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轮椅的老乡

　　刘玉春是我上个世纪50年代在治淮工地上的一个老战友。说他老，是因为他年岁比我大，参加革命也比我早。关于他，有件事我印象很深。记得我从上海到治淮工地时，刚好遇见他爱人从苏北家乡来看他，说儿子要结婚了，看他当爸爸的有什么礼物。

老刘虽是水利队伍里的营级干部，但长期供给制，存款只有50多元，全部交给爱人后，觉得少了些，想到儿子成亲是件大事，这是要花不少钱的，可自己只有区区50多元，不禁感到对不起爱人和孩子。这时，忽然想起刚发的一双劳保鞋，也拿出来作为礼物送给了儿子。当时，工地上从上海招来的一批技术工人，月工资百元左右，还觉得少了些。但是，当他们得知区队长老刘是八年抗战的老八路，却如此简朴，在儿子结婚时竟将劳保鞋当成送儿子的结婚礼物，不禁一阵感动。因此，他们不但不再要求提工资，还纷纷申请降工资。这件旧事我一直记在心里，几十年来每每感到工资待遇不够高时就想老刘，心里顿时觉得舒畅多了。

　　原来我住在合肥时能常见到老刘，迁居北京之后就难以见面了。不料，去年与他在小区农贸市场巧遇，真是喜出望外。原来他小女儿在北京工作，老两口也搬来住了。今春专程去看望他时，却在马路上看到他坐了轮椅，由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推着。这让我感到十分惊奇，老刘虽已八十有二，但他不吸烟不喝酒，饮食有度，坚持锻炼，身强力壮，怎么突然坐上了轮椅？

　　原来发生了一个事故。一天，他去附近农贸市场买菜，见该市场保卫班长李某正在气势汹汹地辱骂一位卖菜的摊主。这位摊主是湖北省来的农民，老实厚道，菜的质量好，也从不克斤扣两，老刘和许多顾客都愿买他的菜。因为李某贴了一张通告，说谁在市场内吸烟罚款500元。那位摊主随口说了一声“罚500元，太狠了吧。”李某拎着电棒冲过来骂道，“少他妈废话，你敢吸烟，老子罚你款1000元！”摊主辩白说“你又不是工商局，不能随便罚款。”李某仗着他是老板的小舅子，在这个菜市内一向横行霸道。他原在建筑工地抬大土，嫌工作太累，就在他姐姐嫁给老板后来到这里当保卫班长，活轻，工资高，还能为所欲为。哪知这家伙今天碰到老刘的枪口上了，老刘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电棍，义正词严地吼道，“你不就是菜场上的一个保卫吗，你吃的饭是摊主们给你的，你只有服务的职责，没有骂人的权利。你要立刻向这位摊主赔礼道歉，否则我不会饶你！”姓李的那小子太霸道，不但不认错，相反一跳三尺高，从老刘手中夺过电棍，“嗵，嗵！”两声，就将老刘的右腿打断。

　　菜场老板赶来一看，被小舅子打断腿的是老刘，吓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老刘是老革命，他在部队时的警卫员现在是这个区的区公安局长。老板带着小舅子亲自把老刘送到医院急救。姓李的得知老刘的身份后，顿时瘫在医院地上。

　　老板想，这下可完了，小舅子要坐牢房，自己少不了几十万元的赔款。万万没想到，老刘宽宏大量，除去医药费之外没要他一分钱，也没收他任何礼物，当然更没有把老板小舅子送到监狱。当老板将小舅子开除回家后，老刘还为打他的凶手在一家饭店找到一份工作。我听到这个消息后，觉得老刘太软弱了，应当狠狠整整那个坏小子。老刘说，我有资格也有这个能力把这小子关进大牢，但这样不能解决问题，这小子胆大妄为，横行霸道，不是孤立的，不少年轻人因没有正确的人生观，好逸恶劳，追求享受，寻找刺激，才无法无天。假如把他们统统关进大牢，那国家要新造多少监狱？我们老了，能挽救一个失足者，也算为国家做了一份贡献。

　　老刘通过耐心教育，使李某痛改前非，在那家饭店里工作埋头苦干，还学会了炒菜，不要说称王称霸，就是和人吵架的事也很少再发生。为感谢老刘，李某为老刘买了辆轮椅，一到工休，就像儿子待老子一样，推着老刘在马路边散步，仇人变成了忘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