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戈：我现在最想被大家遗忘

　　他很烦，他陷入了无数人为他编织的大网中，却无法挣脱。所有一切的起因就是他的杰作，他的创造力——《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

　　撰稿／王 倩（记者）

　　前一次见到胡戈是1月13日，那时的他凡事都淡然处之。但一个月后，他已经抵挡不了迎面而来的滚滚热浪，毫不夸张地说他是中国目前最知名的人士之一，尤其是在网络世界。

　　1月初，由胡戈独自一人完成的网络短片《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成为网络上最热门的下载（见本刊1月19日的报道）。

　　“馒头血案”的热潮尚未完全褪去，1月28日胡戈的第二部作品《春运帝国》完成了。这部片长10分钟的短片依然延续着他“肉笑皮不笑”的搞笑精神，也透露出些许人文情怀。《春运帝国》问世后又一次引起了足够多的关注，只是褒贬不一。

　　胡戈慢慢踏入了一张无法挣脱的大网。

　　我想拍自己的片子

　　《春运帝国》推出的同时，胡戈注册的“1ｍａｎｔｏｕ”网站也正式开始运营了，这个影视改编技术论坛成为他新梦想的起点。

　　媒体继续对胡戈和他的两部作品进行着集体式轰炸，以至于胡戈2月8日凌晨在“1馒头”网站上撰写了一份回答记者语录，内容集中在“我为什么要制作这两部片子”。

　　“最近媒体问我最多的问题就是这个，回答电话采访时我的思路并不清晰，总是没有准确表达出来，所以在这里我集中回答一下。”胡戈说。

　　2月7日晚上，本刊记者和胡戈进行了对话——

　　记者：《春运帝国》推出后的反响好像不如第一部作品？

　　胡戈：嗯，40％的人说好，60％的人说不好。

　　记者：因为缺少像《无极》这样的母本吗？

　　胡戈：不是吧。大部分人会把两部作品做比较，但两部作品在风格和影片类型上有点出入，不应该放在一起比较的。

　　记者：具体说呢？

　　胡戈：故事题材的类型。第一部作品完全脱离生活，有点像影评；第二部则是对生活的描述，加上春运又是个沉重的话题，而且还要搞笑，非常难。还有我想可能就是很多人都没看过第二部中选取的那些片断，包括周星驰的电影片断，这很影响搞笑的效果。

　　记者：我注意到你在第一部片头上说，“本东西仅限个人欣赏，严禁传播”，这次你又在片头上写着，“各位亲朋好友，这是我自娱自乐以及学习视频制作技术的练习作业”。

　　胡戈：这是我长期的习惯。以前做原创音乐时就这样，做好一首歌就发个通告——这个音乐是做着玩的，谁都不能抄袭。不过大多被我缩在了电脑硬盘上，没有放到网上。

　　记者：这次传给朋友们时，想过版权问题吗？

　　胡戈：我告诉他们不要传到网络上。但是后来朋友可能太多了，而且我的保密措施做得不够好。之前也有人建议我，传给谁就在片头上写上他的名字。工作量太大，要累死人的。

　　记者：那你是否想过，最好有人能帮你把片子传出去？

　　胡戈：当时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有更多我熟悉的人来看我的片子，可以。但是我不想让我不认识的人看这个的。

　　记者：之前采访你时，你不是说下一部是《奥斯卡之梦》（将《无极》和《英雄》合起来调侃）吗？

　　胡戈：不好玩，就不做了。当时可能我还没下决心放弃这个片子。

　　记者：前两天有广告公司找你，说客户指定要你拍片子。你想过拍自己的片子吗？

　　胡戈：不是不想拍，而是实在没法拍。但我以前搞不定演员、场景、道具等，所以只能改别人的先玩着。

　　此时的胡戈痛并快乐着。唯一的苦恼之处也许就是南京一家媒体竟然说他想做刘镇伟“第二”（刘是《大话西游》、《东成西就》和《情癫大圣》等影片的导演）。“瞎说，我连刘镇伟是谁都不知道。”胡戈十分恼火。

　　此时他绝对没有想到，他很快就会卷入一场全民“馒头”战，这一切源于陈凯歌在柏林的“一语惊人”，此前忙于奥斯卡评选的陈凯歌一直没有对“馒头血案”发表过任何意见。

　　道歉可以，但未侵权

　　2月11日柏林时间晚上8点，从奥斯卡上铩羽而归的陈凯歌转战欧洲市场，准备即将举行的欧洲首映礼。就在他从巴黎抵达柏林机场接受国内媒体采访时，他一语惊人：“我们已经起诉他了。我们就这一问题要解决到底。我觉得人不能无耻到这样的地步。”

