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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赋渔特稿:回到荒原

  南京日报报道 本报记者 申赋渔

  这是世界上唯一的麋鹿之冢,丁玉华执意把39只麋鹿的遗骸集中埋葬在这里。这第一批重回黄海之滨的麋鹿,它们的回归之路与人们对它们的了解之路一样曲折。以后,每当遇到麻烦,大丰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副主任丁玉华总会到这里站一会儿,用过去的曲折为自己打气。

眼下,一件迫在眉睫的困难让丁玉华忧心忡忡:冬季,要给保护区里的麋鹿补料,可麋鹿们爱吃的豆秸,却因为收割机的普遍使用,被打成了碎片,成为了土地的肥料。

  这个困难究竟如何解决呢?类似的问题又如何解决?也许只有到了麋鹿都摆脱了人类的照料,重新回到真正的野外生活环境,它们才能拥有最宜于成长的美丽家园。

  然而,这需要多大的努力啊,就像丁玉华亲自喂养并亲手放归野外的这头小麋鹿。

  1998年,阳春三月。

  小麋鹿新奇地睁开了眼睛,它没有看到自己的母亲,母亲因为难产已经去世。小麋鹿第一个看见的是丁玉华。丁玉华是中国著名的鹿类专家,自从20年前保护区成立,他就在这里工作了。丁玉华把奶瓶递到它的嘴边。刚出生的小麋鹿把它第一眼看到的丁玉华当作了自己的母亲。它跟着他,一步不离。

  小麋鹿在人类的身旁,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它甚至想都没想,它竟是不远处那群头上长着枝枝岔岔的鹿的同类。它嬉戏、打闹,无忧无虑。

  一晃,5年过去了。5年对于麋鹿而言,它已经从一个孩子长成青年。

  小麋鹿渐渐变得烦躁不安,对待招呼它的人们开始不那么亲近了。丁玉华知道,成年的小麋鹿,发情了,隐藏在它身上的野性开始复苏。它必须回到它的群体当中了,它必须找回属于自己的生活。

  对待麋鹿,丁玉华和他的同事们就是最细心,也最容易焦虑不安的母亲。1986年的夏天,第一批39只麋鹿从海外来到保护区,丁玉华为它们分别准备了舒适的棚舍。没想到远道而来的麋鹿毫不领情,情绪烦躁,不吃不喝。一番琢磨,才知道麋鹿是群居动物,不能彼此分开。养护麋鹿,没有资料,甚至求教无门。在一点点的探索中,丁玉华们读懂了麋鹿的语言,读懂了它们是怎样的向往着旷野。而这头渐渐长大了的小麋鹿,也该如此啊!

  从旷野而被圈养,从圈养而回旷野。在这头过早失去了母亲的小麋鹿身上,浓缩着它祖先们的生命历程。麋鹿种群早在数百年前,就濒临灭绝。北京永定门外的皇家猎苑南海子,是麋鹿在中国最后的生存之地。1900年,八国联军攻陷北京,看守园林的“神机营”士兵一哄而散。联军们嬉笑着将麋鹿一一猎杀。

  “鹿死谁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鹿,说的便是麋鹿。而麋鹿的命运,又像是被这谶语,梦魇般罩住。1900年那个炎热的夏天,正当仓皇出逃的慈禧太后躺在荒郊野外的土坑中,头枕簸箕,夜不能寐之时,中国国土上最后的麋鹿,在太后的鹿苑中灭绝了。国将不国之时,这样一种在中国历史上曾经留下强烈文化符号的生物,也随之灭绝,甚至没能引来哪怕是轻微的叹息。

  丁玉华目送着这头陪伴了他5年的小鹿,一步步走近鹿群,麋鹿是应该属于荒野的,他决定把这只小麋鹿放归保护区中的鹿群。可是,与人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麋鹿,到底对人类怀着怎样的情愫呢?

  放归的小鹿几乎没有走进鹿群,立即遭到沉重的打击。当丁玉华赶到时,小鹿已经躺在地上,全身是血,它的一只角已被折断。不远处,几只雄壮的公鹿愤怒地注视着。鹿群从它的身上嗅到了强烈的人的气息。

  人们担心小鹿会再受到致命的攻击,于是锯掉了它的另一只角。伤口处理完毕,小鹿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蹒跚着,默默朝远处警觉的鹿群走去。它终将是它们的一员。

  可是,一头没有了角的雄鹿,它将会遭到怎样可怕的欺凌与侮辱啊!在鹿群中,它们从来都是以角的较量来决定自己的等级的。那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在决斗中最终获胜的鹿王,在整个鹿群独享交配权,对食物和栖息地也享有无可争议的优先权。所有不服从者,都会遭到冷酷的打击。没有了角的鹿,在鹿群当中,理所当然一无所有。

