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新闻网-成都晚报讯:
三月为期。2006年2月7日,也就是昨日,离四川冠城宣布转让刚好三个月的时候,冠城这只风筝上的线终于断了。实德俱乐部副总刘建伟出现在冠城的队会上,剪刀“咔嚓”一声:现在正式宣布冠城队解散,愿意留在基地的,我们管吃住。 准备回家的,现在就可以走了,外面有大巴,送你们进城。
四川足球队就此退出职业联赛的历史舞台。
壹、
心急的球迷们在说,再见倒是喊得痛快,可之后再见到的到底是谁?
再见啦!一开始,许多人以为,四川足球终于要向官员们口中的派系、龙门阵里面的“二奶”说再见了。
2005年11月8日的那个下午,这声再见说得如释重负。球迷协会里差点给省足协送来一面锦旗,后来当然没有,他们说,这当然是件好事,但好得来又不知道该写什么。就好比一对没有感情的夫妻,就算恨不得拿中指去盖离婚协议的血印,但总不至于高兴得敲锣打鼓、四处诏告。
宣布转让的头一天晚上,吕锋和朋友喝酒到清晨。下午出现在会场的时候,一双眼睛还是红的。念完转让宣言,会场一片异样的寂静,沉默了几秒钟后,一群四年里生活在“该不该挑明实德系”阴影下的足记恢复了战斗力。一连串的问题抛向了上任后第一次出现在男足现场的体育局局长朱玲。有人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朱局长今天能把你们镇住呢。
喝酒到清晨的吕锋在下午宣布转让的时候,神情有些恍惚,眼底还有血丝。所有的电视记者都很给吕总面子,镜头只打到上半身,没有暴露不自然抖动的腿和手上点着的烟。所有的记者都有一个怀疑,冠城的转让,会不会像恍惚的吕锋,会不会像之前的两次转让一样,又是一次再次相见的再见。
从那以后,冠城俱乐部里的故事,原本应该紧张、活泼的。但很快,记者们就发现,俱乐部的故事有些千篇一律,负责开发的赵建桌上,堆满了几天来的各大报纸,赵建在角落里抽着烟叹着气,“每年的市场开发都要到联赛前,这事情让人怎么做?”唐兴华已经半年没拿到工资了,副总的岗位不过是个寄托,在转让的这段时间,唐总在联众游戏的五子棋级别已经练到最高一层。吕锋是喜欢运动的人,老在办公室也坐不住,每天两个小时的网球是他最愉快的时候,在等待转让结果的时候,吕锋发现了三件事情:一是玉带桥附近的一家铺盖面特别好吃,尤其是牛肉和炸酱的;二是买充值卡下载电影特别便宜;三是仔细翻翻老照片,他曾经担任过领队的女足队伍里面,长得像李宇春的原来有好几个。
这样虚度着的转让光阴,渐渐变得有些压抑了。心急的球迷们在说,再见倒是喊得痛快,可之后再见到的到底是谁?
贰、
有人实在忍不住转头问了朱局长一句,这网球的好消息,恐怕没办法把足球的坏心情给抵消了。
再——见——啦——!所谓的商业秘密,像一块遮羞布一样,掩盖着转让无着落的丑陋。有一家主流媒体,为了在转让体现自己的强势,顺便再抢到一个绝对独家,甚至出面帮省足协联系了一个下家。但和其他商业秘密一样,事情通通没有了后话。
除夕夜的前一天,四川省体育局贴上了喜庆的对联,谈论着郑洁、晏紫在澳网上夺冠的好消息。一楼的会议室,和大多数机关单位一样,可能刚刚举办了一次新年聚会,背景都是喜气的中国红。在这样一个办公室里,媒体接到了冠城转让的最后消息:代管宣布失败,所有队员挂牌,放弃中超资格。发给媒体的,除了宣布转让失败的新闻稿之外,还有网球的喜讯,但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噩耗的记者们,只是听完了足球部分的内容后,就沉默地离场了。有人实在忍不住转头问了朱局长一句,这网球的好消息,恐怕没办法把足球的坏心情给抵消了。朱局长沉稳地一笑,千万不要把这两件事情拿到一起说。
就在这天,冠城大厦36楼北边的办公室开始收拾细软。四川冠城留在成都的最后一块地盘也没有了,整个动作安静得让人气闷,这些简单的工作,宣告的是成都市的地图或者2006年的黄页上,再也不会有四川冠城的任何信息。
“所有队员挂牌,放弃中超资格。”这十二个字,不是年关里的十二生肖,而是十二个面目狰狞的小鬼,在四川冠城的年关里叫嚣乎东西,敲打着已经崩塌的四川足球的城墙。初五晚上奉命回到了冷清的蒲江基地,每个冠城球员的窗户上,都有小鬼们狰狞的身影。
叁、
场上传来队员们玩球时的一片笑声,就像回光返照,是的,当时就是那样。
再见了?