　　越来越多的外地媒体向上海和胡戈涌来，原先也许只是想追踪一下“馒头血案”和《春运帝国》，如今就更舍不得放弃了。胡戈在郊区租的别墅在之后的几天里完全成了电视台的演播大厅，纸质媒体和电台记者们也用足了他家的电话。拔电话线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将接电话的麻烦交给助理。

　　2月15日，记者从下午2点一直等到了晚上8点半，才“见缝插针”地找到了和他说话的机会——

　　记者：和我一个月前采访你时相比，你现在已经是十足的名人了。

　　胡戈：哪有。就是每天接受采访，一天应付十几拨人，都记不清到底是哪家媒体。

　　记者：在新浪开博客，现在你想要面对公众了？原定要和网友聊天，后来为什么又取消了呢？

　　胡戈：他们给我打了好多电话，那就开一个吧。不过我说了，别指望我，我就随便写一两句了事。和网友聊天那回，是对方没和我说，就把广告打出去了。我说过我绝对不接受网友问话。

　　记者：陈凯歌说要告你侵权，现在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对方和你联系过了吗？

　　胡戈：广州一家媒体昨天给我打电话，说陈凯歌方面之前说不是要告我什么的，而是希望我能道个歉。之前沈阳有家媒体也告诉我，盛凯公司（《无极》的出品方）希望我道歉，承认侵权，当时我说要考虑一下。

　　记者：这次你答应道歉了？

　　胡戈：道歉，可以啊。但是他们公司要我承认侵权。这不可能，我不可能承认侵权，而且我也没有侵权。这个底线我要守住的。我的律师说我连道歉都不用。

　　记者：你找了律师？

　　胡戈：对，前两天朋友介绍的，刚见过面聊了一下，他挺欣赏我的。

　　记者：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个很容易接近的人。

　　胡戈：我很容易接受别人啊。如果对方派个人来侦察我，那肯定马上就能得手顺利完成任务。

　　记者：你的道歉声明就发表在广州那家媒体上？

　　胡戈：是我在电话中说了个大概，他们给我修饰了一下。没想到他们修饰得这么好，不过基本符合我的想法，如果是我自己写的也就这样吧。

　　记者：会不会让人觉得你太软弱？

　　胡戈：软弱没关系，干吗要这么强硬呢？弄得人家下不了台，树一个敌人，好多年都消除不了的。再说现在弱点没关系，只要法庭上强就可以了。

　　记者：你肯定不会输？

　　胡戈：这是秘密……这么说吧，让任何一个律师站在陈凯歌的角度，他应该怎么起诉我呢？

　　记者：侵犯著作权？

　　胡戈：真的是这样的话，他有几成把握赢我呢？

　　记者：想过事情会朝哪个方向发展吗？

　　胡戈：现在就等对方是否答应我的措词。如果答应的话，那就结束了，否则还要继续闹下去。

　　记者：对陈凯歌失望吗？

　　胡戈：哎呀，我原来对他就没有感觉。我不喜欢看悲剧的。在朋友的压力下看过《霸王别姬》，挺后悔，浪费了我很多脑细胞。

　　记者：陈凯歌将你的行为上升到了道德层面？

　　胡戈：他说的那些话，我都不管了。他说的那些话，和我都没有关系。

　　要告，但不是陈凯歌

　　“他有几成把握赢我呢”，胡戈的这句话背后有一个大大的问号。而胡戈的代表律师、上海白玉兰律师事务所的郭宇航律师在16日也向《新民周刊》提出了质疑，“知识产权侵权必须要有合法主张的权利人。但陈凯歌未必是合法权利人。”

　　一直被媒体包围着的胡戈，所有的消息都来自记者和网络。而远在柏林的陈凯歌也似乎并未接受国内媒体的采访。陈凯歌已经提出诉讼了吗？是他告胡戈吗？他意欲何为呢？

　　本刊得知，《无极》出品方中影集团和北京二十一世纪盛凯公司已经委托了律师全权负责胡戈的“馒头血案”事宜。多方打听下来，记者找到了负责此事的律师——北京浩天律师事务所律师朱晓宇。

