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P的光伏电力赢利了，无锡尚德纽约上市了。在中国，太阳能电力产业的规模和商机飞速膨胀

　　□记者 王强

　　2005年12月14日，总部位于江南名城无锡的尚德太阳能电力控股有限公司(Suntech Power Holdings Co.)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这家名不见经传的中国民营企业成为了当天纽交所的主角。

　　上市首日，开盘价20.35美元，收盘价也是当日最高价21.2美元，较之15美元的IPO价格上涨41%。尚德公司此次共发售2638万股，融资近4亿美元。成功登陆全球最大证券交易所的消息一传出，尚德和其总经理施正荣瞬间立了起来。如果胡润的中国百富榜推迟一个月发布，作为尚德第一大股东的施正荣将以13.8亿美元的身价排名百富榜前五名。

　　“继互联网之后，财富故事将再一次在光伏行业上演。”长期关注光伏行业的联合证券分析师杨军说。远在欧洲的太阳能发电大国德国也注意到了这家中国公司，该国《太阳能与风能》杂志称赞尚德是“光伏产业的中国超越者”。

　　就在此前两周，另一则新闻也引起了全球业界的极大关注。

　　12月1日，BP清洁能源圆桌会议在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召开，与会者包括国家发改委、国家科技部的官员和中国科学院、中国太阳能协会以及清华—BP清洁能源研究与教育中心的专家。会议上，BP集团执行董事马云瀚（John Manzoni）和新疆新能源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张新联合宣布，BP集团全资子公司BP太阳能与新疆新能源签署协议，将通过建立合资企业在中国开展太阳能光伏产品和系统的生产和营销。新组建的合资企业“碧辟新能源有限公司”将设在陕西省西安市，拥有25兆瓦的制造能力，公司注册资本超过1000万美元，新疆新能源与BP太阳能分别持股51%和49％。

　　BP集团首席执行官约翰·布朗在英国指出，该合资公司的成立旨在共同开发日益增长的中国太阳能发电市场，帮助中国本土具备相关设备的制造能力。

　　BP与新疆新能源的合作，无疑给越来越热的中国太阳能光伏行业加了一把有国际颜色的火。

　　BP终于等到并网合法化

　　令世界惊讶的是，作为一家老牌石油公司，BP正把更多的目光投向传统巨头们一直轻视的新能源领域，尤其在太阳能光伏领域，BP在几个重要的市场都取得了成功。

　　在12月1日的BP清洁能源圆桌会议上，BP集团执行董事马云瀚透露，目前BP在美国、德国、西班牙、印度和澳大利亚拥有超过100兆瓦的光伏发电能力，在这些市场上，BP这一业务第一次获得了利润。

　　但马云瀚强调，“增长最快的市场之一是在中国”。他指出，由于电力短缺和环境保护的压力，中国正在成为继日本、欧洲之后最大的太阳能发电市场之一。

　　对于太阳能等新能源的关注，BP早在1970年代就开始了，这在化石燃料占绝对统治地位的形势下确实不可思议，但现在看来，BP富有远见。

　　随着新世纪的到来，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已成为世界的共识。BP公司在开发传统能源的同时，为在未来能源结构调整中保持领导地位，开始着手发展可再生资源，尤其是对太阳能的开发和利用，并将其作为新世纪清洁能源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1999年4月，BP收购Solarex公司，成为世界最大的太阳能公司，并宣布将在11个国家的200座新建加油站中安装太阳能设施。1999年9月，BP又收购了法国的一家太阳能电力公司，该公司在南非合资建设的太阳能装置已为5万户家庭提供电力，是迄今世界上最大的太阳能发电项目。

　　BP（中国）公司告诉《商务周刊》，目前 BP太阳能业务单元是全球最大的太阳能光伏产品生产商之一，在美国、西班牙、澳大利亚以及印度拥有设备制造工厂，并通过其在全球的30多个销售和技术机构，向超过150个国家和地区提供清洁和可再生能源。

　　BP太阳能在欧美等市场取得初步成果后，开始把目光更多的转向中国市场。随着中国常规能源日益短缺，替代能源在中国有了投资和发展的更大空间。2004年底，中国光伏发电总装机容量为65兆瓦。而根据国家可再生能源中长期发展规划，到2010年，全国光伏发电总装机容量将达500兆瓦。