  然而等级的低下,并不是最为悲惨的。它得默默忍受整个鹿群的排斥与孤立。当雄鹿们游戏奔跑,彼此用头上的角碰触打闹时,失去了角的小麋鹿只能孤独地呆在一边,呆在没有同类愿意呆的地方,吃着没有同类看得上的草料。

  冬天很快来临了,这是小麋鹿离开人类,独自面对的第一个冬季。这个冬季,纷飞的大雪早早地带来零下十几度的严寒。

  铅色的天空下,整个鹿群围成一圈,挤在一起靠体温相互取暖,只有它,站在离鹿群很远的空旷而萧条的荒原上,孤零零一个。它逆着风雪站立着,一动不动,听任雪花在它的身上越积越多。

  人们都在担心,它最终会不会被鹿群接受?它会不会,独自捱过这个漫长的冬季?丁玉华舍不得了,他远远地,用口哨呼唤它,想让它回来。口哨是他们5年里约好的信号,以往,不管它在哪里,听到丁玉华的口哨,就会奔跑而来。可是这一次,它像是被风雪冻僵在荒原上,它理也不理。它,是再不会回到人类这边了。它已经知道,它是麋鹿。

  麋鹿一直在逃离着人类,可是它无处可逃。它们和我们一起,起源于黄河和长江流域,在商周时期,它们的数量甚至跟人类一样众多。可是人们把它当作极好的美味,周朝之后,就开始了对它的猎捕滥杀。因为它的美味,也因为人们需要从沼泽湿地中夺回一些田地,麋鹿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当湿地一一成为沃野,终于,最后一头野生麋鹿,在18世纪初叶死在了泰州市桥头镇的荒野之中。而麋鹿的血脉只因为皇家猎园的圈养才得以延续。

  1900年,中国的麋鹿终于还是没有逃脱在这广袤大地上灭绝的命运。而麋鹿最终得以在这世上延续,我们还得感谢这位名叫阿芒·大卫的法国神甫。1865那年的秋天,醉心于动物研究的大卫神甫,趴在南海子皇家猎苑的围墙上,第一次看到了在这里已经被关押了数百年的麋鹿。他为自己的发现所震惊。这一“四不象”,是一种西方动物分类学上从无记载的动物。大卫用20两纹银换得一对鹿骨鹿皮,不久,又通过法国驻清代办搞到一只死去的雄鹿。巴黎自然历史博物馆馆长米勒·艾德华对此进行了鉴定,发现这不仅是一个新物种,而且是鹿科动物中独立的一个属。这一发现,立即在西方引起轰动。按照西方惯例,中国的麋鹿被以发现者的名字命名为“大卫神甫鹿”。

  小麋鹿的祖先们是从1868年开始,陆续从中国运往国外的。投机的动物商们很快把目光盯上了这一珍稀物种,他们多次高价拍卖转运麋鹿。流落在国外和在国外出生的麋鹿,大多在颠沛流离中死于非命。1900年,麋鹿在中国灭绝。1901年,全世界只剩下18头,它们被英国的贝福特公爵重金购买,收养在他的乌邦寺庄园之中。

  最后幸存于世的18头鹿,整天拉长着马脸,很不高兴地生活在伦敦北部45英里处的乌邦寺庄园。幸而它们没有停止繁衍。

  乌邦寺的主人一直以保有世界上唯一的一群麋鹿为荣,从不肯出让一头。直到二次世界大战来临,子承父业的小贝福特终于改变了主意。“所有的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开始把麋鹿向欧洲和美洲的动物园分送。

  如今,分布于全世界的近3000头麋鹿都是乌邦寺这18头的后裔。

  1986年的夏天,世界自然基金会从英国伦敦挑选了39头麋鹿送到了中国黄海之滨的广阔滩涂上。20年过去,39头麋鹿慢慢地衰老、死亡,它们不在了,可是它们留下了重回荒野的希望。此刻,丁玉华有着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的冲动,他要把那只曾经与他朝夕相处了5年的麋鹿放归自然,真正的,没有围栏的自然。为了这一天,他已经付出了太多,而那只备受欺凌的小麋鹿,更是付出了太多。

  小麋鹿是秋季放回鹿群的。鹿群一直拒绝着它。整个冬季,它一直在鹿群的周围游荡着,当鹿群挤满了保护区里那个唯一的避风处时,它独自一个对抗着寒冷。春天来了,新生的小鹿们跳跳蹦蹦,它们,也只有它们,没有意识到它是一个异端,它们在它的脚下玩闹戏耍。已经长大了的这只小麋鹿,眼神复杂地看着它们。它的童年与它们是不一样的,它的母亲是人类,它从来没有像它们一样有过这么多的童年的玩伴。它已经长大了,已经不合适去和小鹿们嬉闹,何况,鹿妈妈很快就把它们带离了它的身旁。