　　朱晓宇告诉周刊，自己接受的是中影集团和二十一世纪盛凯公司的委托。“陈凯歌一直不是很关注此事。而且作为非专业人士，他可能觉得找了律师之后就是诉讼了。但目前我们还没有进入这个阶段。”

　　按照朱晓宇的描述，他们正在“两步走”：首先要定性，这是否侵权；其次就是考虑通过何种途径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中影和盛凯两家公司的精力集中在如何生产更多更好的电影上，而不是和个人的诉讼上。所以我们可能不会急于去做诉讼，要一步一步来。”

　　目前朱晓宇已经向两家比较有影响的网站发去了律师函，因为对方提供了“馒头血案”的在线播放和下载。“他们同意立即移除，并愿意赔礼道歉并就有关赔偿事宜进行协商。”朱晓宇说。

　　至于胡戈方面，朱晓宇告诉周刊，“刚才打过他的电话，但不是他本人接的。我们留下了电话，希望他能和我们联系。”

　　在朱晓宇看来，最好的解决问题之道就是“胡戈先生能再作一次正式的道歉”。“他为了影响而道歉，可能是针对陈老师的角度，但和我的委托人没有任何关系。他应该对是否侵权作个定性，为侵权向我的委托人道歉。”

　　胡戈通过媒体的道歉，在朱晓宇看来没有任何意义。而中影集团和盛凯公司接下来的选择很可能就是法院见。“我的委托人说会的。他在这点上非常坚决。”

　　有趣的是，有资料显示，朱晓宇目前只是个实习律师——也就是为申领律师资格证而在律师事务所实习接受考核的人员。

　　就在记者采访胡戈的当天，也就是15日上午，国家版权局版权司司长王自强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对“馒头血案”短片是否侵权发表了看法。“适当地或者少量地引用他人的作品是《著作权法》所允许的。但是超出了介绍情况或者阐明一种观点这个前提，大量引用他人的作品，这是法律所不允许的。就《馒头》这个个案来看，是否超出了合理使用的范畴，应该由司法机关通过民事诉讼的方式来解决。”

　　完全陌生的生活

　　中央电视台四个栏目组同时进驻胡戈家中开始了“生活实录”，凤凰卫视众多栏目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个话题。名人，无名人，所有的人都在各处发表着自己对此事的褒贬，甚至连陈凯歌的前妻也在博客上写下了《前夫和馒头》。

　　渐渐抵挡不了记者和大众的胡戈终于发现了新浪博客的好处——从16日开始，胡戈自己发通告了，“下午起床。五台摄像机从我吃早点时开始拍。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最令我高兴的是：中央台对我没意见。”这是胡戈对自己在2月16日这一天生活的描述，直到17日凌晨2点，胡戈才发现起床后一直没有洗脸，就这样上了电视。

　　因为胡戈在电视上戏言“最多就是把机器什么的卖了”，各地“馒头帮”在网络上号召捐款，胡戈在博客上拒绝了大家的好意；有记者将胡戈的律师关于“起诉资格”的话语写成了“胡戈说陈凯歌没资格告我”，胡戈特地声明“我没说过”；“恶搞”的“恶”被理解成了“恶意的”，胡戈开始了名词解释——这是一个表示程度的副词，有“超出一般程度”、“违反了一般规律”、“让人哭笑不得”的含义……

　　记者：你现在算是大家谈论最多的话题了，已经有电视台说要请你拍片子了？

　　胡戈：有电视台联系过我，但我目前不想敲定什么事情。好几个人找我出书，我拒绝了。还有一家游戏公司说我要帮他们做片子，但我根本就不知道。

　　记者：你拒绝了外地电视台做节目的邀请？

　　胡戈：要坐飞机啊�犠�一趟飞机，耳朵就要疼一次。一想到这个，我就不想动。

　　记者：有人说，你的确因为《无极》出名了。

　　胡戈：不是我死皮赖脸地站在大街上吆喝，“我要出名，你们都来拍我啊”！我不是这样的。出名不是我的主观想法。

　　记者：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会一鸣惊人吗？

　　胡戈：哪有，从来就没有想过。

　　记者：除了接受采访，你目前还有什么计划吗？

　　胡戈：我正在尝试着编剧。剧本如果能让自己满意的话，也许会拍出来。

　　记者：继续搞笑？

　　胡戈：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