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盘未批先建被“填埋”(图)

楼盘地基被埋后，在原址上还可以找到曾经的痕迹。

　　本报记者 周民 摄

　　在新年来到的时候，房山琉璃河镇已浇灌了钢筋混凝土的鹏达锦园地基被“填埋”。这个由当地政府批复的新农村建设项目，因手续违法而被执法部门处以“极刑”。

　　近年来，京郊地区涌现了相当数量的“新农村建设”房地产开发项目，部分面向城市热销的“小产权”楼盘存在违法用地问题。为此，国土资源部门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展开了专项整治行动。

　　楼盘地基被填平

　　鹏达锦园楼盘建设工地位于房山区琉璃河镇西南召与东南召两村交界处，预计三期工程总开发面积26万平方米。按宣传材料介绍，该工程于去年11月1日正式破土动工，预计今年7月31日交付业主入住。

　　1月8日，记者找到这里，呈现眼前的却是茫茫一片空地。工地四围的围墙均已拆除，工地上空荡荡的：原有的基础架构不复存在，只剩下凌乱纵横的车辙和西、北两侧的简易工棚。

　　西侧棚子已搬空，几个人正在拆房；北侧工棚里还住着工人，有十几个人蹲在门口，讨论着如何讨要工钱回家。他们脚下，是一堆废钢管。

　　“工程都给埋了。”人群中，一位工长王先生向记者介绍说。在他的指点下，记者注意到场地中有几个未平的坑槽，残露着钢筋混凝土。

　　王先生说，他的施工队是在去年11月2日入驻的。当时，这片100多亩的田地里还散丢了许多放倒的玉米秸。清过场子后，工人们就开始挖槽打地基，浇灌钢筋混凝土。其间，虽曾有当地村民前来阻挠等波折，但工程还是坚持了下去，直到12月末的一天。

　　“大概是下午两三点钟，工地上突然来了几十个人，说是镇政府叫来的，还有十几辆卡车、铲车，把工人轰到一边，然后就开始推土填埋地基……”

　　据说，掩埋地基的大车连续忙活了三四天。新年到来时，上百亩楼盘地基被填埋。

　　区政府牵头查违建

　　鹏达锦园何以遭此“厄运”？

　　房山区琉璃河镇政府分管新农村建设工作的秦立成副镇长称，因该项目审批手续不全，工程违法。

　　据了解，鹏达锦园是琉璃河镇西南召村、东南召村、旺丰翔房地产开发公司联合开发的新农村建设村民住宅楼项目。按三方合作协议，两村以邻接的土地出资，并负责办理工程手续和村民安置；公司在支付两村540万元土地出让金的前提下，进行建设开发。小区建成后，两村可得两成楼房，卖与村民居住，其余八成楼房则由旺丰翔房地产开发公司上市销售获利。

　　旺丰翔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王正飞说，在实际运作中，相关手续还未批下，村、镇政府有关领导就催促开工建设。公司依令而行，结果就遭到上级主管部门的查处：12月中旬，市国土资源局房山分局发来“责令停止土地违法行为通知书”，要求开发商在12月28日前退还非法占用的土地，恢复土地原状。

　　两村负责人也强调，该工程是琉璃河镇政府批复的建设项目，边批边建的做法征得了镇有关领导的同意。

　　“说镇政府同意开工，有证据吗？”对这样的说法，琉璃河镇副镇长秦立成坚决否认。

　　据房山区建委新闻办田先生透露，前不久，由房山区政府牵头，房山区建委、规委、土地局等部门联合查处区里的一些违建项目，鹏达锦园就在其中。

　　开发商被各方追债

　　鹏达锦园地基被埋后，施工队大多散去，只有十几名工人还在工地坚守。“还欠我们工钱，没法回家过年呀。”工长王先生说，他们为此四处奔走，但有关方面推来推去，至今无果。

　　“我是最近刚得到消息。找承包商，说没钱！”1月11日，宏顺装饰材料经营部经理李先生对记者说，去年11月份，他向鹏达锦园工地提供了价值近40万元的钢筋等建筑材料，工地被埋后他找承建方结账，但被拒绝。

　　承建商之一、内蒙古呼伦贝尔市天成建安集团北京分公司鹏达锦园项目负责人刘惠忠称，工地被埋后，下面的工人、材料商都来找他要钱，“可开发商不给我钱，我有什么办法？”刘惠忠说，他们公司已往工地投了160多万元。

　　找开发商退款的还有购房业主。从去年11月18日开盘至今，鹏达锦园已签、售出了100多套楼房。工地被埋的消息传出后，一些业主急忙找开发商退款，大都无功而返。

　　“关键是我们没钱了。为这个工程，我们全部家底都扔进去了，我们惨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旺丰翔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王正飞叫苦不迭。他说公司已投入1600多万，其中就包括100多名业主的购房款或定金。工地被埋的消息传开后，方方面面都找他算账，弄得他焦头烂额。“这么多人，天天来找我，我都没法接电话……”

　　京郊违建大量存在

　　王正飞对自己的遭遇倍感委屈。“北京的区县都在这么干，那些在农村里搞的小产权房地产开发，哪个有手续？哪个不是在打法律擦边球？”

　　王正飞说，借新农村建设、旧村改造名目在村集体土地上圈地搞房地产开发，是近年来的一个比较“通俗”的办法。至于先上车后买票，煮生米成熟饭，则是房建圈里一贯的“潜规则”。

