,摆上3具身穿中国士兵服的尸体,反诬是中国军队所为,并以此为借口,10分钟后,不宣而战,袭击东北军驻地北大营,并炮轰沈阳城,悍然发动了蓄谋已久的侵华战争。
驻沈阳的东北军奉命绝对不抵抗,第7旅部分官兵拒绝当局命令,毅然起而还击。
“九·一八”事变,揭开了中国人民抗击日本侵略和全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的序幕。
要多少次阴晴圆缺,才有这样的一次巧合———
本周日,抗战胜利60周年的这个中秋,正是“九·一八”。
天上一轮明月,人间几度秋凉:74年前这一夜,月将满,日寇悍然轰响的炮火,炸碎多少团圆,国破家亡,骨肉离散。
74年后这一夜,月已圆,胜利的纪念、思亲的刻骨、历史的祭奠,悲喜交集共此时。
记者随访:一位当年的逃亡者,这个中秋,后代千里送魂归;一位当年的沈阳市民,这个中秋,依然惊惧那曾日日亲睹的凶残;一位当年的东北军军人,这个中秋,一遍遍动情诉说紧随北大营620团团长王铁汉违命打响抵抗第一枪的泣血悲壮……
他们,以他们眼中的“九·一八”,丰盈起这个将回味久远的中秋夜月圆。
月夜下,响起反击的枪声
直到今年中秋前,李明德才第一次开口,将他所亲历的鲜为人知的“九·一八”告诉记者。
他是当年沈阳北大营内,唯一还击日军的620团团长王铁汉的贴身警卫兼司机。
1931年9月19日凌晨,北大营内,面对东北军参谋长荣臻的再次来电严令不抵抗,王铁汉愤怒下令:“打!”
这是区区600多日本关东军势如破竹、一路杀进4小时来遭到的第一次抵抗。
1948年2月和4月,王铁汉分别陪同东北军高级军官和爱国将领马占山参观北大营。
两次参观,素有“王铁棍”之称的王铁汉两度放声大哭,连声大喊“惨不惨”!
79岁的李明德记忆里,除此之外,从未听王铁汉提起“九·一八”,也从没见他去过北大营。
当然,因为那是一段屈辱的历史。“九·一八”当晚,王铁汉表示“无法遵命”不抵抗时,竟遭荣臻怒斥:“那么你就退出营房,否则你负一切责任!”
就是在这样的严令下,“其他团的众多弟兄,按命令上缴了武器入了库,以为日军只占地方不杀人,却就此一个个手无寸铁,在那一夜,要么躺在床上被刺刀捅死,要么逃到床下被机关枪扫射而死,都是二十出头的棒小伙啊……”
月夜下,只有620团的营房,响起了反击的枪声,却也孤军奋战,被迫在天亮撤离。这漫长的一夜后,日本侵略军毫无阻挡,跨过北大营,直逼沈阳城。
“这条汉子为啥哭?就是因为,攻破北大营的日本兵还不及中国守军十分之一,因为当时东北军装备还很现代化,因为北大营里还有一排排像围城一样的三叉树,还有2米高的土墙、3米宽的壕沟,完全可以抵抗。”李明德越说嗓门越大。
所以,怎能不去一次就大哭一次?“第一次去,他让我慢慢开车,绕了一圈出来,沉默中冒出一句‘国家死了那么多人啊,我们怎么能撤,怎么能撤!’一说,一车人都哭了,放声大哭啊。”李明德也哭了,怕出事,赶紧把车停下,七八分钟后才再开。
“第二次去,他陪马占山出来后,一上车,又是一车人都哭了,边哭边喊,日本兵才不到700人,我们有将近8000人,可我们竟然要撤!这一撤,死了多少同胞啊!王铁汉连着哭喊了好几遍———惨不惨!惨不惨!”
……
中秋月圆“九·一八”,每逢佳节倍思亲。
爸爸,送您回乡过中秋
“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在一堂?
“每年9月18日,爸爸都要把全家人叫到一起吃顿团圆饭,今年正是中秋,他却提前走了……”电话那头,许铁骑声音哽噎。
今年8月23日,他的父亲许言午病逝成都。老人93岁生涯中,两次生死存亡,都在九月十八。
第一次,就在那个“九·一八”,日军侵占东北,不愿做亡国奴的进步学生许言午,随逃荒人群一起仓促离开沈阳,从此终生背井离乡。“爸爸常说,他曾亲眼目睹日本兵把中国人装进麻袋抛着玩,心里那个恨,立志决不当亡国奴!”
第二次,是在他一路乞讨、步行月余到北平后,不久到丰台车站工作,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却因叛徒出卖被捕,后来在一个凌晨成功越狱。那一天,正是“九·一八”。
更巧的是,越狱那一天,“上午10点,正是身为‘共党要犯’的爸爸原本要被枪毙的时刻!”