2月6日的蒲江基地里一片晴好,基地的铁栅栏外,蒲江当地人带着孩子们放着风筝,一只红黑搭配的燕子风筝显得很漂亮。柳忠长看了会儿风筝,然后带着队员们玩起了网式足球。
“快乐足球?”每个经过柳忠长身边的人都会问一句。“快乐足球!”带着冠城队训练的柳忠长会很肯定地回答,光从场上的一片欢声笑语来看,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支队伍其实已经不存在了。吕锋和柳忠长在训练前简单交代了几句,“能练一次就要好好练,练一次就少一次了。”
碰着皮球,让队员们暂时抛开了烦恼。但训练一结束,队员们便轮流往柳忠长的房间去串门,带着欲言又止的迷茫。打听隋信敏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在城里干什么?说是做工作,还有戏不?我预感着,这两天要出事了,不是好事。”
那一边,吕锋在下午5时接到一个电话,远远地说了许久,然后找到唐兴华,让他开始准备结清一些账目,自己则走到一边,开始唱起了歌,“男唱女哭,人在痛苦的时候,只能这样”。场上传来队员们玩球时的一片笑声,就像回光返照,是的,当时就是那样。
肆、
第一个哭出来的邹侑根,第一个离开……这一次,和过去不一样,他没有让任何一个兄弟搭自己的顺风车。
再见了!太快了!
邹侑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这让其他的兄弟们把头埋得更深。这次拿出剪刀的,是实德俱乐部的副总刘建伟,一位从未出现在四川足球转让事件中的人物,是不是吕锋不忍心亲口把这消息说出来?
太快了,几乎所有队员心里都有这三个字。尽管谁都知道,坏消息已经探了半个头进来,但谁都没有想到,前一天还能让人短暂麻醉的足球,第二天就真的成了一场游戏一场梦。这个会开得很快,快得让人没有时间看看血有没有流出来,就各自捂着伤口离开。几个兄弟走过去拍了拍邹队长的肩膀,队长没有任何表情,连礼貌回应的力气都没有。
收拾收拾。房间里能有什么东西好收拾,不就是几件球衣,几双鞋,都是些能刺痛人的证据,证明的是自己曾经怀有的梦想,和最后无依无靠的结局。每个人身上,仿佛都背着一块纪念碑。几个坚强一点的,和几个还少不更事的,在四楼的阳台上合影,留下不忍述说的纪念。大家的话都不多,看到任何一个没穿冠城队服的人,都急急地低下头去,不说一个字。第一个哭出来的邹侑根,第一个离开。头一天他就开了自己的车过来,能在第一时间里快快离开,把自己的悲伤藏起来。这一次,和过去不一样,他没有让任何一个兄弟搭自己的顺风车。
还是那辆车牌是五个9的大巴,还是接送他们4年的郑师傅,帮他们搬着行李,脸上是长者慈爱温厚的微笑。除了汪嵩、杨朋锋和孙峰灏,不管是大连人还是四川人,都上了这辆大巴,往着一个方向去了。不管是哪里的人,在蒲江都只呆了最后的6天。
“我们是最后三个在蒲江训练过的四川球员。”汪嵩三人,在训练了4年的球场上,为自己一脚一脚狠命地传球做了注解。当过去不算美好,当再见已经成为永别,我们能留下的纪念品只有苦笑。
(本报记者 詹立)
·大眼看球·
该走的 就让它走吧
李承鹏
走在成都街头是很容易碰到熟人的,碰到熟人就得打招呼。
碰到第一个人,你问:“你干啥子喃?”如熟人答“我去玉林打麻将”,那证明他在经营生活;碰到第二个人,你问:“干啥子喃?”如果他答“我去老码头吃火锅”,那证明他在享受生活;碰到第三个人,你问:“干啥子去哦?”如果熟人答“我去看超女”,那么他一定在追求生活。
如果你再碰到一个人,问:“你娃干啥子?”如果他答“我、我、我去球场看足球”,那么证明他没有生活,已被生活抛弃。
曾经红极一时的四川足球到现在已成为羞于启齿的一项娱乐,不信你去球场看看,除了球员家属和被组织去的大学生,就是介于民工和下岗工人之间的闲人了,这种闲人还不是有钱有时间的成都闲人,而是被生活遗忘得干干净净的边缘人。
在火锅风格变换都如时装换季的成都,没有人会对一项娱乐长相厮守,总有一天,即使连“超女”也会被认为是最土的一种玩法并难以启齿当年为春春疯狂发送短信息的往事。
