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王鸿谅(发自伊斯兰堡)
“大约80秒”,飞机工程师Major描述10月8日那个晴空下的变故,当地时间8点55分左右,“持续的猛烈震动,我躲在房间的角落,听到外面巨大的响动和尖叫”。等震动平息下来,邻近Major办公室的建筑Margalla Tower全部坍塌,100多人被吞噬。这是距离震中95公里的巴基斯坦首府伊斯兰堡惟一坍塌的高层建筑。95公里之外,广阔的北部山区,这段秒针在表盘上行走甚至还不到一圈半的时间,凝固为38000余人最后的生命记忆。
瓦砾、废墟。阳光下飞扬的尘土,焦灼而茫然的面孔。10月14日,记者搭乘美军运送救灾物资的直升机Black Hawk进入重灾区巴控查谟和克什米尔地区(Azad Jammu and Kashmir),灾难后第6天,这场“近100年来南亚地区最强烈的地震”狰狞依旧。首府穆扎法拉巴德(Muzzafrabad)仿佛爆破之后的工地,废弃垃圾场般的杂乱。这个沿尼兰河(Neelum)两岸蜿蜒而建的山城,灾难之后,不论是地理结构还是城市气息都像极了三峡沿线拆迁爆破中的旧县城,比如秭归、巫山、奉节。差别或许只在于,三峡旧城中湮没的只是怀旧的情绪,而这里,埋葬的是生命。三峡还有兴建中的新城带来期待,而这里,人们在突然到来的残破中,手足无措。
从废墟下面清理出来的尸体被包裹起来,在传统的祷告仪式后放入墓园,简单掩埋。并不是所有遇难者都能够得到符合他们宗教传统的安息,城市中心惟一的汽车站旁,一个倒塌下来的屋顶上蹲着两个年轻人,在旁边徘徊的老人指着屋顶下的瓦砾告诉记者,他最小的儿子被掩埋在下面,屋顶上的是他另外两个儿子。他们不愿意舍下亲人,却又没有办法搬开巨大的水泥板来挖掘,只能伤痛而茫然地留在这里。有限的挖掘机只在城市中最主要的几处废墟轰鸣,比如查谟和克什米尔大学的旧校区和其他几个大规模的初等学校——来自西班牙、土耳其等国家的搜救人员和他们的搜救犬还在试图发现生命的迹象。当地人告诉记者,整个巴控克什米尔地区,只有这一个大学,最努力的学生才能够得到入学许可。校园的废墟上,堆放着挖掘出来的一大摞入学资料,那上面都是青春的面孔,还有一本相册,和散落在这个城市各处的物品一样,它们蕴藏着的故事,统统被灾难掩埋。
同样成为废墟的还有北部更广大区域的城镇和村落,巴拉科特(Balakot),曼塞拉(Manshera),巴格(Bagh)等等。10月15日,记者搭乘另一架美军直升机Chinook前往地形更为险峻的受灾区域,投放救灾物品——中国捐赠的军用毛毯。从伊斯兰堡起飞时还是晴空万里,到达山区已经是大雨倾盆,在一个叫Bisham的村庄,飞机勉强降落在河边的一片平地,收割后的高粱秸秆根部还留在地里。机组人员把部分物品搬运出来,上百灾民不顾两架直升机先后降落时带来的狂风蜂拥而至——事实上一架直升机降落时所能产生的风力,在这样的距离足以将大块的木板轻易掀翻。当记者乘坐的飞机缓缓离地之后,这些衣衫褴褛的灾民依旧仰望着飞机的方向,翻越一人多高的田地围栏狂奔,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虽然已经被风刮得靠着一块大石头难以前行,但依旧不愿意离开。
家园尽毁之后,生活依旧要继续。10月14日,记者到达穆扎法拉巴德的时候,城市里已经有四家店铺开张了,水果店和路旁小商店,一家商店中甚至还供应热茶。对于这些原本就十分贫困的北部山区,人们更为关注的还是现实的生存问题。突如其来的地震,让他们暂时失掉了生活的方向。之后的一切,都在他们的经验范围之外,于是伤痛和新奇这两种矛盾情绪混合下,继续着的生活重新变得像万花筒一般——临时搭建的灾民帐篷聚集点的平静,救援物资运输车辆后面排列的长队,呆坐街边废墟上面无表情的人们,还有聚集在临时直升机坪的围观者。虽然没有方向,但不管怎样,活着,就是最重要的。所以,那些在更偏远山岭之间的居民们,只要看到直升机,就会站在废墟上挥舞着鲜艳的花布,等待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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