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世德 冯保
那些为共和国新生浴血奋战的军人,在某种意义上或许更能理解和平的真正内涵,也更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仇恨,正是缘于此,他们把异国他乡的热土视为自己的家园,把那里的人民视为自己的兄弟姊妹,用青春和热血谱就了一首永恒的爱的赞歌。
陇南地区徽县麻沿乡麻沿村斩龙队地处一个偏僻幽静的山谷。10月26日,本报记者冒着连绵秋雨,来到斩龙村。革命烈士邱少云的班长锁德成就住在这里。他对记者的来访有些木然,他冷漠地看了看记者,便踏着泥泞,颠着受伤的双腿向家里走去。在他不大的庭院里,堆放着一堆肥料,在雨水的浸泡下散发着扑鼻的异味。居住的几间房屋经烟熏火燎已显出难以形容的破旧和衰败。也许是英雄的事迹给人的印象太深,眼前这个衣着破旧的老人,让人很难想象他就是邱少云的班长、战斗英雄。记者不由自主地发问:“老人家,您真是邱少云的班长锁德成?”
老人盯着记者:“不相信吗?1981年,《解放军报》的记者拿走了我和邱少云的照片,说去了就还给我,到现在还没个影子。我不光是邱少云的班长,还和他相处了3年,最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大火烧死……”
并肩战斗
锁德成于1949年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1951年3月20日,随中国人民志愿军15军29师87团3营9连1排3班跨过了鸭绿江,开赴到战火正酣的朝鲜战场。
锁德成老人回忆道:当时徽县仍属四川省管辖,四川解放后,邱少云入伍参军和他同在一个班,当时他还不是班长,班长是一位河南人。当时他19岁,邱少云18岁。邱少云很少说话,但赴朝后因后方供应遭到敌人封锁,部队连续20多天没吃到饭,只靠野菜充饥时,邱少云的话给老人留下很深的印象:“保家卫国饿上几天问题不大,凑合着把命留住再说。”
接着,老人回忆起了著名的罗家山战役……
1951年4月12日,锁德成所在的部队87团接到命令:敌人将大举进攻。锁德成所在部队到达指定位置后,开始等待。“当天晚上也不知到了几点钟,3发绿色的信号弹终于升上了天空,战斗开始了。”锁德成和战友们一道,在枪炮声中冲上了敌人的卡车,用俄式刺刀捅着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敌人,敌人被打得仓皇而逃,跑过三八线,在罗家山固守阵地,准备顽抗到底。
锁德成想起那次战斗,脸上的肌肉忍不住一阵痉挛,他说,那次战斗太惨烈了,守在罗家山的是敌人的一个加强师,我们的炮兵轰击敌人的阵地之后,步兵开始发起冲锋,锁德成、邱少云等紧跟在班长身后向敌人阵地扑去。“快到工事前,班长被敌人打死了,我一看急了,急忙扔出手里的手榴弹,借着烟幕掩护,又向敌人工事里狠狠扫了一梭子子弹。”“罗家山被我军占领了,但我军也伤亡惨重。”“我们班只剩我、邱少云、何大财3个人了。”在这种情况下,敌人又大举反扑,准备夺回丢失的阵地,“看着黑压压扑上来的敌人,我急疯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支手拎起一挺敌人扔下的重机枪,找到一处有利地形,对准敌人猛烈开火。”看着老人激动的神色,记者似乎看到了那紧张激烈的场面:锁德成轮换跑到两挺机枪前猛烈开火,前面的敌人尖叫着纷纷倒在地上,锁德成一口气打出了2000多发子弹方才住手。“那会儿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来不及想,只知道打,狠劲打,两挺重机枪的枪管都打红了。”第二天早晨,借着晨雾,锁德成又联系其他战友,他问邱少云怎么样,邱少云说:“都好着哩,就是肚子饿得不成。”
锁德成爬出战壕,在敌人的尸体中翻找了一些罐头、饼干等食品,顺便粗略清点了一下敌人的尸体,“我不敢相信,足足有270多个人呢。”锁德成、邱少云、何大财填饱肚子之后,用一支当时供联系用的小喇叭和其他战友联系,“听到小喇叭的声音,这儿一个,那儿一个,活着的人都走了过来,数了数,总共剩下75个人,进攻时那么多人呀……”
说到这,老人感叹地摇了摇头:“我们在山上,山下有一条河,过了桥就是敌人,他们又要准备进攻了,这时,我和大伙商量怎么办,他们都说,你看着办吧,怎么打都行。”锁德成遂带领战友们先是对着敌人的卡车一阵扫射,之后冲下山去,敌人狼狈逃窜,他和战友们一气追了70多里路才停了下来。锁德成说:“第三天,我们的大部队就上来了。当时秦基伟是我们的军长,他问是谁带你们打的,战友们都说是我,秦军长没说什么就走了。大约过了一个星期,秦军长又来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立大功了,志愿军总部准备给你记大功一次。’”
罗家山战斗之后,锁德成荣立二等功,并被任命成班长,仍和邱少云在一个班。
都是一家人
在和锁德成的交谈中,记者发现他对朝鲜的老百姓怀有深深的感情,他接连说了好几次:“都是一家人呢。”他说部队在休整时,和老百姓打交道的机会就多了。“叫一声阿妈妮,就像到了自己的家中一样。”虽然语言不同,但双方好像有着一种心灵上的默契。他们向朝鲜老百姓去借东西,只要随便一比画,老百姓就会拿出他们想要的东西,每当部队做饭时,总有老百姓送来一些食品,并能看到许多朝鲜姑娘在帮忙的身影。在战斗中负伤的伤员,也得到朝鲜人民的精心呵护。有时在夜晚,借着一堆柴火,战士们粗犷的歌声在山谷久久传响,而朝鲜少女女婀娜的舞姿让闪动的火光叠影在山峰上,同时也唤起战士们一种美好的情感。