　　“中国是亚太地区和光伏市场中一个最具有良好发展前景和巨大市场潜力的部分。”BP的新合作伙伴新疆新能源董事长张新指出，中国太阳能产业的发展，必将对全球能源领域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2006年1月1日，中国的《可再生能源法》正式实施，国内太阳能电池市场将有望迅速打开，因为根据该法，太阳能发电并网将合法化，并规定电网必须收购太阳能电力。

　　BP不可能错过中国太阳能光伏市场的巨大诱惑。1990年代以来, BP太阳能与中国合作伙伴一道参与了很多大型太阳能项目，在其中的设计、元件供应和建设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BP还向西藏、新疆和四川偏远地区提供太阳能电池组件，参与了青藏铁路信号太阳能后备电源系统的项目，并且为中国西部、东北地区和南方海岛的通信网络系统提供了独立的太阳能电源系统。

　　2004年，BP集团与中方合作伙伴共同建设的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在深圳国际园博园成功投入运行，太阳能光伏并网发电系统分布于园内的标志性建筑屋顶，总覆盖面积达到5325平方米。作为该项目的系统提供商，BP太阳能提供总功率680千瓦的太阳能光伏组件及其他部件，并负责系统设计、供货以及并网调试。这套太阳能光伏并网发电系统发电总装机容量达到1兆瓦，据称这是目前中国乃至亚洲总装机容量第一的并网光伏发电系统，同时也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兆瓦级大型太阳能光伏发电系统之一。

　　抢购本土太阳能

　　1954年，著名的美国贝尔实验室研制出了世界上第一块半导体太阳能电池，人类从此开始了利用太阳能发电的新纪元。这一产业后来被称作光伏产业。

　　中国太阳能学会光伏专业委员会主任赵玉文介绍说，光伏产业从1970年代开始在中国起步，1990年代中期加速发展，到2002年底，全国太阳电池及组件实际生产量为11兆瓦。尽管太阳能光伏发电成本高达普通煤电成本的6—8倍，但近10年来仍以25%—40%的年增长率高速发展。

　　在此过程中，中国企业在世界光伏行业也有了一席之地。无锡尚德登陆纽约证券交易所，无疑是中国网络股登陆美国纳斯达克后的又一个“神话”，不同的是这个“神话”属于新能源股。

　　2001年，38岁的施正荣从澳大利亚归国创业。作为世界太阳能之父马丁·格林教授的得意弟子，虽然满怀壮志，但施正荣也没想到在中国的事业3年业绩翻了20倍，成为世界上十大太阳能电池生产商之一。他更没想到的是，世界上最大证券交易所的董事总经理马杜亲自飞临无锡邀请他到纽约上市，并忠告他：“一流的企业应该在一流的资本市场上市。”

　　事实上，纽交所的CEO，前高盛全球总裁约翰·塞恩今年10月访华时，会见的第一个人也是施正荣。

　　2001年1月，无锡小天鹅等数家企业融资600万美元，施正荣投资40万美元的现金和价值160万美金的技术参股，共同组建了无锡尚德太阳能电力有限公司，翌年9月，尚德的一条10兆瓦的太阳电池生产线投产。

　　尚德的招股说明书显示，2002年公司亏损运营，2003年即实现利润90万美元，2004年利润达到1980万美元，今年前三季度则已经获得了2000万美元利润。

　　快速的发展是因为赶上了好时机。公司成立之初，由于当时国内没有市场需求，施正荣将公司产品定位于海外市场。其后不久，全球太阳能市场开始升温，2003年，太阳能行业进入一个完全爆发的卖方市场。

　　联合证券分析师杨军告诉《商务周刊》，在各国政治家的吵闹声中，旨在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京都议定书》于2005年2月16日正式生效。为履行相关义务和表明态度，欧盟、日本以及未签署协议的美国、澳洲等西方发达国家均推出了可再生能源发展计划。在各国政府的推动下，光伏行业发展迅猛。德国、西班牙等欧洲国家需求强劲增长，致使2004年全球太阳能电池供不应求。

