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纯贤：用热情熨平人生坎坷

　　寻找第一代打工妹

　　如果您曾是凯达姐妹中的一员，如果您有着不一样的回忆，如果您在离开凯达后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深圳商报记者愿意倾听您的讲述。联系方式：蒋荣耀13543302909、jiangry＠sznews．com；郑艳萍26818755

　　25年前，她是第一代拿高薪的“月光族”；25年后，面对挫折她表现出的坚强和乐观令人感动

　　翁纯贤：用热情熨平人生坎坷

　　深圳商报记者郑健阳蒋荣耀江晓蚕

　　为寻访当年凯达打工妹，记者拨通了翁纯贤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马上激动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看过报纸！我有很多当年的照片，还有当年的玩具！你们随时来，我带你们去找当年的凯达姐妹！”

　　记者被翁纯贤的热情感染，约定第二天见面。在随后的十几天里，她六次陪同记者寻找当年的凯达姐妹。她成了第一代高薪“月光族”2006年12月28日中午，记者如约来到翁纯贤所在单位。20分钟后，一名女子提着一个大纸袋，飞快地从停车场跑进大厦，对记者咧着嘴笑着问：“你们是记者吗？我就是翁纯贤！快来看照片！”原来，她专程跑回家拿相册，所以迟到了。

　　翁纯贤拉着记者到她的办公室，刚一坐下来，她便把纸袋里的相册全摊在茶几上——整整六大本！在相册中，有她和姐妹们扮鬼脸的相片，有她和姐妹玩家家酒、玩结婚的相片，有她抓着电饭煲插头当麦克风、摆着一副摇滚歌手模样的相片，有她恋爱的照片……见记者挑花了眼，翁纯贤说：“如果这些照片用得上，你们可以都拿走！”

　　说起当年的凯达厂，翁纯贤眉飞色舞地说，当年她决定来深圳打工在家里引起轩然大波。翁纯贤的大哥是大学生，他旗帜鲜明地反对翁纯贤到深圳。在大哥眼里，蛇口工业区乃至深圳特区，都是“洪水猛兽”，妹妹一到深圳，证件就会被收走，不能回家。翁纯贤在香港的外婆说，跟香港老板打工太辛苦。但倔强的翁纯贤执意要到深圳，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来到蛇口后，看到荒凉的工业区，颠簸了一天的汕头妹子哭的哭、逃的逃。第二天，120名汕头打工妹只剩下80位，宿舍里夜夜传出阵阵哭声。翁纯贤没有哭，反而热情洋溢地投入到打工生活。到凯达不久，工厂周围的厂房陆续建成并投入运作，工厂间的男女青年经常互相搞恶作剧。有一次，翁纯贤把“火箭炮”扔进隔壁厂房，过了两天，她发现隔壁厂房的男青年开始“反击”，用条幅写着“打倒翁纯贤”，并贴在厂房的窗户上。回想起这些往事，她仍大笑不已。

　　翁纯贤说，当年在凯达的姐妹相当富裕，很多人赚了钱寄回老家，早早地在老家买地盖楼，而她则每月把钱花光。哪里有酒楼新开张，她就喊上姐妹们去尝鲜；几百块钱的品牌牛仔裤说买就买——她戏说自己是“中国第一代‘月光族’”。有一次，翁纯贤托香港工头从香港买了条500多元的裙子，她整天穿着这条“深圳唯一”的裙子招摇过市。有一天，她穿着裙子和男朋友跑到当时的松湖游泳，把裙子放在存物箱中。游完泳准备回厂时，她发现裙子不见了。后来，她只好穿着男朋友的衣服回厂。

　　这件事让翁纯贤很气愤。她一心要揪出偷衣服的人，因为偷衣服的人让她差点穿泳衣招摇过市。几天后，她发现隔壁厂有个女孩穿着她的裙子在厂门口经过。翁纯贤二话不说，拉着男友找到那女孩索要。刚开始，女孩坚称裙子是她自己的，翁纯贤肯定地说：“衣服的袖子我改过！你把袖口翻开，看看线是不是一寸七分长。”女孩听翁纯贤这么说，马上承认自己的衣服被偷了，所以才拿别人的衣服。听完女孩解释，翁纯贤的气马上消了。听翁纯贤说往事，我们一起开怀大笑，一点没有初相识的陌生。“我只是想要回我的权益”凯达厂虽然给了翁纯贤丰厚的报酬，但她依然懂得如何拒绝工厂不合理的要求。翁纯贤说，凯达车缝组合并后，工头和组里的领班合不来，想方设法要“整蛊”领班，并且要把领班得力的组长翁纯贤调到东莞分厂。有一次，工头要从翁纯贤负责的组里调货到东莞，她得随货到东莞。当时，货已经装车，工厂广播里一次次喊着翁纯贤的名字，让她赶紧跟车去东莞。翁纯贤知道这是工头在整人，气愤地找到老板，说：“我们组里的活还不够姐妹们做，根本没必要外派到东莞。这个安排不合理，我拒绝去。这明显是工头在‘整人’嘛！”老板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马上取消了她的外派任务。