　　琉璃河镇西南召村党支部书记，同时为房山区连续五届人大代表的王克俭也有类似说法。他说，像鹏达锦园这样未批先建、对外售房的楼盘开发工程，京郊大量存在，房山区则“遍地都是”：“就拿我们琉璃河镇来说吧，就有11个村搞了这样的项目。”

　　在过去的一周里，记者访问了通州和房山地区的十来个“小产权”楼盘开发工程。它们要么叫旧村改造，更多的叫新农村建设项目，有些小区业主已经开始入住，却拿不出合法的建设、售楼手续。

　　通州张家湾环湖小镇就是一个几近完成的“新农村建设”项目，而其建设者明确告诉记者，工程什么手续也没有。

　　“你就放心吧，买这个房子没问题。我们这儿有23栋楼已封顶了，这么多的高楼，就算是违法，上面也拆不动了。”1月14日，环湖小镇售楼处的詹小姐如此向自称前来购房的记者介绍。她也说，小产权房太多了，郊区县比比皆是，“我们一个张家湾镇就有十来个。”

　　在走访的十来个小产权楼盘售楼处里，记者经常听到类似说法。

　　国土部专项整顿违建

　　在众多的京郊小产权楼盘开发工程中，鹏达锦园“倒霉”了。旺丰翔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王正飞总结出的原因是该项目“生不逢时”：赶上了国家严查的大气候，碰到了枪口上。

　　琉璃河镇政府的秦立成也提到，鹏达锦园被埋，不只是房山区政府的联合检查结果，其中还有国土资源部严查的大背景。

　　秦立成的说法有据可查。2006年4月，国土资源部部长孙文盛就曾表示要严查以新农村建设等名义，违法违规圈占土地、侵占基本农田的行为。在去年年末，北京市国土资源局局长安家盛表示，相关部门将公开查处重大土地违法违规案件；各区县也要相应公开查处重大、典型的土地违法违规案件，并上报监察局和国土局。

　　“这次从上到下查下来，房山区的压力就非常大。”房山区人大代表王克俭说。据介绍，房山区政府曾为此专门召集全区23个乡镇一把手开会，要求抓出两个违建严重的典型上报严加惩戒。

　　这违建的典型就被琉璃河镇摊上了。镇政府最终从辖区的11个违建项目里揪出两个来报给了上级：一是小李庄的紫金澜庭，另一个就是鹏达锦园。

　　王克俭说，经反复商量，琉璃河镇政府最后决定对后者“用极刑”。因为，“小李庄那个楼都盖得差不多了，没法拆。而我们这个（鹏达锦园）刚打地基，损失能小一点儿……”

　　“小产权”违规却热销

　　这些违法、违规开发的小产权楼盘，在市场销售上却一片火爆。王正飞告诉记者，别看鹏达锦园地处偏远，但他们卖出100多套房子用了不到两个月时间。通州区环湖小镇售楼人员也称，开盘4个月，他们已签了几百个售房合同。

　　“所谓的‘小产权’实际上就是无产权。按法律规定，只有国土资源与房屋管理部门是土地、房屋权证的登记管理部门，其他任何部门、单位都无权颁发土地、房屋权属证明。村委会发的产权证或使用权证是无效的。”恒方永圆律师事务所律师王良斌提示买房人，购买这种小产权楼房目前还存在极大风险。

　　市建委法规处魏女士也介绍，在农村集体土地上建成的所谓小产权楼房，只能村民自住，不能按商品房上市销售，否则为违法行为。城市居民购买这样的楼房不受法律保护。

　　“我也知道买小产权房子没保障，可它便宜呀，一平方米才1000多块钱。”鹏达锦园业主李女士说。她告诉记者，北京房价之高迫使她去郊区购买小产权房。年前，她在房山看过十来个小产权楼盘，最终与旺丰翔房地产开发公司签了购房合同，不想却“陷进去了”。

　　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很多购房人宁愿冒风险买农村小产权楼房，就是觉得那些大产权房子太贵了，而认为买小产权房子相对实惠。

　　现实与法规的背离

　　出现了种种问题的农村集体土地的小产权楼盘，该何去何从？

　　华东理工大学社会学教授、三农问题专家曹锦清先生认为，对农村来说，大多地方唯一的资源就是土地。在现有法律法规框架下，把村里原来的宅基地进行统一规划、集中建房，不损失耕地总数又实现招商引资，应是一个很实际的发展思路。

　　“农村进行住宅建设改造，肯定得让给开发商一些利益，大多数情况就是把多盖出的楼房让给他们去卖。”房山区人大代表王克俭说，近年来国家推行新农村政策，京郊很多地方就沿着这一思路摸索实践。其结果，给农村、农民带来了切实的好处，城市、市民也从中受益，但也同时伴生出许多违法违规的问题。

　　恒方永圆律师事务所王良斌律师提到，在实际操作中，一些所谓的新农村建设项目实质是挂羊头卖狗肉、巧立名目规避法律法规、以圈占集体土地为目的的商业开发行为。这样的违法用地正在国土部的严打之列。

　　王克俭认为，这一方面是因为在新农村建设的实践中，有些事情缺乏具体规范，另一方面，“我们也应反过来思考一下，我们既有的土地使用方面的法律规定，是不是已滞后于现实发展，需要进一步完善？比如村集体土地的权属问题，建设报批手续问题……”作为在农村工作几十年的基层干部，王克俭如是说。