　　在新能源市场需求的驱动下，2003—2004年，尚德三次扩大产能。2005年9月，尚德生产能力达到120兆瓦。按照目前全球生产厂商的生产能力来看，已经位居世界太阳能行业第6名。目前在尚德无锡总部，一条新的太阳能生产线正在加紧建设，尚德公司总经办一位人士表示，新生产线投产后产能将扩大到150兆瓦。

　　在尚德快速扩张的同时，总部位于河北保定的天威英利集团旗下G天威（600550）也在国内股市掀起太阳能旋风。2005年下半年沪市大盘在1000点到1200点徘徊之时，G天威股价飙升192％，雄踞所有股票涨幅之首。

　　记者电话采访天威英利时，其董事长丁强正忙着在全国各地开会。“我们的订单早排满了，现在是产品生产跟不上需求。”该集团市场部的一位人士告诉记者。G天威在发布公告预计今年业绩同比增长100％以上时也指出，其控股51％的子公司保定天威英利新能源有限公司的太阳能电池订单被哄抢一空。

　　“光伏黑洞”的远见

　　中国太阳能电池生产企业的市场之所以指向西方发达国家，是因为中国本土市场还相当狭小。

　　杨军告诉《商务周刊》，2004年，尚德72%的销售收入来自德国，17%的收入来自欧洲其他国家、8%的收入来自国内；2005年1—9月，来自德国的销售收入下降至54%，在欧洲其他国家的销售收入上升至25%，国内市场也上升至17%。

　　“从世界范围看，太阳能发电成本比常规发电成本都要高出很多。”赵亚洲说。西方国家光伏产业的发展主要得益于政策的拉动。

　　为推动太阳能产业的发展，发达国家大都依托国家行政力量，比如美国新《能源法案》规定，企业用太阳能和地热发电的投资可永久享受10%的抵税优惠。

　　最积极的倡导者是德国。2004年，全世界生产的太阳能电池几乎有一半安装在德国，德国的太阳能发电已占全国装机总容量的1%。德国被业内人士称为“光伏黑洞”，该国为提高太阳能等可再生能源的综合利用，设立了6000万欧元的联邦研究基金，其中由政府承担的费用为4000万欧元。

　　为普及太阳能的应用，德国政府更采取了行之有效的激励措施。一是用高价收购居民的太阳能电力，汇入总电网，每度收购价约0.53欧元，而居民使用太阳能电力的价格则与普通电价相同，每度约0.21欧元，因此激发了居民在自家屋顶、庭院安装太阳能发电设备的自觉性；二是贷款优先，并对贷款贴息3%，鼓励居民购买安装太阳能发电设备。

　　日本原本是一个能源输入国，但由于大力发展太阳能，如今正变成一个能源输出国，去年全世界生产的1200兆瓦太阳能电池，一半以上是日本生产的。日本为鼓励民众使用太阳能电力，也采用了补贴方法。居民安装太阳能发电设备所花费的投资由政府补贴50%，太阳能所发的电并入电网，由政府高价收购，居民用电的价格则低于收购价格。由于居民从中感受到使用太阳能电力的好处，仅去年一年，日本就有8万个屋顶新装了太阳能发电设备。日本在“新阳光计划”中，每年拨款300多亿日元用于新能源技术开发。

　　随着中国《可再生能源法》正式实施和国内政策环境的好转，中国企业也开始普遍看好未来的本土市场，但采访中他们表示，中国市场的大小取决于政策的进一步细化和拉动。

　　2005年11月，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张国宝在国际可再生能源大会部长论坛上称，根据中国初步完成的《可再生能源中长期发展规划》，2020年全国光伏发电将达到2GW。与2004年我国光伏发电仅6.5万千瓦的基础相比，这一目标振奋人心。但批评者认为，如果没有明确的政策拉动，实现这一目标有待观望，因为目前中国尚没有制定对光伏发电的具体扶持政策。

　　而《可再生能源法》虽然对太阳能发电并网有了某些政策倾斜，但采访中企业普遍担心，真正实现公平、无歧视开放电网，并以高价收购太阳能电力，会受到来自垄断行业的巨大阻力。

