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巴金在一篇文章中写到他对冰心的敬重:“冰心大姐的存在,就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她是一盏明灯,照亮我前进的道路。她比我乐观。灯亮着,我放心地大步向前。灯亮着,我不会感到孤独。”
被巴金当作“永远的大姐”的冰心先走了。如今,巴金,这位以“爱和美”的文字影响过一代又一代青年、坚持“把心交给读者”的作家,这位以“说真话”的宣言让无数人扪心自问的思想者,这位视亲情、爱情、友情如生命的百岁老人,在一个静谧凉爽的上海秋日的夜晚,悄悄地离开了我们。
有多少读者,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想起《家》里面的觉新、瑞珏和梅表姐,而泪湿衣衫?
又有多少人,想到《随想录》中那“说真话”的三个大字,而感慨当代中国失去了一位代表着良知的文化巨人?
巴金说过,“把我和这个社会连起来的也正是这个爱字,这是我的全性格的根祗”,他也确实以长达一个多世纪的生命,留给我们这许多真实的爱和感动。
他对父母兄弟的爱,感动了我们。除了母亲,巴金最热爱的就是自己的大哥李尧枚和三哥李尧林。《家》中的觉新身上,就有大哥的许多影子。正是在大哥的支持下,巴金得以离开四川老家,开始了写作生涯,并把大哥的遭遇写进小说。他对李尧枚长子李致的关爱,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李致说,每次说到大哥,年迈的巴金总是泪流不止,甚至放声痛哭。
他对妻儿的爱,感动了我们。1936年8月,在上海的新雅酒家,32岁的巴金与18岁的萧珊一见钟情。“给———我敬爱的先生留个纪念”,萧珊在赠巴金的第一张照片上,就写下这样热切的话语。他们经过长达8年的恋爱才结婚。“李先生”,30多年来,萧珊一直这样称呼巴金。在巴金受迫害时,萧珊竭尽所能地保护着他。1972年8月,萧珊病逝,这成了巴金心中永远的痛。萧珊的骨灰盒一直放在巴金房内,他们一次次在梦中相见,两人手拉手地痛哭,一直哭醒。他在《怀念萧珊》一文中这样写道:“每夜每夜,我都听见床前骨灰盒里她的小声呼唤,她的低声哭泣……骨灰盒还放在我的家中,亲爱的面容还印在我的心上,她不会离开我,也从未离开我。”
他对朋友的爱,感动了我们。晚年巴金最大的痛苦,除了思念萧珊,就是看着朋友们一个一个地离他而去。在《巴金全集》中,我们可以读到多篇他悼念友人的文字。靳以先生曾与巴金共同创办《收获》和《上海文学》,他的女儿章洁思告诉记者:“巴老说过把心交给读者,他对朋友更是捧出一颗心。我15岁时父亲就去世了,但我一直得到巴老的关心。上世纪80年代初,巴金找出版社,支持我编靳以选集,并且把他自己收藏的父亲资料复印给我。我知道,他这是让我理解自己的父亲,也是对一个老朋友的最佳纪念。”
他对读者的爱,感动了我们。巴金曾给多少读者写过回信,我们已经无从计算了。1985年,无锡10个“寻找理想的孩子”给他写信,诉说自己的困惑。被帕金森症折磨着的巴金每天只能写几十个字,为怕孩子们等得心焦,他先写了一封短信过去。50多天后,他终于完成3000字的第二封信“我的回答”,这是对孩子们,也是他自己对理想的宣言:“理想是那么鲜明,看得见,而且同我们血肉相连。它是海洋,我好比一滴水;它是大山,我不过是一粒泥沙。不管我多么渺小,从它那里我可以吸取无穷无尽的力量。拜金主义的‘洪流’不论如何泛滥,如何冲击,始终毁灭不了我的理想。”
他对人民和民族的爱,感动了我们。自1978年底,巴金以抱病之躯,用7年零9个月的时间,一字一句地写完了150篇的《随想录》,他说:“是大多数人的痛苦和我自己的痛苦使我拿起笔不停地写下去……”学术界认为这是一部“力透纸背,情透纸背,热透纸背”的“讲真话的大书”,是每个中国知识分子都需要一读的书。巴金因此被誉为“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良心”,《随想录》的价值和影响,远远超出了作品的本身和文学范畴。
……
拜伦在他那著名的诗里,无限凄婉地写道: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面汝?以沉默,以眼泪。
感动之后、阵痛之后、难过之后,我们又用什么来纪念和面对巴老?
2003年巴金百年诞辰,在上海图书馆举行的巴金图片文献展上,不同年龄和经历的普通读者纷纷留言,其中,他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巴老是中国文坛的一盏长明灯,他所代表的真诚、良知、宽容,永远照耀我们前进的道路。
这,应该就是答案了。纪念巴金,铭记巴金,让我们以爱,以真诚,以良知,以宽容,以我们自己无愧无悔的心吧。
作者:□孙立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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