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的中国之旅

　　20年中，迪士尼在中国从一个卡通品牌一步一步扩张，全面渗透到人们的日常消费和生活观念里，也在这个阶段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中悄然引领了一场文化风潮

　　★ 文/戴婧婷

　　当年给米老鼠配音的董浩清晰地记得1985年开始播放的每天15分钟的动画片《米老鼠与唐老鸭》在当时引起的热烈反响，“每天央视都会收到几麻袋的信件，不断有小观众要求重播。到现在我走到哪儿都还被称作‘米老鼠叔叔’。其实在这之前，我已经给央视引进的很多外国动画片配过音，比如《尼尔斯骑鹅旅行记》、《芝麻街》等等，但都没有《米老鼠和唐老鸭》那么受欢迎。”董浩说。

　　从米老鼠到狮子王，建造无法超越的卡通帝国

　　作为改革开放后第一部在中国产生巨大影响的外国动画片，《米老鼠和唐老鸭》为迪士尼重新登陆中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早在20世纪30年代，迪士尼动画就曾在上海、北京等大城市的电影院中上映。新中国成立之后被作为“毒草”禁止。1981年，CCTV播出日本动画片《铁臂阿童木》，重新引进外国动画片。1984年，迪士尼与央视达成协议播放《米老鼠与唐老鸭》，这项合作受到了双方的隆重礼遇。据董浩回忆，“迪士尼刚刚上任的CEO迈克尔·艾斯纳亲自来北京，和广电部副部长一起出席了在长城饭店举行的发布会。”而令董浩印象最深的是艾斯纳的一句话，“《米老鼠和唐老鸭》进入中国具有标志性意义。”

　　此言不虚。在娱乐产品贫乏的80年代，米奇、米妮、唐老鸭、果菲等一系列经典卡通形象借助央视的平台深入人心，华特·迪士尼的名字也由此家喻户晓。此时的迪士尼动画在中国如入无人之境 中国动画片虽然在上世纪20年代已出现，五六十年代曾经产生过《小蝌蚪找妈妈》、《大闹天宫》等一批具有民族风格的作品，文革后恢复生产，也创作了《邋遢大王》、《葫芦兄弟》等颇受欢迎的动画片，但与经过半个多世纪发展的迪士尼动画片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

　　除了作品具有相当水准，迪士尼公司还制定了一套严密的策略保证它的作品中国化后不会失去一点原版的精髓。董浩告诉记者，迪士尼为《米老鼠和唐老鸭》举办了大规模的配音演员甄选，而所有的试音带都被送到美国由总部决定最终人选。对方对配音要求之苛刻也是前所未有，难度最大的一条是要求翻译之后每一句的中文台词字数都必须与原版英文的台词字数完全一致，片中大量超快语速和繁多人名让兼任这项配音的董浩差点说得舌头打结，语速之快连宋世雄也自叹不如。

　　《米老鼠和唐老鸭》在央视只播了一年，但那些卡通形象通过各种文具、玩具、贴纸继续在中国普及。据说正是这些未经迪士尼授权的盗版产品引发纠纷，使它在此后数年内远离了中国市场。

　　直到1994年，迪士尼才小心翼翼地再探中国。它把部分动画卖给小神龙俱乐部这一档少儿电视栏目，每晚在全国40多家省市电视台播出。真正标志着迪士尼卷土重来的是1995年名列首批十部引进大片之列的《狮子王》，以动画大片的气魄和改编自《哈姆雷特》的成人化趣味扭转了《米老鼠和唐老鸭》给人留下的童稚印象，从此，《玩具总动员》、《花木兰》、《泰山》、《海底总动员》等几乎每一部迪士尼影片的票房都在当年的排行榜上名列前茅。

　　从《米老鼠和唐老鸭》到《狮子王》，迪士尼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中国本土动漫。“我一直期待中国动漫创造出自己的米老鼠、唐老鸭，但20年过去了，我还没有等到。”董浩无奈地感叹。

　　中国kidult一代的启蒙读本

　　这20年中，迪士尼在中国已从一个卡通品牌进一步扩张，全面渗透到人们的日常消费和生活观念中，也在这个阶段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中悄然引领了一场文化风潮。

　　27岁的孙丽最深刻的童年记忆就是“一个人坐在家里看《米老鼠和唐老鸭》等爸妈回来做饭”。从迪士尼看到《蓝精灵》、《忍者神龟》，然后是《花仙子》、《圣斗士星矢》等日本动画，一直看到《蜡笔小新》、《麦兜》等成人动漫。

　　孙丽如今举手投足间都带有几分卡通气质，通常是身着印有涂鸦或卡通图案的T恤配牛仔裤、波鞋和Swatch手表，她爱学麦兜和蜡笔小新嗲声嗲气地说话，背包和手机上挂着各种奇怪的小饰品，家里的电视机永远锁定在卡通频道，她厌恶朝九晚五的8小时工作制，也不想成家立业。她并不觉得特别，因为她周围的同龄人几乎都是这样的“大小孩” 他们把每月工资换成珍稀版的玩具公仔，宁愿为一个游戏手柄一掷千金也不愿攒钱买车买房。

　　像孙丽这样特征的一代年轻人被港台媒体称作“kidult”一代，Kidult=kid+adult，意为抗拒长大的成年人。据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于长江观察，在西方社会，成年人保有天真心态的现象一直都存在，但并不是主流价值。而在中国经济发达的大城市，20～30岁一代青年中，这种成年人儿童化的潮流正在取代传统的崇老观念愈演愈烈。痴迷于卡通和游戏是kidult现象最突出的表现，kidult就是一种童心未泯的半成年状态：他们一方面不愿循规蹈矩以保持纯真童稚来反抗，另一方面则是不想承担责任、渴望受到保护。

　　而迪士尼正处于中国kidult一代成长的起点，《米老鼠和唐老鸭》是国外卡通风靡中国的滥觞。“一部《米老鼠和唐老鸭》，集中了迪士尼对青少年心理最精细的研究和迎合，这一点当时中国提供的教育读物没法匹敌。在美国，它只是植根于美国多元文化中的一元，而到了中国，它就变成了征服性的强势文化。”

　　表面上，迪士尼兜售纯真和幼稚，其背后却是一套极其成熟的商业运作机制。从早年倡导天真欢乐的动画片到今日无孔不入的卡通商品和游乐园全方位的童话体验，迪士尼逐步完成了一种生活方式的建构和引导。

　　20年前的《米老鼠和唐老鸭》将生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人培养为kidult一代，而今天的香港迪士尼乐园则是kidult们的精神乐土与圆梦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