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30万外来女工九成被迫选地下接生、其中难产死者九成命丧接生婆之手的情况可望减少

　　在广州石井打工的外来工谢丽君要分娩了。在辗转于石井医院和白云区妇幼保健院后，她虽然在分娩过程中多有不顺,但因医院救治及时，仍在9月27日晚上顺利生下一个胖小子。主诊医生说，如果此前谢丽君选择进行地下接生的话，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谢丽君是幸运的，但很多外来女工在分娩时却难免受到地下接生婆的滋扰。广州市劳动保障部门有关负责人上周透露，目前在广州的外来女工多达30万人。由于受经济等因素影响，她们中的孕产妇超过九成人选择了地下接生。而每年发生的孕产妇死亡事件中，90%是因为地下接生造成的。已经和38个地下接生婆交锋过的白云区卫生局防保科科长罗小青直言道：“我已经多次和公安等部门联系，要求严惩地下接生行为。”

　　除了卫生部门外，广州市劳动保障部门也开始计划在年内出台全国最新政策：让在穗所有外来女工和本地户籍孕产妇一样，自己不花一分钱就能参加生育保险，不再担心无钱到正规医院分娩，以此断绝地下接生之患。

　　惨：汕头一稳婆6年害死3产妇

　　“在和我交锋过的地下接生婆中，我最恨那个来自汕头的接生婆林晓音(化名)。她6年里搞地下接生就弄死了3名孕产妇，平均两年就弄死一人。”白云区卫生局防保科科长罗小青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寻她，我一定要找到她！”她介绍说，目前九成孕产妇的死亡就是地下接生引起的，因此她呼吁全力打击地下接生。

　　垃圾婆摇身一变成接生婆

　　据罗小青介绍，白云区目前有外来工超过90万人，占白云区总人口过半。很多外来女工到分娩时，因为没钱上医院，转而通过老乡和熟人介绍由接生婆地下接生。正是这个“老乡圈”滋生了无法统计数量且深藏不露的接生婆。

　　“我在检查中曾经发现，就有以捡垃圾为生的大字不识的农妇，只要听到老乡中有人要生孩子，竟然可以立即自告奋勇，宣称自己可以做接生婆。”

　　罗小青说：“有些接生婆原本是农村赤脚医生，然后就在小巷里开起黑诊所；而很多接生婆根本不懂医术，只是看过别人接生后，然后自己也开始干这行。还有的接生婆为了躲避检查，往往在门口开个小商店，然后在后面租间房子做产房。”罗小青说，当然，这些接生婆也不会坐在家里等生意，她们也会走乡串户，一路派发接生广告卡片，同时只要一瞧见哪家有孕妇出现，立即上前自荐。

　　乱接生 产妇大出血而死

　　据介绍，在众多地下接生婆中，来自汕头的林晓音，就是一个黑典型：

　　此人长期从事地下接生活动，最开始是在白云区矿泉街瑶台向阳八巷租赁出租屋。1996年8月1日，广东陆丰籍外来女工蓝某在让林晓音接生时，由于林晓音滥用催产素，导致产妇羊水栓塞死亡。

　　两年之后，1998年10月3日，毫无悔改之意的林晓音再次到景泰街一出租屋，为来自广东普宁的外来女工周某接生，造成产妇产后大出血死亡。

　　时间再隔了两年，2000年6月25日，林晓音再一次“出手”，在三元里给来自广东惠来县的打工妹蔡某接生时，产妇因产后出血死亡。

　　此后5年来，“她再也没有在广州出现过。”罗小青昨天对记者说：“但我一直没有放弃。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她。”

　　忧：有补助政策不敢大力宣传

　　白云区在严厉打击地下接生的同时，开始从经济上对外来女工分娩进行必要的救助。但是这些政策出台后，并没有受到外来女工热捧。

　　补助政策被迫低调宣传

　　白云区是广州市较早出台此类政策的地区。“从2002年开始，白云区向全区医院作了号召：区内一、二级医院对包括外来女工在内的贫困孕妇，承诺生一个小孩费用控制在800元以内。”罗小青说，当时出台这个分娩费用包干制政策，区卫生局的考虑是为了降低孕产妇死亡率，因此希望更多外来女工能够到医院分娩。

　　不过这一政策实行下来效果不是特别好。首先是当时政府不敢大力宣传，担心宣传效果太好，很多外区甚至外地的孕妇都跑到白云区来生孩子。“万一有些外面来的产妇分娩前根本没有做产前检查，发生孕产妇死亡后，不是反提高了孕产妇死亡率吗？”其次是孕产妇的贫困如何界定，也是令医院十分为难的一件事。

　　而推进效果不好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当时卫生部门没有太多经费投入。“当时只有市卫生局给了我们10万元补助，我们就像撒胡椒粉一样分给了区内10多家医院，每家医院分了几千元，医院当然也不乐意。”

　　纵使有救助金仍要掏腰包

　　从去年开始，广东省和广州市都启动“降消”(降低孕产妇死亡率和消除新生儿破伤风)项目，白云区作为重点区，广州市、白云区财政分别拿出100万元和50万元，其中专门用于贫困孕产妇住院分娩救助的财政资金共计40万元。