“九·一八”,带给许言午对日寇的刻骨仇恨。“有时,爸爸会提起他最辉煌的壮举。”1944年7月11日早上7点,雨,日军304次列车高速驶向马家堡车站。时任站长的许言午与同志申连科,悄悄打错信号,“意外”中,列车出轨,日军中将军衔的华北开发总裁及23名将佐魂丧九泉。
“九·一八”,也带给许言午对家乡的终生思念。“抗战胜利后,因工作繁忙,爸爸一直没能再回家乡看看。今年‘九·一八’,我将带着他老人家的遗像,去松花江畔,拜明月,放河灯,告慰爸爸在天之灵。”许铁骑最后说。
每到月圆总噩梦
1931年9月18日夜,迷迷糊糊中,沈阳居民孙世箴听到了并没持续多久的炮声,当时年仅10岁的他,还以为是哪家结婚放炮仗。“第二天,早上7点多我去上学,走到胡同口就见有日本军队走过。以前东北军每天路过,我们小孩老去哄闹着玩,但这次是一张白旗上一个红太阳,我正琢磨,对面胡同出来一个小孩跑上前去,高兴地拽着一个士兵的衣服嘿嘿笑闹,结果那日本兵马上端起刺刀,喀嚓就直戳进小孩肚里,然后还挑起来!我记得,那小孩被挑起来时手脚还在动!”
噩梦啊!直到昨天电话里,孙世箴心悸依旧。
噩梦啊!出胡同口,每天上学必经的大城门,每天都挂一溜人头,天天换。
噩梦啊!“所有中国人过城门都得搜身,那天一对小夫妻,捂着不让扒衣服,鬼子刀一挥,两个人头立刻落地。我还见过两个小孩爬城墙玩,被鬼子看见了,嚓嚓两刀,全被杀死……”
说着说着,孙世箴声音颤抖了。
这么多年,“每到中秋月圆,每到九月十八,总有噩梦。”
遗墟静静洒清辉
这个中秋,“九·一八”战争研究会名誉会长张一波,将在两场座谈会中度过。
“追思英勇的先烈,就是最好的方式。”昨日电话里,张一波语气平静。
而数月前,沈阳北大营址被拆,这位78岁老人闻讯赶到,抚地大哭。
因为,“我认为北大营是打响14年中国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第一枪的地方。”
张一波告诉记者:当年日本人为表彰战功,编写了一则《满洲事变写真帖》,提到在北大营遭遇东北军“顽强抵抗”,死伤24人。“这个‘顽强抵抗’,就是日军炮轰北大营时,东北军620团团长王铁汉在不抵抗命令下挺身而出,指挥士兵打的那一仗。虽被称作‘北大营撤退战’,其实打响了抗日第一枪。可惜啊,拆了……”
71年了,年年中秋月圆夜,遗墟静静洒清辉。
早在1985年,张一波就著文指出:“‘九·一八’才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真正开始。中国的抗战8年,也应改成抗战14年。”
25年来,横跨14省区市,采访124名抗联战士,卖掉160平方米房子,家具从大街上捡来……“我13岁时,家里突然冲进来一群日本兵,把参加抗日的父亲抓走,严刑拷打两个多月后,硬是生生活埋了他!父亲连命都搭上了,我还顾虑什么!”
一切为了研究,一切为了“九·一八”,一切为了国耻不忘。
周年纪念日到了,多次采访“九·一八”亲历者的作家方军,在哈尔滨市东北抗日英烈陵墓前,直愣愣仆身下跪,行大礼,“咚、咚、咚”地给烈士们磕响头。
起身时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站满了人,一片静寂,只有轻微抽泣和那苍松翠柏间的风声……
1945年,在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九·一八”纪念日,延安《解放日报》发表社论纪念“九·一八”十四周年:“十四年来,在日寇统治奴役之下苦痛呻吟过来的东北人民,今年是第一次以无限欢欣的心情来渡过这灾难和耻辱的纪念日……东北人民苦难深重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十四年来东北人民在与祖国完全隔绝、极端艰苦困难的情况下,坚忍不拔的进行了可歌可泣的斗争。”
灾难过去,历史毋忘———
今年中秋,沈阳“九·一八”历史馆将敲响警世钟。14响,纪念抗战14年。
今年中秋,全国百座城市将同时鸣警3分钟,响彻神州上空。
那是,警世长鸣!
(图片支持:本报资料室、摄美部)
补白 历史的记录
1931年9月19日上午6点20分,沈阳沦陷;6点45分,安东沦陷;8点30分,抚顺沦陷;8点30分,辽阳沦陷……1天内,东北共有17个城市沦陷于日寇铁蹄之下。
1932年9月16日,日军实行野蛮的烧光、杀光政策。抚顺市平顶山附近约3000名无辜百姓惨遭杀害,所有房子被烧毁。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殖民统治者在东北横征暴敛,完全控制了东北铁路交通,垄断了东北金融市场,强控了对外经济贸易,掌握了东北全部的铁矿开采权和钢铁冶炼业。日军于1935年、1936年先后建立两个细菌战部队,即臭名昭著的“731部队”和“100部队”,用几千中国人活体作试验培养鼠疫、霍乱、伤寒等细菌。1945年日军败退时,在东北各地散布细菌,造成鼠疫流行,夺去中国百余万人的生命。
东北被奴役的劳工一年比一年多。1942年关东军抓劳工近百万人,1943年120万人,1944年130万人,1945年达160万人。“用人换煤”、“人肉开采”……据调查,每700吨煤里就有一名中国劳工的冤魂。东北的学校要升日本旗,要读日本人编的书,学生要向日本天皇宣誓效忠。东北人不能叫中国人,只能叫满洲人,所有东北人要称日语是国语。
本报记者 林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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