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伊朗孔雀王座上的最后一位国王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带着巴列维王朝流亡中的最后一点点尊严死在开罗的医院里。对于在德黑兰发号施令、至高无上的精神领袖阿亚图拉·霍梅尼而言,这是真主的惩罚最终降临到暴君头上。
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当然不是一个非凡的人物。作为一位自上而下发动一场“革命”的梦想家,他梦想搬走压在数千万臣民身上的一座大山,却把大山挪到了巴列维王朝脆弱的肩膀上;他梦想从一场不流血的革命入手,引导伊斯兰的伊朗走出先知穆罕默德时代,步入现代化的进程。
在巴列维的“白色革命”将第一批灯红酒绿的酒吧、道德败坏的影院迎进德黑兰的街道之后,波斯湾岸边这个进入暮年的王朝像一艘奢华的泰坦尼克巨轮,匆匆驶近了黑暗中悄悄等待的冰山。
孔雀王座上的末代皇帝除了炫耀他的宝石和巨大的石油财富,还一厢情愿地设想拿一个泥沙俱下的世俗天堂替换先知们的理想王国。他的不幸在于:他忘记了先知们的诅咒,往往是一个王朝不能承受的愤怒。在一个人们依照《古兰经》一成不变的教诲安排生老病死的国家里,一个犯了众怒的世俗权势者,惟一剩下的路途便是通向坟场……
阿亚图拉·霍梅尼在他所属的先知世界里当然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巴列维国王的“堕落”和粗俗激怒了阿亚图拉圣洁的心灵,国王的40万军队也无法剥夺他在精神领地里安然享有的崇高权威。
作为一个拿毕生的精力注释经书的神学家兼伦理学者,阿亚图拉·霍梅尼的力量来自他对世俗权力根本上的轻蔑。对他而言,《古兰经》上的枯燥经文正是古典的“圣战武士”们握在手中的新月弯刀,信仰可以坚如磐石,更可以像脱缰野马一样,为实现一个梦想卖力争战。在一个“伊斯兰共和国”的构想酝酿成熟之后,禁欲的导师终于第一次有了发起一场“伊斯兰革命”的念头。
在圣城库姆的清真寺里,阿亚图拉用他一以贯之的虔诚将信徒们训练成一支由什叶派意识形态武装起来的钢铁大军。巴列维的“革命”与阿亚图拉的革命像两辆高速行驶的火车撞在了一处。在碰撞之时,阿亚图拉一手高举《古兰经》、一手高举《宪法》,像一架衡量宇宙的天平,用圣书上每个人都能听懂的庄严声调,预言了巴列维王朝的末日。
可是,巴列维国王没有为反叛的阿亚图拉准备一具绞架,而是将后者放逐到没有波斯人的土耳其。巴列维完全低估了阿亚图拉这个称号所蕴含的潜在力量。
流亡的阿亚图拉在埃菲尔铁塔支起了一个巨大的帐篷,建成了一个革命的流亡指挥部。就像遥控一枚爆炸装置,他在千里之外遥控了德黑兰的一场革命。
1979年1至2月初全国陷于混乱、示威活动迅速蔓延、政府重组、德黑兰街头发生屠杀事件、巴列维国王离开伊朗。
1979年2月1日,阿亚图拉·霍梅尼带着胜利者应有的骄傲,乘坐一架喷气式飞机回到了德黑兰。
1979年2月4日,巴列维王朝最后一任总理巴赫蒂亚接受德黑兰电台访谈时说:“伊斯兰共和国”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字眼,对我、对你、对整个伊朗都是无法容忍的……我既不会同巴列维国王,也不会同霍梅尼妥协,我不会允许霍梅尼组织一个过渡政府……我会用汽油弹对付汽油弹……
1979年2月10日,忠于巴列维国王的帝国卫队同效忠霍梅尼的空军部队发生激战。
1979年2月11日,伊朗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发布公告:考虑到目前形势,伊朗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今日早上10时30分举行会议,一致同意在目前政治冲突中保持中立,以避免进一步混乱和流血。介入冲突的军队已被命令返回军营。伊朗武装部队以前是、今后永远会是神圣爱国的伊朗卫士和支持力量。“这是德黑兰,伊朗伊斯兰革命的声音……”“2500年的君主独裁结束了!”德黑兰电台、报纸都在呼喊。
虔诚的霍梅尼以超音速的速度将伊朗引进了一场“圣战”,结束了巴列维王朝,把伊朗带进伊斯兰共和国时代……
这是又一个道德上清洁得像丝绸的理想国。(宋繁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