  当夏天来临的时候,小麋鹿从河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它几乎不敢认自己了。它的头上重新长出了鹿角,鹿角堪称华美。它用角挑起水草,水草像茂密的树叶长在伸展的树枝上。对于麋鹿而言,角上挂满枝枝蔓蔓,那是极美的。于是,我们在夏天的草丛与芦苇之中,常常会惊奇地看到一棵棵行走的树,那是麋鹿在散步。

  5月的下旬,是麋鹿们争王的季节,雄鹿们必须凭它们那锋利的角,一对对,一轮轮地厮杀,来拼抢鹿王的宝座。然而,草原这壮观而热烈的场面却与它无关,即使它同样拥有华美的双角,甚至有着更为壮健的身躯。它依然过着无望的生活,整个夏天,它踽踽独行在鹿群之外的滩涂上。跟随它的,只有那只寄望从它身上得到食物的白鹭。

  它毫无希望了吗?它会就这样在拒绝之中孤独地死去吗?丁玉华不甘心。他觉得,小麋鹿之所以陷入如此困境,也是他造成的。麋鹿排斥的不是它,而是人类。他必须帮帮它。

  麋鹿生活在保护区的大围栏之中,丁玉华一直希望能够把麋鹿放回到大自然之中,让它们真正地恢复到野生状态。

  秋天,丁玉华和同事们在麋鹿野放区建起了一座0.6公顷的小围栏,他们从不同的鹿群之中精心地选出了18头麋鹿,把它们关在了一起,让它们在此彼此熟悉,重新合群。丁玉华把那头小麋鹿放入其中。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伙伴,让大家惊惶不安,而这,给了小麋鹿不被排斥的绝好机会。

  麋鹿野放区水草丰美,池塘密布,远离人类居住区,很是适合麋鹿的野外生活。

  2004年10月26日。

  围栏门打开了,麋鹿们在围栏中徘徊着。那只已经完全长大了的小麋鹿把头伸到围栏门的外面,察看着,犹豫着,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迈出前腿,发现没有危险,它冲了出去。鹿群随之跑向旷野。

  鹿群很快冲向远处的地平线,就在它们从人们视野中完全消失的那一瞬,曾经的小麋鹿突然回过头来,它看了一眼这站立着的,已经模糊了的人群,扭过头,立刻消失在荒原的尽头。

  由于监测器的帮助,人们了解到,鹿群回归荒野的第二天就找到了食物,第三天就找到了淡水源,10天之后,它们已经熟悉了这里的水文地貌。18头麋鹿始终聚集在一起。而那头一直被排斥的麋鹿,终于显示出了它非同寻常的一面,它凭着对人类更多的了解,常常能领着鹿群找到一些特殊的食物。它,慢慢地赢得了信任。

  当人们再次发现这群麋鹿时,已经是第二年的夏天。又是争夺鹿王的季节。连续多天跟踪鹿群的丁玉华,终于从高倍望远镜中看到了昔日的小麋鹿。它已经是勇武的斗士了,它正和那头曾经的鹿王激烈地拼斗着,荒原上“咯咯”的鹿角撞击声一声连着一声。两头鹿进进退退,难分难解。激烈的搏斗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

  荒原从黑夜中苏醒过来,一群黑嘴鸥在鹿群的上空盘旋着,“嘎嘎”地鸣叫着,像是在为新鹿王发出欢呼。那只差点被鹿群永远抛弃了的麋鹿,双角上挂着飞扬的水草,在鹿群周围快速地奔驰着。太阳高高地跃出地平线,荒原上金光闪耀,所有的雄鹿都退居到远方,把骄傲和尊严给予王者。

  角似鹿,面似马,蹄似牛,尾似驴,人们把麋鹿叫做“四不象”,当作吉祥的神兽。而它们在最危险的时刻,全世界只剩下18头。按照现代生物学理论,一个物种在不足100之数时,就应被视为灭绝,因为它们无法保持遗传的多样性。按照这一推测,曾经只剩下18头的麋鹿,早该退化而无法存在了。然而,让动物学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麋鹿现在已经接近3000头了,退化的情况却依然没有发生。谜没有解开,我们就不知道麋鹿本身为了它们种族的延续做出了怎样的努力。当麋鹿绝境逢生之时,我们许多人都在这样感叹:是人拯救了麋鹿。其实,人只是在为前人不光彩的行为进行着微不足道的弥补。而与此同时,人们因为自己的妄自尊大,依然在把另一些生灵一步步逼入绝境。而这一次,我们给后代留下的,可能就是再也无法弥补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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