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政视点
关注留守儿童(上)
题记
想想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和爷爷奶奶生活在偏僻的小镇里,就觉得儿子是被自己遗弃了,心里非常难受。——妈妈:林桂容
最想吃妈妈做的煎饼,最想让爸爸去开家长会,长大后想出去打工挣钱。 常常梦见爸爸妈妈,但样子都不清楚了。——儿子:蔡翊
深秋的清新县,凉意浸人。
11岁的蔡翊每天中午都要提着一个暖水壶,从爷爷奶奶开的小杂铺出发,穿过嘈杂的市场,绕过长长的斜坡,回到空荡荡的“家”,与堂妹蔡嘉琪一起,为晚上做饭作准备……重复的秋天,已是第7个。
7年来,与爸爸妈妈最频繁的接触,就是杂货铺内的一台电话。那一端,妈妈觉得“儿子被自己遗弃”;这一端,梦里爸爸妈妈“样子都不清楚了”……
亲情,在这一刻,成为一种令人心酸的东西。
更心酸的是,因为“留守”,蔡翊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因为“留守”,“蔡翊们”不得不与在异乡求生存的父母同迈沉重的步履,在不知何夕是“出头天”的路上,一步又一步地奋斗……
省妇女研究中心昨发布研究课题报告
近一成“留守儿童”感觉“被遗弃”
本报讯 昨日下午,省妇联请来省教育厅、省关工委、省青年研究中心、中大、华南师大、广州大学等的专家,展开了一场关于“关注留守儿童”的研讨会,并同时发布了省妇女研究中心最近完成的一份题为《广东农村留守儿童成长状况与教育对策》的研究报告。报告指出,接近一成“留守儿童”曾有过“被遗弃”的感觉;六成半在外工作的父母平均一年在家不到10天。
63.6%儿童在隔代教育中成长
据悉,由于父母外出流动到其它地区工作,因此,留守儿童多由祖辈照顾,“隔代教育”问题在“留守儿童”群体中最为突出。
报告显示,在留守儿童的临时监护人构成比例中,由爷爷、奶奶、外公或外婆带的占了63.6%,住在学校的占12.3%,其他亲戚带的占9.8%,自己生活的也占去5.9%。评价系统指出,由于祖辈年龄较大,文化程度偏低,在教育引导孩子方面往往有心无力,只能管好孩子的温饱。同时,祖辈与儿童之间也更容易产生代沟,缺乏深度沟通,导致监护职责的浅层化。
与此相对的是,父母与留守子女沟通甚少,同时在有限的交流中,内容多为学习成绩和身体,精神和心灵的沟通则基本没有。调查发现,有36.7%的孩子从未到过父母工作地,有8.2%的父母几乎从不打电话或写信给孩子,21.4%的父母与孩子联系每月不足一次。
近七成“留守儿童”每天都想爸爸妈妈
调查报告称,由于常年在外地流动工作,“留守儿童”的父母在家时间极短,造成了这些孩子“亲情饥渴”。据了解,父母平均一年回家两次或以下的超过三成,同时,平均一年在家住“5天及以下”、“10天及以下”的父母分别占45%和65%。
长期与父母分离,近七成儿童表示自己“每天都想爸爸妈妈”或“经常想”。而像希望父母“为自己过生日”、“买书”这些对普通孩子来说简单而平常事情,分别被18.4%、22.2%的“留守儿童”视作最大心愿。
“留守子女与父母的分离使他们的心理和生理都得不到满足,往往只有50%的人可以健康成长。”参与调研的有关负责人表示,“因此,许多孩子都或多或少地存在负面的心理和感受。”她透露,有近一成的孩子有过“被遗弃”的感觉,“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如人”的占了近两成,而有极端行为倾向的比例虽然不大,如“想离家出走”占1.9%,“觉得生活没意思,想自杀”的占1.3%等,但因其后果严重,而特别值得重视。
建议促进“留守儿童”健康成长
针对调研结果,省妇女研究中心认为须尽快建立健全农村留守儿童教育监护体系,在人文关怀,在制度保障上,促进留守儿童健康成长。
该报告提出,教育部门、学校可制定有关制度,对“留守儿童”给予特别关爱。如为每个“留守儿童”建立档案,跟踪观察、记录;组织“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及其家庭“结对子”,学习生活上有所照应;设立专、兼职心理辅导教师,帮助“留守儿童”解决心理问题。
此外,省妇联儿童部部长张丽玲也建议,政府有关部门进一步改革城市教育管理体制,将流动人口家庭子女教育纳入城市教育整体布局和规划中,为“留守儿童”到父母工作地就学创造条件。“如减免公办教育对非本地户口学生的额外收费,发展民办教育,降低流动人口家庭子女就学成本等。”她举例。
个案
记者走进清新县探访这些特殊的孩子
在残缺中守望在孤独中期盼
前昨两天,记者走进了清远市清新县,走近这些特殊的孩子,感觉着这份在残缺中的守望。
“我吃少些爸妈可早点回来”
瘦弱的成秀红,与15岁的同龄人站在一起,整整小了一个码。每天清早一手抱着一大叠书,一手提着两个暖水壶,一颠一颠跑去饭堂的背影特别惹人怜爱。
