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陷入“四面楚歌”、人气低落的“小泉风筝”（前日相中曾根语），借助着“邮政大选”的旋风，再度腾空飘扬。日本“9·11”大选的结果，不是“小泉剧场”的收盘，而是孤注一掷的小泉赢得了辉煌的胜利。自民党在众议院拥有超过一半的议席，这是15年来的第一次。加之该党最佳搭档公明党获得的31个席位，执政党联盟在新国会中已拥有三分之二席位，这不能不说是压倒性的胜利。

　　旧有的自民党已被摧毁？

　　针对这新一阵的“小泉旋风”，各方都不能不刮目相看。有曰：“小泉抓‘邮政’、派‘刺客’、大打‘形象牌’的宣传手法，已经颠覆了以往日本大选的神话与游戏规则”。有曰：“日本已经告别过去以地缘、血缘和钱脉与人脉的传统政治”。有曰：“大选前政治权力中枢的力量对比是‘自民党的小泉’，大选后是‘小泉的自民党’”等等。欣喜若狂的小泉首相高声叫嚷道：“旧有的自民党已被摧毁！作为改革政党的自民党已经诞生！”小泉的助手、自民党秘书长武部勤更是欢呼道：“整个自民党已宛如一个新的政党。”

　　小泉避重就轻，不谈军事、外交、宪法等国家大事，而把这突如其来的“闪电大选”的焦点锁定于“是否赞成邮政民营化”的改革，制造“邮政民营化为改革之源头”的神话，他的宣传手法确有高明之处。他善于制造话题，驱使反对其邮政民营化的“同志”出走，然后派媒体明星的美女“刺客”等到这些“叛徒”的选区追杀，剧情确实是紧张刺激，引人入胜。它既满足了“小泉剧场”主角小泉为所欲为、畅所欲言的“爽快感”（反对党民主党党魁冈田克也语），也吸引了一般民众的注意力并提高了支持率。这一切，的确也与原有“语焉不详”的“正统派”自民党人（特别是已故首相竹下登和小渊惠三）的作风有所不同。

　　“细川剧场”的政治遗产

　　但是，如果由于小泉“演技”的高超及“小泉剧场”的爆满并获得好评，就轻易得出日本政治的气候、土壤已经起了实质性的变化，则未免言过其实。君不见1993年细川护熙驾辕的八驾马车———“非自民党联合政府”诞生时，日本国内曾经呈现一片对“新党”、“新风”、“新气息”的赞美声？当时，多事的日本大众传媒还喻之为“战后政治的分水岭”。但曾几何时，人气兴旺一时、喜欢深夜演出、制造各大报截稿前大新闻的细川却匆匆挂冠而去，“细川剧场”遂告关门大吉。

　　事实证明，当时以“改革”为号召的细川留下来的惟一“改革遗产”或者说“改革成果”，就是将原来一个选区可同时选出几个国会议员的“中选举区”游戏规则，改为现有对大政党有利的“小选举区”与“比例代表制”并存的制度。一个选区只选出一名议员，这是财势雄厚的自民党主流派长期以来梦寐以求的游戏规则。它为保守势力提供了封杀相对弱小的反对党（特别是前社会党）的良好政治舞台与条件。但够讽刺的是，这项对自民党有利的选举制度的“改革”，不是诞生于自民党人当政的时期，而是在标榜打倒“金钱政治”及意图革除自民党腐朽体制的细川时代获得通过的。今日回顾10余年来日本政坛势力之消长，保守派（包括今日红得发紫的小泉）当然不能忘记当年细川“改革”所立之大功。

　　“无党派怪物”的虚相

　　在细川卷入“金钱丑闻”、被迫走出首相府之后，日本选民曾一度大为沮丧，士气十分低落。既然政党政治如此黑暗，“天下乌鸦一般黑”，要么就索性不去投票，或者把票投给“无党派”的张三李四。于是乎，日本一度掀起“无党派（日本媒体称之为‘怪物’）”热潮。就连那口不择言、言行与自民党鹰派从未真正脱离关系的石原慎太郎，在无作为的“无党派”东京都知事青岛幸男一筹莫展、悄然离开东京都厅之后，还得时髦地高举“无党派”旗帜，问鼎东京都政。与此同时，从国会到地方议会的投票率也每况愈下，创下新低纪录。

　　4年前被喻为“怪人”的小泉，正是在上述民众对政党政治（特别是自民党）失去信心及对“无党派怪物”感到迷惑不解、政治空气令人窒息的背景下诞生的。

　　在森喜朗内阁支持率降至9％的低谷中，与森喜朗政见相去不远、同属森派的小泉纯一郎之所以人气沸腾，靠的就是他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巴与高喊一连串简短、动听的政治口号：“改革没有禁区”、“没有改革就没有成长”、“摧毁自民党、改变自民党”等。

　　尽管大家对小泉声嘶力竭的叫嚷与许下诸多大胆改革的诺言半信半疑，但在对“新党”、“新风”与“无党派怪物”失望、绝望之余，不少民众已不敢存有什么奢望。有“改”总比“没改”好，有喊“改”的总比明明白白表示不改的政客好，可以说是当时一般老百姓的普遍心理。作者：卓南生（作者为新加坡学者、日本龙谷大学教授、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