所以,当事情从没有人买足球票发展到没有人买足球队后,川足解散是它必然的归宿,曾经的城市名片成为一张公厕外的手纸,曾经的“全球叫卖”最后连青羊街区都没有跨过,这不是一种悲哀,这是一种都市娱乐玩笑。“白云”说得多好:“瞧那时光景,那可是人山人海,彩旗飘飘,场面相当地、相当地壮观哪!”可现在,当听到川足死去后,有人在我的博客中留言:就像不经意间听到有点熟悉的一个人在狱中被执行枪决一样,哦的一声而已。
春节期间,我已在我的博客中写了两篇悲壮无比的祭川足死去的文章,突然觉得这也很好笑,不是足球不需要四川,而是四川不需要足球,可我们凭什么让四川需要足球呢,它有火锅有麻将有看着太阳慢慢从头顶落到天边的休闲就行了,再不济,李伯清过后还有廖健,散打评书过后还有川味相声。生活只按本来的进程走下去,而不管当年黄衣骁将怎么如飙风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而不管“生子当如小姚夏,嫁夫要嫁魏大侠”的街头流唱。
可能要跳出足球来看中国足球的兴衰了,中国人其实也只需要生活,而不需要足球,当年需要足球的原因是把足球当成曾经流行的一种生活方式罢了——辽宁人其实也不需要足球了,只不过他们养不起足球后不解散它,而是让它穿上一件马甲,从“辽足俱乐部”到“辽宁小虎俱乐部”了;上海人需要足球?国际已远迁西安,中邦易旗联城,申花呢,那似乎也不是需要足球,而是需要政治。
中国足球没有传统,所以想卖就卖,中国足球没有文化,所以想改名字就改名字,如果你一定要问谁抛弃了四川?那么在四川被抛弃前已有八一、红塔、国力被一一解散掉了,刚才隋信敏又在和朱玲密谈,可谈下去又有什么用呢?哀莫大于心死,当年谢逊散去自己一身武功时就是因为觉得江湖完全没有了意思,恩怨情仇完全没有了指向,所以劈劈啪啪就把内力散去了。
一个很江湖的情节是:当在四川交结甚广的魏群连夜筹集了七百万元现金抱着狂奔向转让现场时,被告知,“解散了”,他如何痴痴地想——怎么江湖就变得这么古怪呢?
当大巴车载着最后一批冠城队员离开盛产“米花糖”的蒲江县城驶向成都市区后,宣告“死魂灵”终于没能起死回生。几个月来的窒息却突然感到一丝宽松——终于完事儿了。
耳畔传响着辽足究竟能不能打中超的烦絮,不仅四川,而且中国,人们看来更需要的是生活本身,而不是被欧美人视为生活一部分的足球。
走了也好,该死的终会死去。
最后3个月 死亡倒数
2005年11月8日四川冠城俱乐部召开新闻发布会,以3000万元的价格在全球范围内叫卖冠城俱乐部,同时,蒲江基地以6000万元的价格出售。
2005年12月16日 为备战新赛季,四川冠城在蒲江基地的迷雾中重新集结。
2005年12月27日 中国足协批准四川冠城的申请,将球员挂牌时间延期8天。
2006年1月20日 足协就冠城问题下达五点建议和最后通牒。
2006年1月24日 实德集团对外宣布,以650万元的价格将冠城出售给四川体育局。
2006年1月25日 实德集团与四川体育局就付款方式产生分歧,四川体育局提出先给400万元,并在6月30日前付清余款。
2006年1月26日 实德不满四川体育局态度,徐明表示要将冠城和蒲江基地以7000万元的价格卖给外省企业。
2006年1月27日四川体育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冠城解散,俱乐部将全部球员挂牌,球队中超资格注销。这一天距离中国最传统的节日只有1天之遥。
2006年2月5日负责实德冠城转让的隋信敏再次入川,同时,以谢亚龙为首的中国足协高层表示四川冠城被注销中超资格已经不可更改。
2006年2月7日 冠城俱乐部召集所有队员开会,除谭望嵩、刘宇和刘成被实德选中外,大多数球员在下午离开蒲江基地。(詹立)
本版图片均为记者 廉钢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