“有时不开心的时候才会想一想爸爸妈妈,特别是小时候一起吃饭的景象,很想再吃一顿团圆饭。”秀红现在清新县凤霞中学念初二,一般都在学校住宿,周六及逢年过节才会回白湾一个伯父家。
12时15分,午饭时间。与其他孩子的“丰盛”相比,秀红饭盒内的一菜一肉显得特别“简洁”。然而,这个价值2元5角的午饭,却已经是秀红一天内最“奢侈”的配搭。她的早餐和晚餐分别只要1元和1元4角。“我吃少些,说不定爸妈就可以早点回来……”说着,说着,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年’来了不想让它走”
25日13时,龙颈镇,东东文具店。两个老人整理出租书本,两个小孩帮忙收钱、找零,一只狗懒洋洋地横睡店前。
比起秀红的家境,11岁的蔡翊家可以算得上“小康”。
爸爸妈妈、伯伯婶婶在清远市各开一间粮油店,蔡翊与同年的堂妹蔡嘉琪就寄住在龙颈镇的爷爷奶奶家——镇上一栋石灰水泥楼的一户。兄妹俩每天6时起来陪爷爷奶奶张罗开铺后才去上课,中午下课就来回于铺子和住家之间帮忙,晚上5时放学后回家做饭等爷爷奶奶“收铺”。这样的重复,从他们1年级便开始。
“想想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和爷爷奶奶生活在偏僻的小镇里,就觉得儿子被自己遗弃了,心里非常难受。”蔡翊的妈妈林桂容电话里的声音充满无奈,而在电话的这一端,蔡翊眼巴巴地数了一通:最想吃妈妈做的煎饼,最想让爸爸去开家长会,长大后想出去打工挣钱……常常梦见爸爸妈妈,但样子都不清楚了……
“两兄妹性格都差不多,表面上看好像很活泼,但一闲起来,就不说话,也不到楼下玩,一般都躲在家里看电视、看书,常常问我们几时过年。”奶奶说。
“为什么想过年?有红包拿?”记者问。
“过年了,爸爸妈妈就回来,‘年’来了,却想着不让它走。”蔡翊一解释,嘉琪马上补充:“如果能把春天里的‘年’留住,就可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打机可以忘掉不开心”
六(2)班的刘振豪在龙颈镇中心小学相当“另类”——常常晚上在游戏机室“打机”至深夜,而次日拒绝上学,让家里年迈的爷爷和学校的老师伤透了脑筋和心机。
“阿豪一年级的时候爸爸就因病过身,妈妈为了养活他、爷爷和两个姐姐,就到清远陶瓷厂做工,刚开始的时候,一年才回来一趟。”校长白锡灵一脸惋惜,“这个孩子本来很聪明,读书成绩也很好,尤其在学校64个留守儿童中,可以算是出类拔萃的一个。但到了三年级,成绩就一落千丈。我们不断帮忙,却总帮不上忙。”
“我也不想去打机,但打机可以忘掉不开心。我什么都不想和他们(亲人)说,跟他们说也没有用。我现在也不会特别想妈妈了。”坐在学校的沙池旁,阿豪的话令记者打了一个冷颤。
“那你特别想什么?”
“想爸爸带我去广州坐‘过山车’……”
专家建言
不仅是教育问题还是社会问题
留得住春天,也留不住为生计奔波、匆匆而去的农民工的脚步。在昨天省妇联组织的研讨会上,专家们纷纷认为,“留守儿童”问题不仅是教育问题,还是一个社会问题。要根本解决这个社会问题,就应当从改革制度入手。
曾锦华(广东省青少年研究中心主任):“留守儿童”问题的产生,是基于我们目前的生产力基础,我们要有心理准备,这是一个艰巨、漫长的问题。但不等于我们要放弃,而是要想办法怎样在这个长时期中,把帮助脱贫致富放在第一位,而对进城务工的农民,要解决他们还在乡下的孩子读书问题。
首先,学校要有所作为。具体讲就是要做到“三个一点”,即多一点关心,多一点关怀,多一点问候。比如通过造册登记,把每一个留守儿童的材料记录在案,通过“结对子”的方式,“亲帮亲,邻帮邻”,让在农村工作的党员、教师,常常关心这些孩子,嘘寒问暖等。
其次,基层非政府组织,如妇联、民兵、团委、治保等,积极建立帮助机制,搭建起信息沟通平台,让社会各个层面的人都能真实关注到“留守儿童”的最新状况。
最后,治标还需治本,教育体系改革才是关键。怎样使留守的孩子不留守,如何解决进城读书的费用、学位等问题需要教育部门和政府共同商议。
王宏维(华南师大妇女研究中心主任,政法学院教授、博导):制度是实施一切设想的保障。政府应该从建立制度,巩固制度这个层面上去解决留守儿童的问题。
一、省人大可以讨论出台《未成年人监护委托制度》,作为《未成年人保护法》中的一个细则补充。即监护人出外务工,除第二监护人(爷爷奶奶)外,应该确定超出血缘关系的委托人和委托条件。二、省妇联可以根据调研报告建议,政府对义务教育阶段投拨的经费,应根据儿童入学所在地,即学籍投拨教育经费,而不是根据户口所在地,从而减轻进城务工农民经济上和心理上的负担。
专题撰稿 本报记者 谢苗枫 实习生 杜冬日 通讯员 刘永霞
图:
爷爷奶奶的疼爱,弥补了一些伤痛。
相同的境遇使她们走到一起。 王辉 摄
想起父母不禁黯然神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