战斗中的惨烈悲壮,让朝鲜人民深深记住了志愿军英勇无私。战斗之余的接触,又加深了中朝人民之间一种美好的情愫,这种情感,已经超越了地域民族的限制。锁德成说:“在三八线确定之后,我军准备撤到三八线以外,当时的撤退是边撤边打,敌人就在身后紧紧跟着,我们往往是撤上一段之后,回过头去再打上一仗。快撤出三八线的时候,一位30多岁的妇女抱着一个孩子也跟着我们撤退。当时部队正经过一条小河,敌人紧随在身后,就在这时,朝鲜妇女和孩子一头栽下了小河。”
朝鲜妇女一只手紧紧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伸出水面招呼着志愿军,而敌人的枪声同时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密。这时,许多志愿军都发现了落水的朝鲜妇女。锁德成说:“当时我和邱少云离这个朝鲜妇女最近,我们俩就跳下水中,硬是把她连同孩子救了上来。”锁德成脸上显出痴迷的神色:“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的话,现在也上了岁数了……”
鲜为人知的细节
邱少云在烈火中牺牲的情节,已深深烙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同样,那悲壮的一刻,也留在了锁德成的记忆深处,时至今日,锁德成仍能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
1952年10月11日晚上,锁德成所在的部队奉命潜入到上甘岭左侧的391高地前沿,准备在12日晚抢夺391高地。当时潜入前沿的有一个营的兵力。锁德成回忆到,敌人前沿是一片没过小膝的茅草,没被炸掉的地方,茅草很密很稠,为了便于潜伏,要求每个战士挖了一个土坑,加上隐蔽的茅草后和地面保持一个水平。当时,在锁德成的右首是战士李世虎,左首就是邱少云,每人之间的距离大概有3米多一点。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条小河。部队潜伏下来后,静静等待命令,准备在12日下午5时向敌人发动总攻。
第二天(即12日)中午,敌人从山上下来两个班的巡逻兵,“美国鬼子走得很慌张,只管抬头向上看,没有注意到脚底下,我们的伪装太巧妙了,但是走在最后面的一个敌人一脚踩进了我的土坑中,我顺势一拧他的脚脖子,乘他没喊出声,就用剌刀捅死了他,随后我赶紧向上级汇报了这件事。”据锁德成说,上级听了汇报后,命令他们消灭这伙敌人。锁德成随即向战士们发出命令,用冲锋枪消灭这些敌人,但是,仍有两个敌人活着跑上了山,很快,敌人的炮弹、凝固汽油燃烧弹接二连三地发射过来,“一颗燃烧弹在我面前炸开了,刺眼的火舌向两边飞去,李世虎被溅了一脸,他用手一抹,脸上的皮像胡子一样吊在下巴上,我的脸上也溅了几点子,不多,现在我的眼睛都不大好使。但是邱少云身上全溅满了,盖在身上的茅草扑啦啦着了起来,这时,邱少云向我扔来一块土块,我知道他是问我该怎么办,但是我能说些什么呢?敌人知道这里有人,但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再说,他开炮也是瞎蒙呢,这时一动,那这个仗就全砸了,邱少云就这样让火给活活烧死了。”
锁德成脸上的肌肉又忍不住一阵痉挛,因为激动,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停了一阵,他又接着说到:“多亏了邱少云忍着没动,敌人打了一阵炮不见动静,也就不再有啥反应了。好不容易等到下午总攻时节,我们冲上了391高地,这时敌人向我投来一颗手雷,我发现后抓起来向敌人投去,紧接着又一颗手雷在我身后响了,我的腿就是那时受的伤,现在冷些、潮些都痛,痛得厉害。”
“这辈子我没白活”
在老人讲述经历时,记者发现一个妇女悄悄踏着泥泞去了右首的一间小屋,不大一会儿,背着一位老人出了院门。记者问锁德成那个妇女是谁,锁德成说:“那是我的小女儿锁爱梅,她是背她妈去吃饭了,我的老婆子患了白内障都12年了,天天都这么个样子……”
锁德成说,从朝鲜回来后,他就退伍回家了。当时,上面安排他在陕西省华阴县的“西北学校”学文化,后来把他分配到了徽县商业局,“我没文化,算不来那个账,想了想,就回到了家,这个怨不着别人,是我自动离职。”
记者了解到,锁德成有4个子女,大女儿远嫁河南,大儿子锁三虎今年已39岁,但是个傻子,二儿子锁社教今年已36岁,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整天只知道捡些破破烂烂的东西。为了生活,他只好让小女招婿入赘,颐养天年。但是,随着两个外孙长大,女儿女婿的日子也过得极为艰难。当记者问锁爱梅赡养两个老人又照料两个痴呆的弟弟累不累时,这个纯朴的农家妇女长叹一声:“我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当记者问她是否知道父亲的过去时,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爹从不讲这些。”
在即将分手时,记者问锁德成是否后悔时,老人哈哈一笑:“我不后悔,想想过去的历史,我总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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