　　翁纯贤说，她在凯达很开心，如果不是当时她和工厂打起官司，她不会离开。1990年，在翁纯贤休产假期间，有关文件规定，原来的58天产假延长至90天。翁纯贤休完58天产假后如常上班，刚打完卡，有人告诉她产假调整的消息。得知消息后，翁纯贤又回家休假去了。当天，人事部主管打电话通知她上班，翁纯贤拒绝了主管的要求，表示自己要休完国家规定的产假期。

　　没想到，等她休完90天产假回凯达后，人事部扣了翁纯贤的产假工资，还告诉她：“你去投诉吧。”拿着产假证明，翁纯贤将此事反映到蛇口工业区工会。接到投诉后，工会把凯达告上法庭。劳动仲裁部门给凯达发了传票，凯达没理会；等第二次传票送至凯达时，人事部主管找到翁纯贤，和她商量说：“你不就是要工资吗？你去撤诉，然后写份生活困难补助申请，公司把工资补给你。”翁纯贤当场拒绝：“我的生活不困难。我只是想要回我的权益。”工厂最后做了妥协，全额发放她在产假期间的工资。

　　这次风波让翁纯贤成了蛇口工业区的名人，蛇口消息报还对此事进行了报道。有一天，她去职工俱乐部看电影，电影还没开映，广播里冷不丁地传出：“凯达女工翁纯贤为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勇敢地拿起法律武器……号召全体女工向她学习！”翁纯贤说，风波过后，她现在的单位打电话邀请她去工作。虽然她很舍不得工作了8年之久的凯达，但她还是选择了离开。

　　在第一天的采访中，记者一直被翁纯贤的热情、乐观所感染，她还请缨帮记者搜集凯达生产的玩具，并约好第二天去取。第二天，记者邀请翁纯贤在凯达的室友施碧一同前往。见到当年的姐妹，翁纯贤兴奋地几乎跳起来，指着施碧尖叫：“施碧！”旁若无人地展示她见到姐妹的喜悦。

　　两姐妹坐下来闲聊时，施碧突然问：“你老公现在怎样？”翁纯贤立即收起笑容，平静地说：“还可以，整张脸都是重新做过的。”如果不是施碧问起，记者可能无法得知乐观开朗的翁纯贤所经历过的那段艰难。

　　2000年，翁纯贤的丈夫—当年为她穿泳裤招摇过街的男朋友—在滨海大道上发生交通事故，脸骨完全被撞毁，人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诊断是“脑死亡”。翁纯贤说：“医生告诉我，就算他的命救回来了，可也只能是个‘植物人’。当时我跟医生说：‘医生，你努力、我也努力，我们一起来尽力吧！’”在抢救丈夫的那段日子里，翁纯贤一直陪在丈夫身边照顾他、陪他聊天。她说：“那段时间我很少哭。别人问我为什么不哭，我想，如果哭能解决问题，我愿意哭上几天几夜。可事实上，哭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我宁愿乐观地生活。”

　　翁纯贤的丈夫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连医生也惊叹“是个医学奇迹”。她说，“我带他去医院看病时，经常碰到凯达的姐妹。她们常说我像牵着自己孩子的手一样牵着丈夫去看病。”说到这，翁纯贤眼里闪着泪光。她赶紧抓起一张纸巾，匆匆抹去眼眶中的泪花，恢复了她惯有的乐观笑容。

　　得知这段故事后，记者一直想见见翁纯贤的丈夫。两天后，翁纯贤给记者送凯达旧物品时，牵着她的丈夫来了。她的丈夫开始很羞怯，她一直劝他：“不要紧！大家认识做个朋友嘛！”在她的感染下，她的丈夫笑声不断，自豪地跟记者说：“当时追她的人那么多，但都不够我手腕硬！”“他的生命是从凯达开始”在寻访当年凯达姐妹的过程中，翁纯贤一直热心替记者张罗着，帮记者搜集旧照片、旧玩具和名单，打听姐妹们的下落。她像个导游一般，带记者走访凯达旧厂房。每走到一处，她都娴熟地介绍凯达的一砖一瓦。在昔日的凯达门前，翁纯贤说，“我给你们的照片中有一张是我怀孕时拍的，那时我特意拍下了厂牌。我想让孩子知道，他还没出生时就来过凯达，他的生命是从凯达开始的。”前天，翁纯贤打来电话：“我找到了凯达的工资条！你什么时候来蛇口，我给你送过来！”这个消息让记者很振奋，马上约好1月2日见面。翁纯贤带来的不仅仅是工资条，还有当年蛇口工业区出入证、凯达厂牌、工作守则、蛇口工业区工作证、工会会员证、保存如新的凯达产品录音小熊，还有当年医生开给她的产假证明及她参加函授班的收据！在她的旧物品中，还有几本歌词本，里面抄的全是她们当年常唱的歌。她说，当年她们还有合唱团，唱的歌叫《清晨，我踏上小道》，并当场哼了几句歌。她说：“真想再听听姐妹们唱这支歌啊……”记者难以忘记她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回到家里，马上上网找寻到了这支歌。在悠扬的歌声中，记者仿佛看到一群18岁的少女在歌唱：“清晨，我们踏上小道，小道弯弯画个大问号……”

　　图为翁纯贤（左）在昔日凯达厂门前留影。深圳商报记者薛云麾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