　　上游之困

　　不过真正让“尚德”们忧心的是，当它们飞驰在“阳光大道”的时候，来自上游的压力悄悄降临。

　　从产业链来看，太阳能电池企业处于产业中游，上游是硅材料行业。对尚德等企业来说，如何获得稳定的硅料，是保证企业获取利润和进一步发展的关键。

　　目前太阳能电池厂家广泛采用的原料是多晶硅。多晶硅由硅纯度较低的冶金级硅提炼而来，迄今为止，这种提炼技术还掌握在发达国家的少数企业手中。

　　里昂证券在今年发布的一份太阳能行业分析报告中指出，未来两年，硅料供应紧张是太阳能行业最主要的风险。如果其中某些公司无法获取足够的原料供应，将会造成盈利增长波动的风险。

　　这种风险正在成为现实。由于太阳能电池企业的扩产和市场需求强劲，2004年起，太阳能级别硅料价格一路走高。杨军注意到，2003年时每公斤硅料价格是24美元，到2004年底2005年初，这一价格已高达60美元，目前的价格是80美元。“我估计明年会突破100美元。”杨军说。

　　而易观国际一位半导体行业分析师告诉《商务周刊》，其实2005年已有国内企业以高于100美元的价格进口硅料了。

　　目前中国电池企业所用硅料90％以上靠进口，不少企业已处于“等米下锅”境地。杨军透露，即便是天威英利，2004年也因为没能获得充足硅料，电池生产能力60％被放空。而尚德这次上市募集到的资金中，将用1亿美元用于购买硅料。

　　根据尚德的招股说明书，公司计划再新增四条生产线，在现有产能的基础上再新增120兆瓦产能。购买相关设备的合同已经签订，这四条生产线将在2006年第三季度投产并把产能扩大一倍。显然，这一宏伟计划能否实现，取决于尚德能否按时拿到足够的硅片。

　　“多晶硅将成为整个产业的最终瓶颈。”杨军在其研究报告《供需失衡下的光伏行业》中指出，“一家太阳能电池生产企业能否获得充足的原材料供应，对兑现自身产能，从而获得真金白银至关重要。”

　　在易观国际最新报告《半导体—中国太阳能市场年度综合报告2005—2006》里也断言，中国红日东升的太阳能事业，正面临多晶硅原料严重紧缺的局面。参与了该报告研究的上述分析师告诉《商务周刊》，多晶硅项目的技术壁垒很高，目前核心技术掌握在国际上主要的7家大公司手里，这些公司实行技术封锁，严禁技术转让。

　　目前，最上游提供太阳能电池级硅材料（纯度为99.999％－99.9999%）的专业生产厂商只有一家美国企业Solar Grade SiliconLLC，另外还有3 家生产半导体级多晶硅（纯度为99.999999%－99.9999999%）的厂商，即日本的Tokuyama、美国的Hemlock 及德国的Wacker，也生产太阳能电池级硅材料。

　　根据国泰君安的预测，由于供给不足，用于制造光伏电池的多晶硅原料价格持续上涨。同时由于国际主要硅原料供应商的产能扩张需要到2006年底完成，全球硅原料供应紧张的情况在2006年会进一步加剧，2006 年光伏企业的生产成本上涨幅度将超过50%。

　　对于主要以原料进口的中国企业来说，原料的短缺和价格高企是致命的。“对于中国企业来说，打造完整的产业链很重要，尤其是上游硅材料紧缺情况下，有完整的产业链可以免于受制于人。”易观国际分析师说。

　　但他承认，多晶硅的技术壁垒很难突破。国内一直以来在多晶硅技术积累上很薄弱，懂得该项领域技术的人寥寥无几。在国内，目前只有少数企业具有百吨级的技术，而多晶硅项目只有千吨级以上才能形成规模经济，具有一定竞争力。但启动千吨级以上项目，不仅需要技术攻关，也需要大量资金支持。

　　但对决心在替代能源领域大干一场的企业和投资者来说，危险背后自然孕育着机会。记者采访中了解到，天威英利等国内企业已开始向上游产业延伸，试图打造中国光伏产业的完整产业链。

　　“这些都是好的开端，但对投资的风险一定要有充分的估计。”杨军提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