　　但申请这一救助的孕产妇并不多，一年里申请人还不到100名，其中外来女工申请者不到10人。“外来女工申请人数不多，主要是她们不知道有这项政策。”罗小青说，8月中旬，白云区政府已经专门就此开会，要求各个街道、镇村和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必须向辖区内所有孕妇宣传这个政策。与此同时，白云区卫生局还专门把这项政策张贴在各家医院的产前检查处，反复向外来女工宣传。

　　在白云区妇幼保健医院和石井医院，一些到医院做产检的外来女工告诉记者：“虽然有800元救助，但是到医院生产，产妇还是要掏1000多元啊。”所以有外来女工说：“就算有补助还是要比地下接生贵。”

　　难：法规操作性差　急需重新制订

　　广州市劳动保障局负责人在上周透露，目前广州市劳动局统筹的外来务工人员大约有61万，女性约占一半。

　　近5年来，在白云区所发生的孕产妇死亡中，80%以上为流动人口，其中九成孕产妇的死亡是由地下接生直接造成的。

　　白云区卫生局有关负责人透露，最近几年，该局对打击地下接生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但多年来的实际操作发现在处理地下接生问题上存在一系列的问题：

　　首先是法律条文操作性较差。罗小青说：“由卫生行政部门执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医师法》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母婴保健法》规定，对非法行医地下接生者以罚款为主，这在实际工作中是几乎没有操作性的，没有一个非法行医者会按要求去缴交罚款，这一处罚可以说是没有强制性的，很难达到惩治违法者的目的。”

　　“其次，由司法部门执行的《刑法》第336条及《刑法罚名解释》的规定，非法行医行为，必须达到情节严重的才能构成犯罪，才能适用《刑法》。而地下接生者之所以被称为‘地下’二字，是因为其有特殊性：他(她)可以没有固定执业场所，可以没有任何的医疗文书，可以没有任何医疗器械及设备，因此，在平时，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她)是一名地下接生者，除非在接生时被当场抓住。但哪能这么巧呢？其次‘情节严重’也难以界定。”

　　卫生部门有关负责人表示，即使在非法行医地下接生的行为中，有一部分是已达“情节严重”构成犯罪的，但在处理的过程当中，也存在不少问题：

　　比如司法部门的法医未介入办案过程，以及由区级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对非法行医地下接生案作出鉴定结论等，均未有明确的法律法规支持。

　　另外，凡非法行医、地下接生个案中有产妇或胎儿、新生儿死亡需送尸检的，均需要在20个工作日以上才有尸检报告。

　　而公安部门对犯罪嫌疑人的刑事拘留时间最长为30天，在这30天内，很难完成包括尸检、责任鉴定在内的一系列程序。

　　因此，在处理一些案件时，往往出现公安部门对犯罪嫌疑人的刑事拘留时间到了，但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向检察机关申请正式逮捕，只能放人。

　　开发区番禺区已开展试行点

　　有没有一种政策，让外来女工到正规医院生孩子，在确保安全的同时，花的钱又远比地下接生少，甚至不花钱？众所周知，地下接生之所以屡打不绝，就是“价格低廉”这张王牌。

　　广州市劳动保障局局长张杰明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因为收入不高，面对正规医院数千元的生育费用，很多外来女工产妇不得不节省在常人看来不能省的生育费用，结果酿成悲剧。

　　因此，“在年内即将推出的打击地下接生的切实可行的政策，就是将外来女工纳入生育保险。”有关负责人向记者介绍说，有关方案近日已向市政府报批。“张杰明上周公布了这一消息。据称，这一政策至今在全国尚无先例。

　　外来女工可免费参保

　　张杰明透露，目前在广州市劳动局统筹的外来务工女性约30万人。一旦市政府通过外来工生育保险政策，她们都将被纳入生育保险范畴。届时，外来女工生育保险费并不需要个人掏一分钱，完全由企业按照员工缴纳工资的0.7%向社保机构缴纳，而且男女职工都要缴交。

　　按照有关规定，未参加生育保险的女职工的生育费用，由用人单位负担。而女职工参加了生育保险之后，则由生育保险基金向参保单位支付生育保险金。

　　参保满一年可享保障

　　按照生育保险规定，外来女工产妇只要参加生育保险满一年，且本次妊娠符合计划生育规定，当前仍在参加生育保险，即可享受社保资助。

　　据悉，参保外来女工可享受的保险数额大约为每人1万元，不管是顺产还是剖腹产，基本上都可以付得起当前正规医院的生育费用。这1万元包含的内容有：生育津贴、生育医疗费、一次性分娩营养补助费、男配偶假期工资(参保男职工享受)。

　　外来人员生育险已开展试点

　　张杰明表示，广州已经试着在开发区和番禺区实行外地人员参加生育保险，但都发生了亏损，这一结果使得主管部门对全面开放生育险顾虑重重。

　　据了解，目前广州市参加生育保险人数88.91万人，结余仅为1.9亿元，仅在广州市户籍人口中每年的支出就将近1亿元，外来女工处在生育年龄的人数较多，一旦放开的话，基金承受的压力相当大。

　　尽管制定这一政策，广州将面临压力，不过张杰明表示：“亏损不亏损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体现社会公平，让外来女工享受同样的保障。”

　　(记者　严利　通讯员　陶金根　潘林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